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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28回:智得链甲全凭口若悬河,猝然南下竟然另有文章 ...

  •   黄芩刚刚极为惊险地化解掉了南亭凤的一记杀招,才令得局面有所转变,所以,此刻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再回到之前的防守之势了。他明白,这种时候,是宁死也要与敌人抢攻的,否则气势就会被遏止住,战况也将向对南亭凤有利的方向发展。
      当机立断之下,黄芩口中怒喝一声,突然团身前冲,连人带尺,如同一枚旗花火箭般‘突’地窜了出去,直扑南亭凤的面门!
      这一下鱼跃而出,他的身形高高拔起,因而自然巧妙地避开了南亭凤畜势而发、威猛无俦、已攻达腰际的一刀。
      其实,‘回马刀’这种招数本就算不得什么精妙的武学,南亭凤的回马刀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把这一手几乎练到了如同条件反射般迅捷,以至于在他的意念到达之前,刀就已经挥出去了。
      不得不说,这一刀如星漩电飞般,速度快到了极致,力道也重到了极致,大有一刀将对方斩成两段的气魄。但是,也正因如此,南亭凤想撤刀回防,以便换招相抗便万万来不及了。
      不过,不管来得及来不及,他都必须马上做出应对,否则,稍有迟疑,黄芩的铁尺就将击中他的面门,他也就性命不保了。
      大惊之下,南亭凤的脸色都变了,瞬时顾不得那许多了,双足使出娃儿吃奶的力气猛地一蹬地,身子勉强向侧面飞了出去。虽然样子看上去很是别扭、可笑,但这已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有效的应变之策了。
      不过,这一刻,他全身上下空门大开,破绽百出!
      相比南亭凤,黄芩则显得冷静异常,招式落空后,一个健步跟了上去。
      可是,他并没有着急出招,而是等到南亭凤眼看将要落地,却还没能落地前,也就是旧力已泄,新力未生之际,才突然逼近上前,一尺挥出。
      这一尺挥出的时机拿捏得相当精妙,南亭凤竟完全无力招架,只能尺来胸受了。
      但听得‘当!’的一声暴起,似是金铁相交之音。
      只见,南亭凤好似酩酊大醉了一样,摇晃着脑袋,踉踉跄跄地向后连退出了七八步,才总算站稳了。他胸前的衣服因为吃了这一尺,已如同被刀剑劈砍过一样,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可是,他仍然兀自站立不倒!
      黄芩那能够切割人体的铁尺,居然没能伤到他!
      黄芩不免当即变色动容,心道:他的护体神功竟有如此厉害?定睛再看时,却不免又好气又好笑起来。
      原来,他发现南亭凤被砍破的衣服处,露出了穿在里面的乌光闪闪的锁子甲。
      这种锁子甲实乃货真价实的军器,民间是断然没有的,是由一个个细细的、圆形和椭圆形的小环接连而成,一环套住一环,密密麻麻地护住整个躯干。每一个小环都为精钢打造,对刀剑劈砍的防御力极佳,甚至长枪、长矛也很难一下子将其刺穿。

      出于有锁子甲的保护,被黄芩一尺劈中的南亭凤没有落下什么外伤,但尺上那股刚猛的内劲还是实打实地击中了他,若非他一身功力精纯无比,护体罡气几达金刚不坏之境,也难免要口吐鲜血,内腑受伤。
      由此可见,南亭凤的武功也确实非同小可。

