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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13回:黄捕头画圆缠丝腾杀气,韩若壁见缝插针发小财 ...

  •   这一锏,势如奔雷,力能碎石。
      黄芩只冷冷地抬眼看向铜锏的来势,同时不慌不忙地往后退开了半步,身形陡然后移。这半步看似随意,却刚好使他脱离了铜锏的杀伤范围。
      有道是,高手格斗之际,对相互间的距离最为敏感,把兵器、拳脚递出去后,是刚好打得着敌手,还是刚好够不着敌手,只需一眼,便有分晓。此刻,那‘黑炭头’眼见黄芩轻轻松松的一退,就知自己的铜锏已然够不上了,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起黄芩的沉着冷静来。
      心念转动间,不等招式用老,‘黑炭头’的手腕上已多加了一分力气,脚步也跟着向前迈进一步,一个顺水推舟,以后力续前力,铜锏稍稍转向,朝前一抹,直往黄芩的面门砸了过去。
      他以为在此种情况下,这样的变招是最为明智的,毕竟,如果不变招,招式必然落空,而招式一旦落空,极易被敌手寻到可趁之机加以利用,进而反攻,倒不如这般顺势变招,继续抢攻了。
      其实,如果及时撤招,转攻为守,才是最为保险的。可是,那样一来,不但会因此输了气势,而且等于把进攻的机会拱手让与敌手,似‘黑炭头’那般吃不得半点亏的人自是不能甘心。另外,对于自己变招的手法,‘黑炭头’极有信心,觉得此类不需转向,只需稍稍改变进攻角度的变招实在是小菜一碟,即便出现些微破绽,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对手绝没可能抓住这样短暂的时机予以反扑。

      只可惜,也许他没有高估自己,但却低估了黄芩。

      就在他换招的一刹那间,黄芩已瞧出了这两个动作连接处的些许破绽。登时,他不再后退,肩膀一矮,抽出背后铁尺,挥手斜向外一个推挡,正撩上了‘黑炭头’的铜锏。
      铁尺与铜锏一阵刮擦,‘哔哔啵啵’地闪出一道火星,‘黑炭头’的熟铜锏竟然偏离了准星,滑向一边去了。
      其实,那根熟铜锏足有十好几斤重,确是货真价实的重兵器,而黄芩的铁尺不过寻常三斤铁,和一般刀剑比起来,在重量上勉强能占点儿优势,但和那根熟铜锏比起来,则完全处于下风,因此如若光是硬拼,是没法子令熟铜锏偏离方向的。但是,黄芩的这一推别有巧妙:斜着挥出的尺身本身就带着点儿滑溜劲,一接触上铜锏后,尺上的力道更是连崩带卸,令得‘黑炭头’的铜锏像泥鳅钻进了油缸,滑溜溜地完全施展不出力气。
      说时迟,那时快,黄芩仿佛对眼前的一系列变化早有预料,借着‘黑炭头’的铜锏偏出去的微小空当,突然加速向前,一个小碎步近贴到他身前,手臂急翻,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一记肘锤‘砰’地敲中了‘黑炭头’的肋下!

      由于二人间的距离实在很短,他无法将手中的铁尺施展开来,于是给了对方一记肘锤。

      ‘黑炭头’‘嗷’的一声怪叫,连跳带叫着窜至一旁,面上龇牙咧嘴,一幅痛苦不堪的表情。
      瞧他痛得面目狰狞,却还能蹦跳自如,似是只受了点儿皮外伤,黄芩不免心下一惊。
      虽然,他已存了心思打算暂留此人一条性命,以便审问‘朔雪庵惨案’的原委,是以没有痛下杀手,这一记肘锤也不曾施展出全部的力道,但以他对自己这一击重击的估量,原以为至少可以打断对手几条肋骨,使其身受重伤,立刻丧失战斗力,却不成想对手居然硬扛了下来,没受什么内伤!

