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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未央愿作百夫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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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练完一套剑法,云剑收势。正好听到“桃花乱”三字,不抱希望地将剑身送到眼前,看接在上面的几瓣桃花果然还是凌乱杂陈,摇头叹气道:“每次都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拼成一整朵啊!看师父做起来好容易,为什么我练了一个多月还是不行?”
刘奭看她皱眉轻叹的表情十分可爱,忍不住再念一句 “何以不成形,摇首一声叹” 作结,起身拍拍满身的落花,笑道:“其实你的剑已经舞得很好了。你师父能够轻易做到,自然是靠些内力。你不过是玩耍而已,何必要求过高,徒增烦恼呢?”
未央原本对剑艺毫无长进并不十分在意,只是一门心思要把剑舞得花团锦簇,只求与刘奭的琴音相合,此时听他结句戏谑,完全破坏了琴歌整篇的美感,不禁噘嘴顿足道:“连太子哥哥都这样取笑我,那我从此以后再也不练这一招了!你们都那么聪明,为什么就我这么笨,剑练不好,琴也弹得乱七八糟,既对不起我师父,也对不起你的琴和歌!难怪人人都不肯和我一起,没一个人愿意陪我玩!”说着双目里已经泪光晶莹,泫然欲滴。
刘奭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竟然惹得未央这么伤心,虽说心里着急,却一时不知如何哄她高兴。亏得在旁侍立的小苗一看情势不对,赶紧上前解围道:“小姐啊,英师父说……那个……什么玉树……什么不大的,就是说小时候累坏了身子,就像树一样长不大了。小姐今天练剑的时辰不短,想必累了,不如去玩玩秋千,歇息一下?”
小苗的话还没说完,刘奭已经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连低头拭泪的未央也“噗嗤”一笑,冲着小苗斜飞一个白眼,红着脸嗔道:“小苗你胡说什么呢?看惹人笑话!让师父听到了,真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了!那是‘欲速则不达’,说的是凡事都要循序渐进,万不可急于求成。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什么树长不大?真是!”
刘奭看未央破涕为笑,心里高兴,忍住笑说:“小苗这种讲法虽然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别致新颖,道理也讲得通。所谓从善如流,咱们就一起去荡秋千,如何?”
在前往秋千架的路上,虽然未央满口嚷热,无奈前有小苗的威胁,后有刘奭的劝说,她只好乖乖披上外袍,以防在荡秋千时受了风寒。
大家正玩得高兴,突然未央停住“唧唧咯咯”的笑声,扭头认真问道:“太子哥哥,司马小姐是不是很讨人喜欢?”
“未央为什么要问这个?” 刘奭听她冷不丁提到司马颜,不禁一怔。
未央又是一声轻叹,秀眉轻蹙道:“唉,前短时间听夫人与老爷说起,要替我二哥向谁家的小姐求亲。谁知我二哥一听就急了,打死不同意,老爷就说他是燕雀空有鸿鹄志,还排揎了夫人几句,说都怪她把二哥惯得连天地君亲都不懂了。后来不知怎的,他们又说到司马小姐什么的,老爷就生了很大的气,把我二哥大骂了一顿,还罚他在书房面壁思过半个月,不准出房门一步。再后来我二哥就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他们为什么要吵架?二哥一去不回,都没人陪我玩了,我好闷啊!”
听未央如此一说,刘奭也大致猜到杨家父子为何事争执。可是就算他早知好友心思,却除了暗暗慨叹造化弄人,实在是束手无策。只是面前的未央对其中利害懵懂不知,满怀信任地向他抛出这样的问题,叫他如何来作答?
斟酌再三后,刘奭也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一家人吵吵闹闹是常事,你小孩子家烦恼什么!你二哥不过是心情烦闷,出去散散心,很快就会回来了!”
未央晶亮的眸子在他脸上专注地凝视着,迟疑地点点头道:“既然太子哥哥这样说,想必是真的!只是我二哥要是还不回来,我师父又出了远门,你有司马小姐做伴还好,我天天一个人呆着,又不能出门,好没意思呐!”
刘奭看她说得可怜,想到年幼的自己也曾这么害怕孤独寂寞,心里某个角落突然一痛,不自觉地握住她放在秋千索上的小手,温柔地说:“那我向你保证,在你二哥和师父回来之前,我会经常来看你,顺便看看你的琴艺有没有长进。你可别忘了,你还欠着我的琴债没还呢!”