      鉴于此前兔起鹘落间来回交锋了好几回,均各自出现险情,到这刻,二人都不免谨慎了起来,没有出手,而是如同商量好了一般一边互相虎视眈眈地瞪视着,一边调息换气。

      眨眼间,远处飞速奔来两条身影,其中一条正是韩若壁。
      不待二人再度开打,已抢到近前的韩若壁疾疾开腔责问道:“南亭凤!我们都是替王大人做事的,约好了在此地接头,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陡下毒手?”
      虽然交手才不过一、二个照面,但南亭凤预备好的几次杀招均未能奏效,而黄芩的凶狠搏杀能力又已令他暗生畏惧,此时正在迟疑中,没敢再度攻上。听到韩若壁此言,他瞥了一眼,阴阳怪气道:“哼,青红皂白我还分得清。”
      韩若壁道:“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
      南亭凤忍不住恨恨道:“好一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且问一问这位黄大捕头,四年前,我兄弟‘一剑横天’周元衡路过高邮时,是不是他坏了我兄弟的性命?我同周兄弟八拜之交,这等深仇大恨,怎可不报?”
      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人不信,韩若壁顿时噎住了,转瞧向黄芩,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早知黄芩的手段,而且不消说,江西悍匪‘一丈红’的兄弟绝不会是什么善茬,‘一剑横天’若是穷凶极恶地跑到高邮州挑事,被力保一方平安的黄捕头暗中买了命去也在情理之中。
      心里,韩若壁暗道:不知这个南亭凤和那个‘一剑横天’的交情到了什么地步,若然当真是过命的交情,眼下的事倒是有点难办了。
      这时,黄芩已皱眉道:“‘一剑横天’周元衡?我倒是听说过此人,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头,不过,我不记得曾经会过他。”
      南亭凤怒目而视,厉声道:“放鸟屁,你还想抵赖?!除非你不是高邮的贼奴捕头黄芩!”
      摇了摇头,黄芩又道:“当然,在高邮时,也有很多不曾报出过名号的江湖人与我单挑,其中有没有你说的这个周元衡,我也不知道。这笔帐,你就算在我头上好了。走江湖的,过得就是朝不保夕,拿脑袋换快活的日子,我只能保证,死在我手上之人,我都会让他们尽情施展功夫,死也死个明白。”
      南亭凤微微一怔,打量了他一下,道:“这么说,你承认了?”
      他觉得这个捕快竟一点儿也不像捕快。
      黄芩道:“你若是想杀了我替你兄弟报仇,就尽管放马过来。你若是技高一筹,我也愿赌服输,把命交给你就是。不过,话说回来,我若是侥幸胜出,可不保证能手下留情。”
      说话间,他的精神未有丝毫松懈,仍紧紧钉牢南亭凤,以防有变。
      南亭凤狞恶一笑,道:“好!你倒是快人快语,若非咱们有仇在先,我南亭凤倒是很想交一交你这个朋友,真是天不遂人愿。”
      话未说完,他已改为双手握刀,再度攻上。
      就见,南亭凤凭借着腰力,急速地舞动起长刀,刀尖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来回不断搅动,刹时间,刀光如电荡星摇,刀势如泰山压顶,向黄芩整个人压了过来。
      这一刀的刀势凶猛无匹,但其中仍隐隐藏有许多奥妙精巧的变化,黄芩瞧在眼里,只是嘴角擒起一丝冷笑,身形则凝然不动,屹立如山。
      果然,这来势汹汹,如乌云盖顶般的一刀才使到一半处便突然变招,那如山岳一样雄浑的刀影一敛,忽地化作一左一右两道飘忽不定的刀光,几乎难分先后,快如追风逐电,向黄芩的双肋袭来。
      这一变化,若即若离,似有似无,正是南亭凤的一记绝杀,唤作‘相思断’。
      原来,这一左一右两道刀光,看似毫不相关,其实却相互呼应,令对手既不能一齐化解,又无法逐个击破,其中最为精妙之处就在两者间那若即若离、似是而非的联系。

      相思断,藕断丝连,断为相连,虽然心痛如断肠,却是弃取有度,另辟蹊径。
      不过,如被‘相思断’的刀光劈中,断的可就不只是肠了。
      还有命!