      一旁观战的韩若壁长叹一声,道:“金钟罩铁布衫?很久没见过有人能把这种笨功夫练得这么精纯了。”说话时他摇头晃脑,表情夸张,一副很欠揍的模样。

      却原来,这个‘黑炭头’头脑简单,力大无穷,虽然手中的一柄铜锏使得算不得顶尖好手,但却练就了一身难得的‘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运起功来,刀剑难伤。由此可见,之前韩若壁看到死在他铜锏之下的那些人的伤口,据此推断他武功不高,却是太低估他了。

      不等‘黑炭头’缓过劲来,黄芩冷哼一声,一刹那间又如影随形般而至,右手反握铁尺背在手臂后面,单用左手,忽而握拳,忽而化掌,忽而骈指,忽尔裂爪;一时好似击鼓重槌,一时如同穿花蝴蝶,一时犹若点水蜻蜓,一时仿佛舞动镰刀,上下翻飞,左右回旋,拳、掌、指、爪变换无穷,一口气连续攻击至对手身上的十余处大穴。只听得‘噼噼啪啪’一阵乱响,‘黑炭头’的胸腹两肋处已接连中招,招招到肉!
      黄芩此番进攻的目的无他,就是为了寻找对手的练门所在。而且既知对手练就了一身铁布衫横练,手上的力道不免又加重了几分,因而每一招、每一式都极为沉重,打在‘黑炭头’的肉身上,尽管未能伤及筋骨,但击中之处的皮肤即刻便如同被烙铁烫过一般,泛起一块块、一片片、一点点、一道道红印,‘黑炭头’感觉又疼又辣,极是不好受。

      眼见‘黑炭头’远非黄芩的敌手,只有吃亏的份,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那名手持大刀的凶相汉子也不打话,凶睛一鼓,舞刀便上。
      就见此人手中一口镔铁雪花钢刀,看着就不似凡品,现下舞动开来,顿时如同疾风卷雪,寒焰四射,声势骇人。
      瞧见对手来势汹汹,黄芩沉喝一声,铁尺在胸前平平划出,顿时化作一道圆弧形的黑电,激起阵阵气浪漩涡,意在将来者逼出自己的防御圈外。
      见黄芩暂且舍了自己,与插上来的同伴交上了手,黑炭头趁机撤开三尺,跳出战团,转而斜着眼,监视一边的韩若壁,以防他上前助战。
      那凶相汉子见黄芩守得精妙,也不敢贸然迎上那道黑电,于是脚尖微微一点地,身形旋即好似飞鸟般轻巧地折了个方向,闪电般的向右晃开半步,避开了黄芩袭至的铁尺,与此同时,他掌中的那柄钢刀突然间寒芒暴涨,刀身上荡漾起一片绚烂的银光,势如捷电劈落,力如雷霆疾发,转削向黄芩的侧腰!
      他这一次变招换式,连接得迅疾无比、流畅无比,比起之前的‘黑炭头’,真是强了十倍也不止。
      见无隙可乘,黄芩只得身形一晃,如行云流水般闪至四尺开外,避开了对手刀势的锋芒,姿态虽称不上妙曼,倒也当得起潇洒。
      黄芩的脚跟才落稳,那凶相汉子已再次扑了上来,气势悍勇至极,果不愧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杀手。

      要知道,在双方互相还不清楚底细之时,一般人都会选择先守住阵脚,再伺机反攻,所以似凶相汉子这般上手就发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的,真要有赌命的勇气和必杀的决心才行。

      只见,凶相汉子的钢刀上下翻飞,前后盘旋,纵横交错,刀锋起处好像狂风扫叶,刀锋落处仿若暴雨摧花,缭绕之中,刀光如同琼英玉蕊片片散落,刀芒恰似柳絮扬花纷纷飘荡,忽东忽西,忽聚忽散,其间又夹杂着无数寒芒,且携有‘嗖嗖’的破空之声,若依旁人看来,真算得上美伦美幻了,可身在其中的黄芩却不由得叫苦不迭。因为那每一片‘琼英玉蕊’,每一团‘柳絮扬花’,对他来说都像是阎王催命的令牌。至于那‘嗖嗖’的破空之声则是敌手的钢刀上发出的哧哧不绝的真气所引发的,黄芩听在耳里即知敌手的内力之精纯、深厚实在非同凡响,与刚才的那个‘黑炭头’相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不在一个级数。

