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独》林之书

2、下

　　他们交往了三年。
　　就在林家河以为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时候，某天他回家的路上，看到马路另一端的洛书。
　　她身边看起来未脱稚气与色气的帅气青年，明朗爱笑，和她笑闹着走过一段路，然后猛地背起她向前跑去。
　　她的身影很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不见了。
　　他没有回家，慢慢走到江边，拨通了洛书的手机。
　　“小河，有什么事吗？”
　　“……因为想你，洛书姐姐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咦……我们这段时间是见得有点少哦，我也想你。不过为什么突然叫‘洛书姐姐’？”
　　交往以来他一直叫她名字。
　　“因为……突然发现，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我叫你‘洛书姐姐’时……最美好的样子。”
　　“哇，真不习惯，小河也会说这样的话啊，我心里的小河倒是张大了呢。”
　　她的声音轻快活泼，全是笑意，像刚见面时她在阳台另一边，支着手肘对他微笑：“你好哦。”
　　挂上电话，林家河无声地把手机扣在手心。
　　很久以前……他就想当她的避风港。没关系的，洛书姐姐，既然你现在还不想说，他会等下去。他始终会包容她的全部。
　　他自问已做到最好，所以很早便明白他与洛书也许没有结局，他始终不是洛书喜欢的一类人。

　　即使早有准备，真的到那一刻，林家河还是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咖啡厅窗明几净，洛书在阳光中，不安却坚决。他没有任何感觉，生命中的一大块突然抽离，空了，木了。洛书没有带那个他一起来摊牌，林家河觉得是她对他最大的仁慈。

　　回过神来时已在桥上，天色微暗，林家河掏出手机看时间，两个小时不知是如何过去的。
　　他无声地吐了口气，把手机赛回口袋，颓然地蹲下。
　　额头抵着栏杆，身后车马人喧，身前是水声滔滔，虚空无银，他把自己夹在中间，哪儿也不想去。
　　身后传来一个微带嘶哑的声音：
　　“不要哭。”
　　他没有哭。林家河下意识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变成：“我失恋了。”
　　声音透过衣服传出，透着沉闷与沙哑的失真感，
　　“失恋有什么可怕的，我喜欢过上两个人，被甩两次！”
　　对方哈哈笑起来，栏杆一阵晃动，似乎是对方挨着栏杆坐下，冰凉的东西被撞到额头上，林家河茫然地抬起头，是一罐冰冻啤酒被递到眼前。
　　旁边不知名的青年以另一只手喝着啤酒，含混地笑道：
　　“为了失恋，干杯！”
　　林家河接过啤酒，盯了两秒，拉开易拉环，仰头喝了半罐，稍稍一刻后冷从喉咙胸口漫延到全身，手指差点拿不住铁罐。
　　“够豪爽！给你！”
　　旁边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青年把一堆罐装啤酒倒在地上。林家河又喝了一口，始终没转头。

　　他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喝到没知觉的，刚醒来时头痛欲裂，花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在一间稍显凌乱的普通公寓的卧房床上，衣服连外套都没脱，盖着似乎是唯一的被子，旁边的床沿趴着齐树。
　　林家河一点也不意外自己一眼就认出了齐树，在人生上他对他没影响，但在感情上齐树就是他的转折点。
　　幸福的和绝望的。

　　这一会儿齐树已经醒了，抬头迷茫地看了林家河几秒，然后慌忙站起来，不知所措地呆了几秒，局促地说：
　　“我去倒杯水。”
　　几乎看到他的表现林家河就能肯定，齐树还喜欢他。
　　很令人惊讶，毕竟他们已经三年完全没见过。

　　在齐树家简单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林家河客气而礼貌地告辞，在门口时停下，突然问：“你还喜欢我。”
　　这是肯定句。
　　齐树一时手足无措，然后镇定下来。
　　“我爱你。”
　　他发现醉倒在身边的人是林家河时惊讶极了，震惊、喜悦、苦涩、茫然混杂在一起的感情几乎是一瞬间涌上心头。
　　他辛辛苦苦把林家河搬回家，盯着他在昏睡中仍轻皱着眉的脸，终于确定他竟然仍爱着他。
　　小千的影像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了，但他还是爱着林家河。
　　他已经可以用爱这个字。

　　林家河突然拉过齐树的领子，吻上他的唇，一瞬间脑中划过愤怒的感情，林家河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那么，要和我交往吗？”

　　这是迁怒。
　　林家河相当清楚，他说出那句话时完全抱着恶意的心态，和洛书交往的时间里他得到了很多珍贵的回忆，但也埋下很多伤痕，分手的时候这些伤痕以无限放大的形式爆发出来。
　　而齐树，这个名字在他生活里出现从来不代表好消息。
　　冷静的人愤怒起来相当可怕。

　　林家河一向理智，很快就管住了自己的负面情绪，同时也不打算让自己的迁怒行为继续下去。
　　但他采取的对策不是对齐树说清楚然后分手再见，以他看来这也够不负责任了，他的考虑是，既然齐树喜欢了他三年，他不排斥同性恋，吻齐树的时候也没有感到厌恶，那么就认真的把这次交往进行下去。
　　他试着去了解相关资料，以及齐树这个人。
　　还有，既然是第一次交了一个男朋友，当然还是要带回家给父母看一下。

　　好在父母都开明，即使担心过他因为洛书的事受到伤害，才产生逃避心理，但了解到他认真的想法后，挣扎一番还是都接受了。

　　告诉齐树带他见父母的打算时，齐树明显吃惊又不知所措，仿佛从来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程序。
　　林家河淡淡看着他：“交往对象不都应该让爸妈见一见吗？”
　　“啊，可是，可是，我会紧张啊！”
　　一向散漫的齐树急得团团转，接下来几天都处于坐立不安的状态中。
　　好在见到林家河的父母后，林母祥和的态度稍微安抚了他，接着他的开朗性格还是占了上风，用他超常的亲和力拼命讨好林家父母。
　　林家河看得出，父母对齐树说不上满意，但也没什么排斥，松了口气。

　　晚饭之后林家河送齐树离开，在门口说：
　　“这种事情，毕竟对爸妈而言是一种打击，我不想胁迫他们接受我的想法。这几天我会在家陪陪他们，我们还是电话联系吧。”
　　齐树微低着头，听了他的话，有点出神，然后极快地笑了一下：
　　“嗯，我知道。”

　　齐树的确没想到林家河会做到带他见父母这种程度。
　　那天他脱口而出“好！”，但他明白林家河对他提出交往不是真心的，他吻他时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有。
　　但交往中他出乎意料地认真，会安排约会计划，会不动声色地了解他的喜好，会带他见父母，会在他以为将要说出“暂时不要联系”时说“电话联系”。

　　齐树扑倒在床上，忍不住想，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林家河打开台灯，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齐树的名字。
　　明天该跟他说些什么呢？

　　于2010.10.06
　　第一篇原创耽美短篇完成。从五月份写到十月份，细节修了近半年ORZ。
　　构思的时候画面感特别强，希望有机会把它画成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