      黄芩双目炯炯,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南亭凤的刀势,就在刀光即将及体的刹那间,突然马步向前,往两道刀光中间的缝隙住踏出了半步!
      面对这变幻莫测、奇诡难当的刀势,黄芩居然不退反进!
      南亭凤不禁大惊失色。
      他从没见过如此应对的敌手。

      要破相思断,如同断相思,难就难在要舍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面对这一招‘相思断’,若是因为看不透其繁复的后招变化,而稍有优柔寡断,就难免要遭受断肠裂躯之痛,而唯有当机立断,深入险地,击其中流,才是破除此招的唯一办法。
      若是深知此招的底细,在对战之时予以破解,也就罢了,可黄芩却是在实战之时,全凭眼力、感觉,一下子找到了‘相思断’的破绽之所在,由此可见,抛却武功高低、内力修为暂且不论,光说武学上的见识,就胜过南亭凤不知道多少倍了,因是之故,不由得南亭凤不为之变色。

      一般来说,越是变化繁复精妙的招式,越是容易在气势上有所欠缺;而简单直接的招式,则相对气势勇悍,然而后续的变化却又难免有些不足。其实,不止武学,天地万物都依循此理,所谓‘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
      黄芩能破解这招‘相思断’,正是基于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所以,他一见到南亭凤的这招‘相思断’变化莫测,难以预料,就干脆弃繁求简,横下一条心,硬碰硬地直接从南亭凤中路突破了。不过,虽说如此,敢在高明的敌手面前这么应对,也是万中无一的角色了。一瞬间,黄芩的那种因此而产生的无以伦比的信心和勇气,一下子形成了任是何等敌手也难以抵挡的气势。

      但见,黄芩掌中铁尺轻挑着直刺而出,正朝向南亭凤的中路而去!
      此种用尺的方式颇为特别,简直是把铁尺当□□用了。

      中平枪,枪中王,中间一点最难防。

      ‘相思断’对上了这一尺,就如同毒蛇被打中了七寸一样,顿时锐气全消,原本那凌厉无匹、飘忽难测的攻势立时土崩瓦解。
      南亭凤已是慌了神,手足无措间,无奈地将腕子一甩,脱手把掌中的钢刀掷向黄芩,激起一片劲风,只盼得这一下能阻黄芩一阻,同时,他用尽浑身的力气,一个金鲤倒穿波,向后逃遁了出去。
      此种招数一看就是无力应对,慌乱中随手而出,大有顾头顾不了腚之态。
      因为,他心知从今往后,对在场之人而言,他的‘相思断’已再无半点神奇之处了。