      受了韩若壁的影响,黄芩本以为凶相汉子的身手应该和那个‘黑炭头’差不多,因是之故,之前应敌时未免有些流于大意,直到交上了手才意识到这人的身手比那个‘黑炭头’强出了不知多少倍,所以局势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过,好在他平生经历过大小恶战无数,虽然此时的局势十分险恶,但他不但毫不慌乱,反而豪气陡生,心性大起,狂笑一声道:“来得好!好一个‘乱雪飞云刀’!”
      说话间,但见他挽起铁尺,从右划到左,再从左划到右,尺头上仿若挑着千斤重担一般,又沉又稳,速度并不甚快,但说来也奇怪,那如缤纷落英般的刀海银波竟然被他这看似笨拙无比的古怪招式尽数化解了。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那凶相汉子一口气攻出的三二十刀无一遗漏,全都落在了黄芩的铁尺之上!

      “乱雪飞云刀!”韩若壁剑眉耸动,也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江湖上的朋友最喜欢用的兵刃就是刀和剑,所以江湖上从来就不缺什么‘名剑’、‘名刀’之类的称呼,虽然被称为‘名剑’、‘名刀’的未必都是用剑、用刀的绝顶高手,但至少也是个中好手。最近这二十年,用剑的江湖人中最出名的当然就是‘八大神剑’了,而‘乱雪飞云刀’则是最出名的几个刀手之一,名头极响,只是,想不到此人居然还是臭名昭著的杀手‘黄膘紫骝’之一。

      ‘乱雪飞云刀’的名头虽响,但照韩若壁想来,他的刀法、内功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用刀的祖宗‘火焰刀’管天泰。管天泰尚且敌不过黄芩,更何况杀死了管天泰后,黄芩的刀法、见识自然更精进了一层,是以料他应付得来,倒也不必担心,于是乐得闲在一边瞧热闹。至于那个‘黑炭头’,韩若壁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见识到黄芩只一招之间便化解掉了自己如群星坠落般猛烈的攻击,而且招法精奥绝伦,堪称大巧若拙,那凶相汉子暗里吃惊不已,不免心生怯意,不自觉地想到了撤退、逃走。但是,眼见黄芩身手超凡,尺法精奥,况且不远处还有一个不知深浅,但看起来同样不好对付的同伴,他心知此刻已呈骑虎难下之势,想逃是没有指望了,只有一鼓作气拿下黄芩,否则后果便不可设想。
      这等紧急时刻,容不得人再思前想后,凶相汉子把心一横,施展出了压箱底的绝活!
      转瞬之间,他往后跃开半步,口中发出一阵闷吼,双臂剧烈地抖动了几下,立即整个刀身真气虎虎,震耳骇心,似是积力蓄势,之后猛然吐气开声,‘哇’的又是一声大吼,一刀挑出!

      一般似他这样作势蓄力出刀的,接下来大都是要猛力劈砍,或者漩飞一匝,旋转削出,那样出刀的速度和力道才能与之前的作势蓄力相匹配。
      但是,他这一刀却极不寻常,蓄势时,感觉接下来的必然是刀光暴长,攻势突发,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但出刀时却只是极为轻巧地抬手一挑,仿佛雷声大雨点小一般,令人充满了奇诡莫测之感。
      此时的黄芩,自然不敢再有半点大意,拖起手中铁尺,探出身前,沉肩坠肘,如封似闭。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在身前画起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这一招,正是他凭悟性自创出的,曾经让‘火焰刀’管天泰无计可施的‘画圆缠丝’!

