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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灭神记(恋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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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欲静而风不止,人欲忘而情难了。
半晌,蚕师直直地朝着马车走了去,方向竟然毫厘不差,让人不由得怀疑起他蒙眼的真正用意。
车辕边,男人停住了脚步,三根手指从长长的宽袖中露了出来。红影闪过,适才还在彩子身旁的樱木已撩起厚重的车帘,扶着蚕师的手臂送他进入车内,“大人,请小心车沿!”恭顺的语调听在某人的耳里却另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仅管嘴角的笑有些僵硬,不知死活的男人在松手时,仍不忘在对方的手心浅浅地划了半个圈。
“你——!”强行咽下剩余的字句,樱木只觉得血往上涌,好想揍人。
不明究里的彩子见状,忙从背后绕了上来,扯着快要暴走的男人衣袖不放。深深吸了口气,樱木暂时放下了车帘,拖过女子的柔荑,“三井哥,你先送彩子姐回海南城罢!湘北,我还是得去的。”
在樱木的搀扶下,彩子入得车内,却见那银灰长发的蚕师早已软枕高卧,左手屈指半握,无意识地磨蹭着薄薄的嘴唇,不知心想何事。闻得响动,停了动作,脸上再次浮现出勾人无数的浅笑。
世外高人,这是彩子对蚕师的第一印象;不知所云,这是彩子对蚕师的第二印象,而此时这个笑意殷殷的男人象是散了骨头似的斜躺在软塌之上,没有凌厉的眼神,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就连华贵的服饰也是随意地褶皱着。可是,不知为何,彩子的心中却有些发愫,猛然间四个字闯进了脑海:高深莫测。
一声鞭响,马车动了起来,无意间瞥见男人的唇轻微地动了动,车外传来樱木重重的鼻音和狠狠的跺脚声,男人伸伸腿,舒展了下腰身,调整到舒服的位置后,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咋那么象偷了腥的猫?这种话彩子是万万不敢说的,她垂下头,仔细地揣摩起神宗一郎的言语来。
“王上,那蚕师最好美人,要想请他出山,非彩夫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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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北城中,朱红门内,铁塔般的汉子拦住了褐发的少女,少女无畏地抬起头,“哥哥,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乐。”赤木的眼睛从少女抱着的墨色长袍上扫过,最后落在她粉白的颈脖下端。两个深深的犬齿印已被一条黑蛇纹身所修饰,蛇身紧紧地绕脖一周,头尾相碰,曾经血淋淋的伤口内鲜肉还未合拢,泛着暗淡的红色,权做了黑蛇嗜血的双眼,空洞地瞪着铁血的汉子。
有人拉了拉赤木,赤木长叹一声,让开了道,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疼心的表情让他骤然老了很多。“赤木,”戴眼镜的男人拍了拍好友的肩,“各人有各人的幸福,让她去吧。”
婚期已过了大半月,湘北王府内仍是红灯高挂,而新任的湘北王留恋枫院,整日里只与夫人贪享着二人世界,连面也不露一个。直让府中众人,甚至于湘北城民们议论纷纷。当然,男人打听的大多是王府夫人的美貌,想知道是怎样的妙人儿才能将都城的冰山融化成湘北的柔水。而女人们更是个个羡慕不已,纷纷感叹王府夫人的功力了得,忍耐多年,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
只是,事实往往非人之所想,流言的主角现正闲闲地站在枫阁的院落里。当初,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座府邸,不仅因为这里曾经是师傅的全部,还因为后院那片密密的枫树林。
初秋已过,枫叶渐红,花道,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流川枫跃上枝头,细细寻找完全红透的叶子。突然间,欣喜流遍全身,那一片红艳艳的希望正瑟缩着藏在角落里,纵身过去,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迎向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光芒渗入枫叶的脉络,通向四面八方,象是曾经灿烂的笑容在眼前渲开。