      才几个照面下来,还是自己率先以绝招发动攻势,结果却被对手破了压箱底的绝学,还丢了掌中钢刀,落得个抱头鼠窜的下场,这在纵横江西的‘一丈红’南亭凤而言,那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不过就目前的情势,只要能保得住性命,其他的,他都已经顾不上了。
      幸好,黄芩瞧上去并没有趁胜追击的意思,看到南亭凤落败溃逃,他只是手腕转动,击落下飞掷来的钢刀,就收起身形,昂首而立了。此刻再看黄芩,那真是不怒自威,态势高峻,端的一派宗师风范,叫人折服。
      南亭凤人在丈外,又是气急败坏,又是面如土色,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他口中道:“罢了罢了,艺不如人,我南亭凤今天算是栽了。”
      韩若壁朗声笑着上前,打圆场道:“什么栽不栽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南英雄不必气馁。要我说,大家都是江湖朋友,过的也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只要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真刀真枪杀过来,不是那种卑鄙小人背后下刀子,就算不得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我的这位黄朋友是做公之人,其实和江湖上的同道们可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如果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断无冲突,但若是谁家越界到了别家的地盘,起一些冲突也不能怪谁不对,是不是?再说,现在南英雄也在为朝廷做事,即便不是公人,也沾了点儿边,应该也明白一些做公人的无奈。这样吧,冲着我的一点儿薄面,大家就不要再为一些目前还说不定的事耿耿于怀了,好不好?”
      很显然,韩若壁是替南亭凤搭了个挺不错的台阶,让他下呢。
      站在韩若壁身侧的灰衣汉子也开腔道:“南兄,韩朋友说得在理,我看这位黄朋友虽然是个捕快,但也有一身豪侠之气,端的是条汉子。至于周兄弟的事,究竟怎样我们也不清楚,还是从长计议吧。”
      南亭凤的脸色煞白,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这时候,黄芩才注意到韩若壁身边之人。
      这人身高腿长,长了一副耸肩膀,令得他的脖子看上去总是缩着,形象甚为可笑,但一双眸子精光闪闪,神情气度沉着老练,一望即知绝非易与之辈。
      发现黄芩在打量自己,不待他发问,那人已哈哈笑道:“在下姓贺,单名一个立,现下有幸替杨大人做事。”
      韩若壁道:“杨大人?杨大学士?”
      南亭凤微有抱怨地插嘴道:“是啊,他可是杨大人手下的红人,这一次要不是他在杨大人面前一口咬定非我不可,我又怎么会跑来赶这趟浑水?”
      韩若壁听得云里雾里,正待发问,黄芩已‘咦’了一声,道:“贺立?我听说,江湖上有个姓贺的好汉,人称‘鹤冲天’,腿上绝学天下无双,莫非就是阁下?”
      那灰衣汉子好像颇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区区贱名,何足挂齿,见笑见笑。”
      韩若壁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鹤冲天’,难怪轻功这么好,连我也追不上。”
      紧接着,他又道:“你怎么成了杨大学士的手下了?”
      贺立笑了笑,道:“在下这些年没怎么在江湖上走动,就是一直在替杨大人做事。”
      望了眼南亭凤,韩若壁对贺立笑道:“哈哈,你我倒是挺像的,找帮手都是非某个人不可啊。”