      韩若壁目不转睛地瞧看着,心下称奇不已。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黄芩施展此种奇特的招式。

      原来,当初在猫头山上,黄芩以‘画圆缠丝’对付管天泰时,韩若壁正专心同谢古斗法,是以没能瞧见,直到今日方才一睹全貌。

      本来,凶相汉子那轻巧挑出的一刀,无论敌手是提尺来接,还是以攻为守,都能有无穷后招予以克制,但黄芩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没做出任何应对,只是在身前画起了一个圆圈,这便让凶相汉子进退失据,不知所措起来。
      事已至此,凶相汉子只得硬起头皮,催动刀势,把后招接二连三地施展了开来,一时间刀芒四射,如狂风中雪花卷地,似云海间光影翻腾,向黄芩滚滚而来!
      他哪里知道,黄芩的‘画圆缠丝’之势已达内家武学守势之极尽,纵然以‘火焰刀’管天泰横行天下、所向披靡的‘纵横刀’刀法亦不能与之匹敌,他的‘乱雪飞云刀’刀法虽然也称得上世间少有的神功,但比起‘纵横刀’绝对是尚有不如,又怎能与之抗衡?
      就见,不管‘乱雪飞云刀’如何翻翻滚滚,左冲右突,黄芩的铁尺都能和着天地间神秘的韵律画圈,把一次次攻来的刀势牵引开来,以圆克方,以横破竖。
      使刀汉子攻得越久,越是气喘如牛,心浮气躁,而黄芩越是斗到后来,越是恬淡宁静,气定神闲,虽然目前还没有分出最后的胜负,但高下立判。
      瞧见这样的局面,纵然是一旁观战的‘黑炭头’也知道情势大为不妙了。他顾不得牵制尚未出手的韩若壁,骤然移动身形,绕道了黄芩的背后,也不打招呼,手中熟铜锏猛地往前一挺,直刺向黄芩的背心。
      他特意没有选择威力更大的挥、砸之法,而是平淡地直直一刺,为的就是避免激起太大的劲风,令黄芩有所查觉,所以根本是心存偷袭之念,用意极为歹毒。
      韩若壁瞧在眼里,心中只是冷笑。
      他心下一片雪亮,似黄芩这般高手若真是打他个措手不及,或许还有点威胁,但此时他已掌握了主动,这类三流偷袭哪能再威胁到他?是以既不出声警告,也没出手相助,只等着看黄芩如何应付。
      但闻黄芩‘嘿’的一声,突然将手中铁尺高高举起。
      失去了‘画圆缠丝’牵制的‘乱雪飞云刀’猛然迸发出了被压制已久的力量,顿时霞光万道,配合着偷袭向黄芩背后的铜锏,分前后齐齐杀到!
      刹那间,黄芩手中铁尺急挥,舞起的黑光长达数尺,闪烁吞吐不定,几乎犹如实体,黑光内发出一阵阵空气被撕裂的噼噼啪啪之声。
      黄芩的身形就笼罩在这一片黑光之中,忽然间变得无比伟岸起来,气势雄浑,撼地摇天!
      顿时,那根铁尺上传来如泰山压顶般,无以伦比的重力!
      钢刀、铜锏在这样的重力面前仿佛都如齑粉一样微不足道,‘黄膘紫骝’那原本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攻势也当即土崩瓦解,一串串电光火花激射而起,一阵阵金铁交鸣撕心裂肺,霎眼间,亮得发白的阳光仿佛都为之一暗!
      定睛再看时,三人的身形已然分开。
      但见,‘乱雪飞云刀’手中的镔铁雪花钢刀已不知被震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周身的衣物也不知被什么样的力量撕扯成了一条条,一缕缕,褴褛地挂在身上。他浑身上下有许多处割伤,满是血痕,看起来应该是铁尺激起的锐利如刀的、爆炸开的气流所导致的,头上束发的丝带也已经碎成了粉末,因而披头散发。此刻,他正摇摇晃晃着,好像吃醉了酒一样往一边退开。
      刚退开几步,他就‘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中间夹杂着几块斑斑驳驳的、被震碎的内脏,然后两眼一翻,仰天倒下,当场毙命了!
      再看那个使熟铜锏的‘黑炭头’,浑身软软塌塌的,早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想是全身骨骼寸断而死。

