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记 之 狐惑》vagary

10、十

　　异样声响陡然停了。
　　迦萩低头，瞳直直地看着他。它并不怕他，至少不是单纯的恐惧。九尾狐血脉中单纯的凛冽与凶暴在这一代的它身上似乎表露得比任何幼狐都多。但从昨天开始面对的一切令从未离开过森林的它不知所措。
　　奇怪的人类，和有着巨蛇外形的那个东西。瞳谨慎地思考着。那是蛊，甚至或许就是所谓的龙蛊。从森林中那些曾经幻化成人云游于世的长辈们讲述过的故事里，瞳记得这个名词。传说食九尾狐可避蛊，那或许是真的。没有什么生物比九尾狐对那种神秘得近乎妖异的力量更敏感。
　　它突然发觉迦萩的眼睛没有那么通透了。第一眼看到他，瞳以为他的眼睛里只有碧绿的水，浸着两枚深色水晶般的瞳仁。这一刻它发觉那些水微微冰冻起来，这令他看上去约略多了几分真实感。
　　迦萩伸手抚摸它头颈。瞳考虑了一下，决定不加抵抗。他的手暖起来了，瞳想。起初被他逮在手里瞳便察觉他肌肤冰凉，并非因为天气寒冷。而夜半外出一次，他似乎比方才更像个人了。那包括他掌心的温度，以及唇上的血色。
　　桌脚被撞了一下，轻轻地砰一声。迦萩低头。摇光不知几时又游了出来，蜷在桌边，昂头看他，一双眼炯炯放光。瞳忍不住缩了缩。迦萩安抚地轻拍它，不理睬摇光。
　　“别以为我不知你想做什么。”
　　瞳被那陡然的声音吓得一颤。那声音极轻，微沙，音调里带着股怪异的寒冷和些许潮湿粘涩，仿佛不善言辞。
　　迦萩一动不动，静静道，“蘼兰香只能安神镇定。他好容易才睡熟，你当心点。”
　　瞳不知自己该不该爬到桌边看看，方才说话的究竟是不是那条蛇。
　　倏地一声轻响，摇光风似的绕了椅背窜上来，硕大的头直探到迦萩耳畔，咝咝吐信，一下下擦动他鬓发。瞳惊呆。迦萩一把按住它的嘴，头也不抬地说，“下去。”
　　瞳眼睁睁看着巨蛇发出一声干脆利落的冷笑，慢慢滑下。
　　“迦萩。”它缓慢地叫出那名字，音调里不乏警告之意。
　　迦萩依旧不理它。窗上响动忽然又起，迦萩抱起瞳向门口走去，回头看一眼摇光，轻轻说，“照顾好他。”
　　摇光出奇安静地不曾反驳。
　　出了门迦萩便下楼去，怀抱着小白狐。夜阑人静，古旧楼梯踏在脚下吱呀作响。他走到正厅，随意坐下，将瞳轻轻放在膝上，低声说，“现身吧。”
　　瞳盯着面前的八仙桌面，一点尘灰痕迹。它抬头看向房梁，空中风声闪烁，一团红影倏然坠下，空中打了个旋，轻轻落在桌面上。
　　瞳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一点涩涩□□，又勉强忍住。
　　那是个极漂亮的男孩，十一二岁光景。一身似火的红衣，赤脚。黑发乱乱地打了一头辫子。脸容润泽，瞳子乌黑明亮，眼角微微上挑。睫毛又重又长，遮得眼神带几分迷茫微妙。他蹲伏桌上，姿势十分奇异，眼一眨不眨盯着迦萩。
　　迦萩看了他半晌，将瞳抱到桌上。男孩警戒地缩了一下，却不由自主探身过来，见迦萩毫无反应，飞快地探手将瞳一把抱进怀里，双臂箍得紧紧，恨不得打成结将它锁住似的。
　　迦萩微侧了下头，唇边似乎掠过一丝笑意，轻轻道，“我等了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