      贺立也跟着笑了,继而道:“这一次,杨大人说有件重要的事交由在下去办,在下估摸着这件事怕是办不下来,就和杨大人说,除非能请来我的一位至交高手南亭凤南老哥相助,否则定然不能成事。结果杨大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把南老哥给请了来,这一下,我连推辞的借口都没有了,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办事,却苦了南老哥。”
      南亭凤扫了一眼贺立,撇嘴道:“确是苦了我了。还至交呢,哪有这么害至交的。”
      韩若壁不依不饶,追问道:“杨大人究竟让你们办什么事,竟然如此棘手?”
      南亭凤苦笑道:“他要我们去宁王府上偷一样东西出来。谁不知道宁王府如同汤池铁城,里面又是高手云集,还有一代妖仙李自然坐镇,就算我和贺立二人联手,也不会有一点儿机会,所以我才说,这件事是彻彻底底的一趟浑水。”
      韩若壁眼珠溜溜一转,笑了笑道:“不是说,李自然已经离开宁王府了吗?正是你们下手的好机会呀。”转瞬,他又“哎呀”了一声,佯装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道:“或者......难道说,你们的事情已经办成了?”
      贺立也苦笑道:“严格说来,是没办成。但是,如果换个角度看,也算是办成了。只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目下,我们竟又惹来一件更加难办的事,所以才一路跑来了这里。”
      韩若壁假装愁眉苦脸,道:“一会儿‘没办成’,一会儿‘办成了’,贺英雄这是和我绕口令呢?我真是越听越迷糊了,宁王府里怎会有杨大人想要的东西?再者,我听说宁王别的本事没有,给朝中官员送礼的本事绝对一流,从来不惜重礼,就怕别人不收。我想,以杨大人在朝中的地位,真想要宁王府里的什么东西,只需向宁王暗示一下就成了,还怕他不送吗?”
      长喘了一口气,他又装模做样道:“还有,什么叫做‘没办成,但也算是办成了’?你放心,我和宁王仇深似海,不会泄露你们杨大人的秘密的,只管说来听听。”
      原来,发现贺立说到此事就含糊其辞,似是不愿深言,韩若壁就上了心,于是紧追不舍。
      南亭凤倒是无所谓,满不在乎地接口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没啥不能说的。宁王这几年一直用金银财物贿赂京官,据说宁王府里有一封名册细录,记载着宁王贿赂过的所有官员的姓名、官职,以及某年某月某日贿赂的财物明细。杨老头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下来,朝中已经没有京官没收过宁王的贿赂了,而有这样一份名册存在,一旦泄漏了,皇上定是震怒,若是逐一清剿,必然大伤国力,所以就派贺老兄和我去盗取这份名录,以便销毁。”
      见他话已出口,吞也吞不回去了,贺立只得皱了皱眉,心道:罢了罢了。
      韩若壁冲南亭凤挑起大拇指,道:“还是南英雄为人痛快,不藏着掖着。”
      转而,他又问道:“那什么叫做‘没办成,但也算办成了’?”
      南亭凤“嘿”了一声,懊丧道:“先前,我和他曾夜探宁王府,还没摸进门里去就差点儿被那个妖道李自然给活剥了。那个妖道,确有几分本事,幸好贺兄的轻功堪称当世无双,否则那次我们就算是玩完了。过后,我左思右想,实在无计可施,但又不能一直拖下去,后来一合计,干脆去找王大人给想想法子。结果,王大人听闻此事,哈哈大笑,说这件事办起来易如反掌,如果宁王不反,那么这份名册也就无关紧要了,反正连皇上也收了他不少重礼,按说得排在名册的头一位;如果宁王起事,成了,那天下的官员巴不得自己的名字能列在那份名册之上,也就不必提了;而如果起事不成,那么王大人自然有带兵占领宁王府的一天,到那时,他一定会找到并销毁那份名册,决不让‘瓜蔓抄’的惨剧再度上演。”
      说着,他面露敬仰之色道:“王大人的话,一言九鼎,所以说这事也算是成了。”
      韩若壁笑道:“哈,你们费了老大的劲都没办成的事,竟被那只老狐狸三言两语说没了。”