      见二人死作了一堆,韩若壁一边暗里盘算如果黄芩对自己施展‘画圆缠丝’,自己要如何应对,一边不太满意地摇了摇头,埋怨道:“怎的连一个活口都没留?”
      黄芩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一招使得顺了,一时手滑,没控制住。”
      此话并非是敷衍韩若壁,原本,他是要留一个活口的,怎奈最后还是没留成。
      韩若壁道:“你的这一招瞧上去挺有名堂,上次对阵时,怎没见你冲我使出来?”
      说这话时,他目光闪动,令人难以捉摸。
      黄芩收起铁尺,道:“这一招,我是边想边使的,到现在使得也不是很纯熟,总觉得还有些微妙的地方没能参透。”
      韩若壁道:“原来这一招是你自己琢磨出的啊。”
      黄芩点头。
      冲他笑了笑,韩若壁转身行至篝火残烬附近,蹲下身,迅速地解开近前地上的几个包袱,喜滋滋地逐一翻找起来。
      那几个包袱是‘黄膘紫骝’随身携带的。
      黄芩缓步上前,道:“找什么?”
      韩若壁头也不回,道:“还用说?当然是找金银财宝了。”
      扭头瞧了眼不远处的两具尸体,黄芩讽刺道:“要人的命,夺人的财--每到这种时候,你都很会见缝插针。”
      掂了掂手里的金锭,韩若壁回头嘻嘻笑道:“首先,这一回,要人命的不是我,是你黄捕头;其次,这些金锭、白银本就不是他们的东西,是他们以‘要人的命,夺人的财’得来的。”
      黄芩微微皱眉道:“说的好,但你老是干此种杀人掠财的勾当,不怕遭天遣吗?”
      韩若壁佯叹一声,道:“怎么不怕?以前,我总是求老天让我正正当当地发大财,”
      黄芩讥声插嘴道:“你这也算正正当当?”
      韩若壁假装听不见 ,冲他挤眉弄眼了一阵,继续道:“后来发现这样一点儿也不实际,倒不如别管什么天谴,先把大财发了,再去求老天原谅,别落下炸雷劈了我来得实际。”
      黄芩忍不桩噗嗤’一笑,而后道:“如此说来,你是想得了这里的财物,继续发你的大财,不打算还给宫姑娘了?”
      韩若壁转回头,一面不停手地翻找,一面道:“宫姑娘能送马给我们,足见豪情、气度不输男子,所以定不会在乎些许金银,以后倘有机会,将‘如意宝’完璧归赵给她也就是了。至于‘黄膘紫骝’身上的钱财嘛,就权当贴补我们一路的盘缠吧。”
      黄芩长‘嘘’一声,道:“你自己出手大方,便觉别人也该同你一样出手大方了?”
      此时,韩若壁已将几个包袱搜罗一空,站起身,扬眉笑道:“出手大方有什么不好,出手大方朋友才多,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了我这条路,宫姑娘该偷笑才是。”
      见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黄芩便什么也不说了。

      将那些金锭银锭收拾进一个包裹,丢在一边,韩若壁又把一只长约五寸,宽、高均约两寸的,红底金绣、华贵不已的长方形锦盒打开,从里面厚厚的丝绸衬垫上取出一件物什,道:“看来这东西就是‘如意宝’了。”
      这只锦盒是他从某只包袱里翻找出来的。
      黄芩凑上前,瞧见韩若壁掌中之物长约三寸左右,径长半寸上下,整体是个圆柱,除了两头还算平整,表面不但有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突起,还有不少坑坑洼洼的凹陷,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颇为特别。更为特别的是,它的质地非金非玉,非木非石,通体散发着淡淡的紫光。
      见黄芩探着头瞧得辛苦,韩若壁干脆把那东西递到了他手里。
      黄芩接过,入手时虽觉凸凸凹凹膈得慌,但马上又感到一片温暖。他讶异道:“这东西竟是热的?”
      韩若壁点头道:“ 很特别吧。”
      又上下左右仔细察看了一遍,黄芩手指圆柱一头的平整处,道:“这上面刻的什么?”
      刚才韩若壁并没能注意到,此刻看了看,道:“好像是个小篆的‘如’字。”
      黄芩又转到另一头,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道:“看样子,这应该是个‘意’字了。”
      他是仅从字形上猜测的。
      韩若壁看过后,颔首道:“没错。”他又‘哈’了声,道:“‘如’、‘意’,原来‘如意宝’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看罢,黄芩把‘如意宝’递回,韩若壁接过重又收入到锦盒中。