未央听他提到琴债,想起几年前初识的一幕,自己先羞臊得满面通红,低头嗫嚅道:“……恐怕我的琴艺永远不及太子哥哥一半……”可是赖账到底不是心中所愿,一种隐秘的豪气不知从哪里油然而生,她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道,“不如这样,我以后好好跟着师父习武练剑,等太子哥哥将来做了皇帝,就封我做百夫长,替你保卫江山,好不好?”
“……未央好高的志向啊!”就算是想破脑袋,刘奭也想不出未央会有这样奇怪的抵债法。而他将来是做了皇帝还是别的什么,只有“天”知道,因而此时的他顶多只能发一声不置可否的感叹了!
“太子哥哥的意思是说我好高骛远吗?”敏感地听出刘奭语气中的落寞,未央突如其来的自信遭受打击,语气里满是不服气和羞恼的意味。
“不是,不是,我是说未央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志向,长大了就是做个将军都不为过,做百夫长可是太屈才了!”刘奭看她要恼,赶紧拿好听话来哄劝——既然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倒不如只顾眼前!未央对他如此信任,他又怎能辜负了一个孩子的好意?
未央瞪圆的眼睛瞬间弯成弦月,语笑嫣然道:“好,那咱们就说定了,太子哥哥金口玉言,将来可不许反悔哦!”
虽然“一言为定”几字在嘴上说得何其轻松,可当刘奭走在回宫的路上重新回味起来,却不由得既笑且叹:也许这一次食言的,正是将来的自己——照目前的情势看,他只是个前途为卜的太子,可能将来有那么一天,他连自保尚不可得,又有什么资格奢谈其他?
刘奭郁郁回宫,含丙殿满眼的旧风景早已不能引起他的任何兴趣,他便习惯地斜倚案前,漫无目的地胡乱翻找起来。翻了半天他却不知自己究竟要找什么,正愣神间,恰好周内侍进来禀报,说有增华楼宫女求见。刘奭既闲坐无趣,难免好奇来人何意,只一挥手道“叫她进来吧”,随手展开一卷琴谱,不时扫上一眼。
只因司马颜入住增华楼时,正是朝堂上“废立”之说甚嚣尘上之时:昔日的“太子党”老臣们烟消云散;乐师萧育因与其父萧望之政见相左,愤然远离朝堂,四处游历去了;知交杨彦不知所踪;其他几位年少时的玩伴随着年龄渐长,也都各怀心思,不宜交心。
在这种是非不明的情势下,身为局中人的刘奭就算日日坐立不安,也只敢将满腔心事付与琴箫,哪里还有闲情去敷衍这些权贵家的千金?所以除了在必要的场合与她们遥遥相望之外,私下里并无过多接触,故而实在想不出司马颜今日有何见教。
正遐想间,听得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裙裾轻触地面的“沙沙”声,一个陌生的声音继而响起:“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千秋万岁,长命无疾!”
感于这说话女子的声音柔媚入骨,刘奭不禁抬头一瞥,正碰上跪在一丈之外的宫女偷眼看他。目光相撞,那宫女吓得迅即低头,长跪求告道:“奴婢该死!太子殿下恕罪!”
刘奭看她吓得瑟瑟发抖,心中老大不忍,温和地说:“你不必害怕,起来说话吧!”
那宫女并不起身,依然磕头道:“奴婢不敢!太子殿下恕罪!”
刘奭不愿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与小宫女纠缠,因而一击桌案,故作恼怒道:“叫你起来就起来!怎么,你敢抗旨吗?”
那宫女没料到耳闻中性情温厚的太子会突然发怒,惊慌得忘了什么失仪不失仪,赶紧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地垂手而立。这时又听到青年男子的轻笑声响起,她便一时忘记了胆怯,鼓足勇气再次悄悄抬头,恰好又对上刘奭一双含笑的眼眸,连忙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
在这宫女一抬头间,刘奭看到她肤色白净,五官小巧,面容也有几分俏丽,只是一双深目幽暗无波,隐隐暗藏魅惑之意,陡然心生厌恶,干脆地挥手道:“既是你的主子有事,去叫她自己来说,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