      贺立恨恨道:“那个王守仁,当真是只老狐狸。”
      韩若壁‘咦’了声,装腔作势道:“这就是贺英雄你不对了。没错,我也觉得他是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但他毕竟帮了你的大忙,令你不必再涉宁王府这样的险地,你该感激他,敬重他才是,怎能在背后叫他‘老狐狸’呢?”
      贺立道:“不错,‘宁王府’里高手如云,除去李自然,还有杨清,杨子乔,凌十一这样的一流高手,想去偷一本名册本来就是极为渺茫之事,但杨大人待我不薄,他的请求我又不便推辞,能这么对付过去本来已是很不错了。”
      ‘哼’了声,他继续道:“可是,王守仁立刻又丢给我们另一个烫手的山芋。”
      韩若壁笑道:“他居然支派起你们来了?”
      贺立点头道:“正是。他说已经得到密报,李自然不日就要离开南昌,南下办事。他认为在这种紧要关头,李自然离开南昌一事极不寻常,其中必有极大的阴谋,因此让我们设法跟踪李自然,查明后将情况反馈给他。你也知道,李自然何等人物,岂是随便被人跟踪的?这等差事,你说是不是更加叫人头疼?”
      说到这里,黄芩和韩若壁这才明白贺立和南亭凤二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韩若壁嘻嘻笑道:“王大人果然是从不吃亏的。”
      忽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黄芩开腔道:“既然你们要跟踪李自然,又哪来的闲功夫跑来野坟坡与我们见面?”
      急急瞟了眼黄芩,贺立道:“本来,我们自家的事都忙不过来,是没的空闲跑来与你们相见,可偏巧倪朋友特意说明了你们中有一位腰缠铁链,背带铁尺之人乃是高邮州的黄总捕,武功盖世,能力超群,也是王大人亲点来办事的。南老哥的好兄弟周元衡是在高邮一带失去踪迹的。这件事,包括倪朋友在内,但凡和南老哥相熟之人都知道,而根据江湖上的一些秘传,南老哥认定此事与你这个高邮总捕有瓜葛,这才执意答应见上一面,好借机为周兄弟报仇。”
      看来,是倪少游把黄芩的身份透露给了南亭凤,引起了二人之前的对决。
      这时,南亭凤怨毒地瞪了黄芩一眼。
      贺立拉了他一把,又劝道:“要我说,周兄弟的事本就不清不楚,怎能随随便便为此事与人搏命?更何况,在江湖上混,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仇家,江湖的恩怨自有江湖的规矩去了结,所谓捉贼见赃,杀人见伤,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还不定多出多少莫须有的怨仇来呢,还是不要太鲁莽为好。”
      南亭凤用力咬了咬牙,心里仍是恨黄芩一个洞。
      其实,他并不能肯定就是黄芩杀害了他的周兄弟,但有时候,特别是不如意,或者有气没处出时,人就需要找个别人来恨一恨。
      黄芩脑中念头一闪,道:“你们是一路跟踪李自然来到韶州的?那不就等于说,李自然已经到了韶州”
      贺立立刻摇头道:“我们哪有本事跟踪李自然?他法力无边,可以缩地成寸,日行千里,我们想跟也跟不上呀。我们不过是一路向南,找些大的州、县探听消息,希望借此推断出李自然的去向。前些日子,我们发觉有很多江湖人往韶州这边来了,以为要发生什么大事,就跟来了。”
      南亭凤道:“我们是想着,江湖人多的地方消息就多,也许能打探出李自然的踪迹。”
      韩若壁‘啊’了一声,道:“江湖人来韶州,八成是为了‘解剑园’和‘南华帮’的事。”
      南亭凤苦笑了一下,道:“是啊,我们也是到了韶州才知道的,也没探到李自然的什么踪迹,正打算明日就离开这里,继续往南面打探打探呢。”
      估计南亭凤和贺立也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信息了,韩若壁的眼珠一阵乱转后,心下打起了自家的主意,想着怎样才能以最小的损失端掉‘三杀’的老巢。当他的眼光无意间扫到黄芩面上时,发现黄芩正时不时看向南亭凤的胸口处。