      这时刻,日头高挂,空地上蒸腾起一片热浪。
      韩若壁拍了拍锦盒,别有意味道:“你说,这东西能不能把买凶之人给引出来?”
      听出他话里别有用意,黄芩疑道:“屠戮‘朔雪庵’的‘黄膘紫骝’已死,你还想怎样?”
      韩若壁‘嘿嘿’一笑,道:“如果可能,我有意帮宫姑娘引出买凶之人。”
      黄芩吃了一惊,肚里寻思道:他素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怎的突然间想掺合这件事了?若说是得了宫姑娘的好处,要回报人家,可我也杀得‘黄膘紫骝’,这个回报已是不小。莫非,他对宫姑娘......
      念及此处,黄芩面色困惑,直言道:“你可是对宫姑娘生了什么想法?”
      韩若壁先是一愣,忽然眨着眼睛道:“早晨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和茶。”
      黄芩一愣,道:“七件事,应该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吧。
      韩若壁哈哈笑道:“醋已经被黄捕头吃掉了,哪里还有?”
      黄芩一怔,意识到自己确是有些别扭,于是低下头去兀自寻想,没吭气。
      黄芩越是这样,韩若壁越是暗自得意,故意凑到他眼皮底下,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地搔着他的面皮,继续逗他道:“老实说,我确是对宫姑娘生了‘想法’......”
      面上被他的手指搔的痒得难受,心里被他的话堵的憋得难受,黄芩‘嗖’地伸手,一把擒住了那根招惹自己的手指头,同时抬起头来,整张脸都冷如冰霜,道:“你只见过她几面,想法倒是生得够快的。”
      韩若壁挣了挣手指,没挣开,心下不免有些着恼,道:“放手!”
      黄芩没理他。
      韩若壁来了气,故意道:“以你的眼光看,宫姑娘怎样?”
      黄芩道:“这话该我问你。”
      韩若壁做出心生向往之态,道:“我瞧她性子刚烈,剑法高超,行事临危不乱,颇有大家风范,乃是难得的奇女子。”
      明知宫露白确如韩若壁所说,但黄芩心里就是忍不住直窜火,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对她生了想法?”
      韩若壁歪了歪嘴,道:“是啊,我想,倘若她哪天做不成大小姐,须的混迹江湖了,倒可入伙‘北斗会’做个当家的,现下有机会,自然是能帮则帮,也好拉拢拉拢关系。”
      黄芩眯起眼道:“你真的只是想拉拢关系这么简单?”
      韩若壁吸了吸鼻子,道:“当着黄捕头的面,我还能想什么复杂的事儿?”
      黄芩的眼皮跳了跳,道:“看来,背着我就能想了。”
      说话间,手上下意识地加了几份劲道。
      韩若壁的手指吃了痛,不禁‘哎呀’一声,黄芩才反应过来,赶紧收了力,松了手。
      转而,他哂笑一声,道:“你想拉拢关系,也得人家瞧得上你的‘北斗会’才成。”
      韩若壁白了他一眼,活动了一下手指,道:“你瞧不上,人家未必瞧不上。”
      黄芩怔了怔,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怕真把人逗弄急了没法子收场,韩若壁道:“其实,我对宫姑娘真的没有任何非份之想,不过是帮人帮到底而已。”
      黄芩抬头道:“但愿吧。”
      瞧他硬板着一张脸,韩若壁忍不住笑了,道:“我不过随便诌几句话逗你玩儿,你的脸就硬成砧板了。”
      黄芩狠狠地瞪了他几眼。
      韩若壁偷笑不止。

