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七) ...

  •   (七)
      箫的声音。婉转,清冷,纤细如丝线,暗暗在耳边徘徊着。周围是浓重的雾气,满眼都是白茫茫的,看不清到底是在哪里,只觉得淡淡的寒意渗透进来,便不免又把身子缩了缩。而待到薪真的睁开眼睛,才发现眼前只是一片黑暗,不远处遮着一道帘子,有微弱的天光透进来。身下不紧不慢的晃动着,箫声还在,间或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薪挣扎着坐起身,看看这间窄小的船舱,什么也没有。就那么坐了一会儿,薪伸出手,努力向前挪动了几步,挑开了那道竹帘。
      原来的确是一片雾气。但并不浓重,只是淡如轻烟,在河面上徐徐的氤氲起来。这片水不甚宽广,两岸是茂盛的苇丛,高可没人。薪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已经离长安很远了。但转念一想,即使是长安城里,多数也是自己未曾到过的地方。船头立着的那人依然在吹着曲子,薪默默靠在船舱旁,静静的听着这支陌生的曲调。直到一曲终了,那人回转身来,放下竹箫,嘴边勾起一如既往的笑意。薪才淡淡道:“在下原不知,慕将军还有如此情志?”
      “大夫以为,刚才这曲子如何?”慕慈反问道。
      “在下不懂音律,只觉得这箫声,有点冷。”薪抬起头,看着立在不远处的那人,一身白衣,在雾气中显得有些虚幻。
      “那,大夫怕冷吗?”慕慈轻轻上前几步,蹲下身来,正对着薪的眼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层。
      薪的眼神随着慕慈一同落下来,直直看进他的双目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薪一下子想起第一坊那个永远不见天日的屋子,他曾经在那里把那人的魂魄从奈何桥上拼命拉回来。那时他觉得,有一天,自己会沦陷在这片黑暗里,万劫不复。
      于是他不答话,只是问道:“这是哪里?”
      “离长安不远,你没来过这里吧。”慕慈望望四周,“天还早的很呢。等太阳出来,雾气就散了。岸上风景倒也不错。”
      薪淡淡一笑,盯着慕慈的眼神却未移动半分。
      “只是,”慕慈向前倾了倾身子,伸手去顺薪耳边的长发,用低沉而清晰的声调说道,“不知道阿薪你……还看不看的到呢……”

      司马打开门,看见那人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桌边,手里紧紧攥着那支乌木烟杆,如同三天前被关进这结界里时一样。苍白的脸色和身上繁复的衣衫,乍看之下真像是一尊精巧的人偶。司马扬起下巴,眯着眼睛看看师夜光的模样,也不发一言。许久,他蓦地一转身,反手又带过那扇门。但还未合拢时,司马听见那坐着的人说了一句话,那人叫他道:“爹爹。”
      司马闪身进屋,抵在门上抱起双臂。师夜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抬头看着他,凄然一笑:“爹爹,解了这结界罢,我不去找他便是了……”
      “就是去找,这时候也晚了。”司马冷冷的声音听在师夜光耳里。两人目光遇上,有一人仍是未掩住刻骨的不甘与哀伤。
      “……我只是让你明白。留着那人,迟早有一天我们都得死在他手上。”司马转身打开门,跨步出去,丢给师夜光一句话。
      “呵……那爹爹以为,留着我又能怎样呢……”后面那人轻声问道,却再没有人回答了。

      “劳烦慕将军亲自动手,在下真是过意不去呢……”笑意点缀的面容灿若春花,慕慈不禁用手抚上薪的脸庞,也笑道:“交给别人,我可舍不得啊……”
      薪想向后躲避,可是本就倚在船舱的边上,又被慕慈困住左右,正好是无路可退,只得皱皱眉头侧过脸去。慕慈轻笑一声,似乎是得了意,手顺着脸庞滑到脖颈,摩挲了几下后伸进领口,开始细细的描画起锁骨的形状。感觉到微冷的雾气随着那人的手渗进身体里,薪终于忍不住怒道:“够了!”
      抬手想用力推开慕慈,却不想那人早有防备,一把抓住自己。薪一惊,赶忙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慕慈带着讥讽的神情看着薪紧紧咬着嘴唇,眼眸中满是倔强和怒意。“慕将军也该快点动手了罢,何必如此费神呢?”
      冷冷的声调仍想维持着表面的清冷和不屑,让慕慈愈发觉得好笑。松开手放过面前的人,慕慈看他拉过衣衫严严实实的遮住身体,别过脸望向远处,神色又一分一分冷淡下去。良久,慕慈突然开口道:“……当时既然已帮过我,之后反悔的也太快了罢……”
      薪低下眼眉,“帮你的时候,就当在下是一时糊涂……”
      慕慈神色一凛,低低的“哼”了一声,“阿薪你不是糊涂,只不过是看错了人呢……你也是没想到,司马的意图竟如此之——”
      “不是的!”
      “他有反心也不是一日了!”
      两人陡然提高的声音在河面上留下隐隐的回响。薪抬头看着慕慈阴沉的脸色,紧紧蹙起双眉,抓着衣衫的手不由自主的发抖。“……所以我要逼贺兰起事,再让他死……若能成功,以为司马他就不会……”垂下头,薪的声音越来越轻,“若败了,我便死了就好……”
      “……帮我,也不过是让十六卫抓着些司马的把柄,再让司马抓着我的把柄,好让南北衙相互牵制吧……”慕慈斜了他一眼。
      “他是想帮太子夺位,再取而代之。你是想害了太子,另立东宫……你们还真是……呵……”薪一直低着头,恢复了冷漠的声调。
      “只可惜你的这份苦心,那人是一点不知道呢……”
      并未听出有讥讽的语气,薪顿了一下,慢慢问道:“司马他……怪我害了贺兰罢……”
      慕慈一愣,随即笑道:“他以为你迟早会害了所有人。”
      “……说的,也是呢。”眼前朦胧闪过一身繁复的玄色衣衫,薪的嘴角边挑起一丝苦笑。
      有些粗糙的掌心重新慢慢抚上他的脖颈,慕慈用另一只手环在薪的腰间,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然后贴近他的耳边,低低的声音像是种诱惑,“阿薪,你愿不愿意……放下那个人,然后……”
      “慕将军,您今天的话还真是多呢……”
      慕慈闭了眼睛,再睁开时将薪向后一推,手上猛然加大了力道,感觉那人在他怀里无力的挣了几下,便渐渐软下来,最后全部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而直到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低了,慕慈还是未放开手,冰冷的眼神望着河岸那边绽开的第一道光芒。
      “……那我和他,最后到底谁会赢呢?阿薪,可惜你也看不到了啊……”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