      南亭凤的胸口有什么好看的?

      转睛一瞧,韩若壁当即了然,原来黄芩一直在注意南亭凤身上的锁子甲。
      猛地心头一动,他明白了黄芩的心思,忍不住在心中大声叫绝。随即,他问道:“南兄,你这身乌沉沉的铠甲当真是件宝物,不知是哪里寻来的?”
      不待南亭凤答话,贺立已哈哈笑着抢道:“那个可不是他寻来的,那是我得了兵部王琼大人的一纸手书,从军库里取来的玄铁锁子甲,我身上也有一件呢。”说着话,他撩起衣袍,露出衬在里面的锁子甲来。
      韩若壁面露羡慕之色,道:“你可真有本事。这东西好,咱们跑江湖的刀来剑往,难免有个闪失,正是最需要这等物件儿。贺兄既有门路,不妨替兄弟也弄两件来穿穿?价钱方面好说,尽管开口便是。”
      贺立面有难色,支支吾吾道:“这个......这等军器都是有记录在案的,就是兄弟身上这件和南老哥的那件事后也得归还军库。私藏甲胄可是杀头的大罪,哪可能再弄两件出来。”
      韩若壁看上去却很是胸有成竹,嘻嘻笑道:“都说依着佛家的饿杀,依着官家的打杀,咱们走江湖的干什么不是杀头的大罪,这却不妨。那宁王府里整日敲敲打打,把个盔甲、军器造得热火朝天,你说该是什么罪?人家还不是大富大贵,活得逍遥自在?”
      不待贺立张嘴解释,他又道:“贺老兄,其实,你说的那些我也明白,怎好令你难做?我知道你这锁子甲虽说取自兵部,但终究是兵部卖杨大人的面子。眼下,我正有一条消息,对旁人而言可能一钱不值,但对杨大人而言却是惊天动地。我想把消息卖与你,不收你的银子,只问你要这两副锁子甲。我保证,你带了这条消息回去杨大人跟前,杨大人只会大大的赏你,绝不会因为少了两副锁子甲埋怨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虽说韩若壁一脸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嘴巴说得像开了花似的,贺立还是狐疑不定道:“这个,不妥吧。你有什么消息这么重要?”
      韩若壁得意笑道:“也是一条关于名册的消息。”
      贺立吓了一跳,‘咦’了声,道:“名册?什么名册?”
      韩若壁狡猾一笑,道:“另一本名册,但内容和宁王府里的那本差不多。”
      见贺立悚然变色,南亭凤忙劝慰道:“其实,只要宁王不造反,名册不名册的根本不算一回事。”
      韩若壁呵呵笑道:“宁王不造反?他都已经开始打造军器了,犯上作乱还不是迟早的事?可能有些窝在京里的老爷们不觉得,不过南昌府乃至整个江西,甚至所有道上的朋友们都没有不清楚这件事的。你们好好想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杨大人为何火急火燎地要偷名册?”
      贺立和南亭凤互望一眼,没说话。
      韩若壁轻蔑地笑了声,道:“你们不会真以为杨大人是为了朝中群臣、国家大计吧。其实,说白了,是杨大人深知自己的名字就在这份名册的显要之处,所以害怕宁王造反后受到牵连,才要你们去偷这份名册的。”
      杨廷和的意图,他如何能猜透?因而,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宁王那里的名册,我也没什么好法子,估且就信了王守仁那只老狐狸好了。但是,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份名册,却不在宁王那里,而在另一个人手里。你们说,这样的一条消息,杨大人愿不愿意用两副锁子甲来换?”
      贺立道:“你怎么知道的?”转而,他脑筋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别是胡诌出来想骗我们的锁子甲吧。”
      韩若壁仰天笑道:“我知道此事全因凑巧,绝对千真万确,等我细细说来,你们就当信我所言非虚了。”
      说罢,他又盯着贺立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锁子甲换消息,愿不愿意,你先说句话,之后我再详说。”
      贺立的脸色连变了数遍,拉过南亭凤到一边,二人又叽叽咕咕耳语了半晌,才回过来道:“好!你把你的消息说来听听,如果确实可信,我们便把身上的两幅锁子甲送给你,如果是你故作惊人之语,想诳我们,可不成。”
      韩若壁傲然一笑,眼光中自然流露出完全不怕对方反悔的自信,这既是他相信自己的消息来源可靠,也是他相信自己有实力令对方无法反悔耍赖的表现。
      稍后,他肃然道:“是这样的,前段时间,塞外出了一桩走私军器的大案,牵涉到了京里的一位名叫冯承钦的富商,据说这件事还和钱宁钱指挥使有点儿瓜葛,你们可曾听说?”
      南亭凤一脸茫然。
      贺立那时正在杨廷和手下做事,因此听说过这桩案子,便点了点头。