      可能,对于二人间的关系,他仍觉哪里不满足,是以只要安生了一些日子,就想寻衅惹一惹黄芩。

      沉吟片刻后,黄芩问道:“你和宫家有什么瓜葛?”
      那日,宫家的管家宫祥和韩若壁的对话,他都听在了耳中,所以冷静下来,仔细又想了想,就感觉韩若壁有心帮宫露白查买凶之人,是出于什么瓜葛了。
      韩若壁淡然一笑道:“没什么瓜葛,算是有点儿替人还债的意思吧。”
      黄芩猜测这瓜葛应该和韩若壁的长辈有关,但知道他不愿深谈,便没再多问,边往系着黄膘、紫骝马的那棵榕树走去,边道:“也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下的,还是还了的好。”
      把两匹马牵过来后,他又道:“一会儿下山,找个买主,把宫姑娘送的那两匹马出手,我们骑黄膘、紫骝上路。”
      韩若壁愕了半晌,拍手笑道:“黄捕头,我拿的银钱、古董本就不属于‘黄膘紫骝’,可这两匹宝马绝对是他们的财产。你不但杀了那两个死鬼,还要抢他们的宝马,这才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要人的命,夺人的财’吧。”
      不待黄芩发话,他又‘啧啧’道:“我瞧你明明对杀人越货的买卖得心应手得紧,却偏要窝在公门里,不肯入伙我‘北斗会’,未免太过可惜。”
      “休要胡言!”黄芩轻斥一声,转而道:“你不是想把买凶之人引出来吗?”
      韩若壁不解道:“是啊,那人花大价钱请得‘黄膘紫骝’,想来对‘如意宝’志在必得,我们手上有了‘如意宝’,不怕买凶之人不找上门来。”
      黄芩‘嗤’了声,不屑道:“有了‘如意宝’又如何,把它挂在脖子上满街走吗?”
      韩若壁干笑两声,道:“也许,我可以通过‘北斗会’把‘黄膘紫骝’被两个江湖人杀了的消息散布出去,买凶之人得到消息,自然清楚‘如意宝’落在了别人的手里。”
      黄芩道:“即便如此,江湖人多如牛毛,买凶之人仍然很难找到我们。”
      韩若壁这才领悟了黄芩的意思,道:“所以,你才要我们骑着黄膘、紫骝招摇过市,那样一来,买凶之人就很容易通过这两匹特别的马的踪迹找到我们了。”
      黄芩点头。
      韩若壁赞道:“当真是好法子!”
      但念头电转间,他又犹豫道:“那人能请得‘黄膘紫骝’这样的杀手,八成财大气粗,说不定还会请到更厉害的江湖高手对付我们,我们骑着‘黄膘紫骝’的马,一路上大模大样的,不等于成了别人的活靶子?”
      黄芩耸了耸肩膀,道:“夜路走多了,难免遇上鬼,老实说,我也不想陪着你当活靶子。”
      将装满金银的包裹搭在紫骝马的马背上,一把从黄芩手里夺过缰绳,韩若壁朗声笑道:“能拽上你一起当活靶子的机会实在不多,绝不能轻易放过!”
      稍后,黄芩牵起黄膘马,韩若壁拉着紫骝马,一并下了‘野狐岭’。

      二人回到关前时,正是午后最热的一段光景,大家都没精打采的,懒得注意旁人。即便有人注意到黄芩和韩若壁身后多了两匹马,而且还是之前那两个江湖怪客骑来的,也好像没瞧见一样。毕竟,这些人多是行商、过客,最怕惹上是非,又因为对于江湖上杀人掠货的事听过不少,一旦感觉有异,只会远远躲开,哪敢多问一句?
      将宫露白送的那两匹马低价出手后,黄、韩二人寻了处树萌歇下,吃过干粮,喝足了水。

      天真是太热了,坐在地上不动也会不停地出汗。
      黄芩想屈起腿,靠着树干美美地打个盹儿,韩若壁却拉住他一条腿,硬垫在脑袋下面,就地躺了下来。
      黄芩想抽没抽动,道:“做什么?”
      韩若壁打了个哈欠,道:“当然是借你条大腿躺下歇息。我又不是铁打的,忙活了一早上,哪有不累的道理。”
      黄芩哭笑不得,道:“你累?一早上,你除了数金锭、银锭,动动嘴皮子,哪里累了?”
      确实,‘黄膘紫骝’可是他一个人费力撂倒的。
      韩若壁也不理他,高声吟道:“‘孤客倦夜坐,闻猿乘早发。’起得太早,哪能不累?我要好好补一觉。”
      说完,他头枕着黄芩的一条大腿,闭上眼睡了。
      黄芩本待发作,又见他两只眼圈确是有些发黑,应该是睡眠不足所致,心下一软,便作罢了。
      既然迁就了韩若壁,自己便要委屈一下了,没法子,黄芩只得抻着一条腿由那颗脑袋压着,小心地屈起另一条腿,靠在树干上闭目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韩若壁在梦里感觉憋得不行,一下子给憋醒了。
      这时,他发现,原来是黄芩的一只手不小心搭到了自己的脸上,挡住了口鼻。他推开那只手,正要骂黄芩几句,却见黄芩已然靠着树,垂着头,睡着了。
      韩若壁无声地笑了,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望着沉睡的黄芩颌下缓慢的、间断地滴落的汗珠,倍感赏心悦目。
      当黄芩醒来时,望着他的韩若壁的脸上仍旧挂着之前的笑容。
      黄芩抹了把脸上的汗渍,奇道:“好端端的,为什么笑?”
      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韩若壁悠悠道:“肯定不是因为早上发了点儿小财。”
      睨他一眼,黄芩道:“你这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韩若壁一歪脑袋,道:“我还‘隔壁王二不曾偷’呢。”
      一时间,二人都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隔日,关口开了,包括黄、韩二人在内的众多旅人、行商,全挤挤攘攘地排起队,挨个儿过关去了。黄、韩二人过了关口,骑上黄膘、紫骝,大摇大摆地进入广东省境内。

      这日,二人途经一座城镇,牵马走过最热闹的那条大街时,韩若壁边走边东张西望,扫见街边有一间名叫‘弘盛堂’的古董店。韩若壁停下脚步,道:“走,去那间古董铺子里瞧瞧。”
      黄芩嫌他多事,瞧了眼铺子的门脸,道:“有什么好瞧的?”
      韩若壁道:“你跟来不就知道了。”说完,往那里去了。
      黄芩只得跟着他到店前栓好马,步入里间。
      ‘弘盛堂’不大,只有一间门面,但店堂的布置很用心,四周墙上挂着几张名人书画,下面的案台上摆着一些古董玩器。
      店老板是个四十出头,有点龅牙的中年人。
      见韩、黄二人进来后,他迎上前,笑容可掬道:“不知二位客人对什么类型的古董感兴趣?”
      他说话慢吞吞的,还有点儿龅牙,所以笑的时候露出牙龈。
      韩若壁也笑道:“我有件古董,想请人鉴定一下。”
      听他这么一说,黄芩当即明白他要做什么了--韩若壁是想弄清楚‘如意宝’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店老板略微有些失望,随即便以微笑掩饰掉了,道:“没问题,但按规矩得收点儿费用。”
      韩若壁道:“多少?”
      店老板笑着伸出四根手指,道:“四两。”
      韩若壁心道:比起‘白羊镇’上‘荣宝当’的马掌柜那黑心的‘十两一鉴’,还算厚道。
      他点头,道:“可以。”说着话,就要从银包里取银子。
      店老板抬手阻止他,仍旧慢吞吞道:“客人莫急,先把东西拿出来看看,万一我没有鉴定的本事,你也就无需给我银子了。”稍顿了顿,他又故作谦虚道:“术业有专攻,其实,在古董里面,我对字画了解得多一些。”
      “可惜我带来的东西并非字画,”韩若壁道:“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凑活着让你鉴定一下吧。”
      “那好,二位请随我来。”叫来一个小伙计在店堂里照看着,店老板将二人引入后面的一间内厅,并准备妥当。
      韩若壁取出锦盒放置桌上,打开了盒盖。
      店老板刚瞧一眼,就短促地‘啊’了声,而后狐疑地瞥了眼韩、黄二人,但又赶紧把目光转回到了‘如意宝’上。
      见他神情有异,黄芩探身问道:“有甚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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