      “听说过就好办了。”韩若壁笑道:“这桩案子,我几乎参与了全部过程。后来,那个冯承钦落到了四镇兵马统率江彬的手里。冯承钦是钱宁的人,江彬和钱宁交恶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江彬却居然没有活撕了他,这一点,想来朝中之人都不明其意。”
      贺立又点头。
      看来,他对这件事还是有些了解的。
      韩若壁继续道:“对于这一点,我十分好奇,便花了很大力气去探听,总算得知了其中的秘辛。原来,那个冯承钦颇有些门道,靠着在京城里特殊的人脉关系,收集到了许多信息,其中就有曾经收受宁王贿赂的京官的详细信息。他将这类信息记录了下来,形成一份名册。那时,他就是用这份名册向江彬换取了一条活路。所以,现在江彬手上也有一份名册,虽然未必有宁王手上的那本准确,但如杨大人这样的‘大人物’、‘大收家’肯定是不会被遗漏掉的。”
      假装替杨廷和叹息了一声,他又道:“这样的一份名册,在冯承钦手里当然算不得什么,但落到了江彬手上,嘿嘿......你们说,杀伤力是不是要比在宁王手上还大得多?杨大人若是得知这一消息,恐怕连觉也要睡不着了吧。要我说,这条消息对杨大人而言,那就是杨家满门老幼的性命,换他两件锁子甲,当真是太便宜啦。”
      听闻韩若壁从头道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似乎不似有假,贺立与南亭凤二人不由得钳口结舌,面面相觑。
      良久,贺立又把南亭凤拉到一边,小声嘀咕了好一会儿。
      稍顷,二人转回来,贺立道:“好,既然韩兄弟君子在前,我们也不能小人在后。我们商量过了,如果韩兄弟的这个消息属实,杨大人肯定愿意不惜代价来换取,只是两副锁子甲,倒是让韩兄弟吃亏了。江湖男儿,金口玉言,我们兄弟绝不会耍赖。只是,既然得到了这样重要的消息,我们便要立刻回京禀报杨大人了,所以南老哥恐怕也要和我一起走一趟京城。”
      瞧了眼南亭凤,他又道:“估计到时还要麻烦南老哥和我一起到江彬府上走一遭。”
      言下之意,很可能要到江彬府里盗名册。
      南亭凤难办地‘啧’了声,道:“可是......可是,这么甩手一走,王大人叫我们办的事不是就耽搁了吗?”
      他本是王守仁的麾下,自然更在意王守仁吩咐的事。
      韩若壁口气十足,大抱大揽道:“不就是替他盯李自然的梢吗?正好,我们也在为他办事,这件事就当帮你们一个忙,顺便一起办了吧。这样一来,你们对他多少也算有个交待。”稍作停顿,他又道:“反正到现下,你们也没能盯住李自然,这事八成要黄。”
      心里,他打着小算盘:先答应下来,把那两件锁子甲弄到手再说。至于盯李自然的梢.....到时告诉王守仁没办成就行了。
      的确,这事已经没撤了,他揽下来办不成也说得过去。
      贺立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道:“那个......刚才我说王大人吩咐我们盯住李自然只是个大概的意思。其实,王大人根据得到的情报已推测出,李自然忽然南下一事,可能与宁王等人正在打造的军器出了点问题有关。”
      韩若壁讶道:“什么问题?”
      贺立道:“似乎是他们在制造某种厉害的、秘密的军器时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李自然才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离开南昌。实际上,王大人吩咐我们的是要弄清楚李自然此次南下的目的,至于盯住李自然,则是为了获得秘密军器的线索。”
      听他说完,韩若壁不由在心下暗骂他二人说话吞吞吐吐,说一半留一半,颇不地道,但面上,仍做出理解状,点了点头。
      按说,这也不能怪贺立和南亭凤,他和黄芩不也是一样吗?

      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是混江湖时避免自己受伤害的第一条法则。

      之前,黄芩已听出他们有去江彬府上偷名册的打算,到这时终于忍不住道:“据我所知,江彬府上有个用腿的高手,号称‘哨子腿’,那两条腿蹬踢起来,带着哨子一样响的破空之声,端的是厉害。你们若是遇到此人,千万要小心。”
      同时,他心里想着,江彬府上最厉害的当属‘火焰刀’管天泰,不过,已经被他和韩若壁宰了。
      贺立自负地笑了笑,道:“我什么样高手都怕,就是不怕用腿的高手。”
      黄芩也哈哈一笑,道:“是啊,贺兄那号称天下第一的腿法,江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若是能有机会,我也很想试一试贺兄的‘仙鹤大伸腿’神技呢。”
      贺立摆出一张苦瓜脸,摸了摸胸口,道:“不成不成,如果没了链甲,我可不和你过招。”
      说到此处,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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