花道,胸口又痛了,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做你的狐狸会不会更好。
“枫……”
手抑不住地颤抖,肌肉无法放松,明明知道秋天降临,明明知道枫叶渐红,可是心中仍是不敢奢望,不需要原谅,只要留在我身旁。
“狐狸,红枫之约,我从未忘过。”
机械地转过头,红发之人在微笑,虽然灿烂不再,虽然伤感满怀,可他仍在笑,仍在为我而笑。
高大的男人幻化成小而倔强的身影,玄月夜下,两人心手相连。
“狐狸,我会永远微笑,无论遭遇什么,我都会为你而笑。所以,不要再寂寞,也不要再悲伤……”
忽尔,小小的身子变得纤瘦细长,玉竹林里,母亲般的怀抱。
“腾,你要幸福,即使我意属他人,心中仍会有你的位置。因为,你是我最特别的存在,无论今生还是来世……”
恍惚间,身体不由自主地奔了过去,如同犯错的孩子贪恋着那难忘的温暖,红色的影子低低地回应道:“枫,我不会原谅,因为,我从未怪过你。”
…………
流川枫抓住着男人的肩膀,强迫他直视自己,重瞳的眼中,泪水掀起了波浪,刀削的嘴唇抖得历害。樱木轻轻地叹息,理了理流川枫被吹乱的长发,怜惜地吻了上去,如蜻蜓点水般,为有些苍白的部分染色。
黑发的男人闭着眼,紧紧地环着怀中的珍宝,任凭体内情愫翻腾,这样就好,花道,只要你肯让我跟在身边,怎样…都好。
…………
当睛子踏进枫阁的院落时,她明白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没有激动,没有失控,她缓缓地靠近相拥的两人,柔情似水地轻道:“枫少爷,‘恋影’绣好了。”
如夜之袍上,有着少女用心、用血绣制的满天樱雨,如同湘北城那场千年浩劫:血雨飞洒、樱尘纷纷、魂消魄散、鬼月深沉。
一阵风过,黑袍已覆身上体,流川枫拉起樱木的左手,深深地印上了誓言之吻,“仅以吾之神名起誓,樱木花道将是腾蛇唯一的主人。”
“…恋…影…”端详着与黑发男人相衬无比的夜色长袍,樱木淡淡地笑,如果只是永世的追随,就算如君所愿又怎样。
“枫,陪我去寻神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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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不可——!”
当流川枫在议事堂当众宣布他的决定时,鱼住与赤木同时吼了出来。对于樱木与流川,鱼住还没有放心到甘愿将十几年的心血白白奉上,特别是对流川枫,即使断绝了父子关系,他仍是流川辰的血脉,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然而,赤木思考的则与之相反,樱木暂且不提,这鱼住可是当年陵南的骁勇大将,忍辱负重地在湘北潜伏这么多年,己方却从未曾查觉,现又提出莫明的神迹,说不定便是个陷井。就算武功再高,让两个未经世事的年轻人冒然前往,最终折损的多半是我方实力。
无视堂下两个高大男人的激烈对视交战,流川枫的目光至始至终都驻留在身旁之人的脸上,红色的发丝下,好看的眉毛因众人的争吵似乎皱了那么一皱。流川枫长身而起,冰冷而低沉的气压突然笼罩了整个大厅。
木暮和一干谋臣们纷纷屏住呼吸,就连鱼住与赤木也侧了眼,垂下头,心脏呯呯直跳。
“鱼住,你不相信我们这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你既然与人做了交易,别人怎么安排便不是你所能插手的事情。又或者说,你根本就没相信过‘天机’的能力。”樱木缓缓说道,语音柔媚绕梁而过。然则堂下的鱼住却出了一身冷汗,一时的鲁莽与愚钝险些毁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联盟。
高大的男人伏于地上,“但凭公子差遣!”
木暮的眼中闪过异彩,侧头看向满脸惊讶的赤木,两人心有灵犀地交换了好几种眼色,这么多年过去,想来已是今非昔比。赤木心中一宽,单腿跪下以拳抵地,朗声说道:“在下亦以公子马首是瞻。”
堂间无声,樱木抬首冲流川一笑,满屋冰雪消融,就连穿堂的瑟瑟秋风都暖了起来。
悉悉嗦嗦的脚步声响起,众人转身看向门口,王府夫人谨慎地捧着个筒子进得厅来,流川枫忙挥下众人,掌中紧巴巴地拽着红发男人的手。
樱木瞟了瞟,迟疑道:“同命连心盅?!”流川枫急切地拉起他的手,在自己白皙的脸庞上蹭了蹭。
“是的,花道,我要成为你的影子,成为你的半身,成为你…最后的退路。”
仔细凝视,曾经疯狂混浊的重曈有了参透一切的空明,那种熟悉的感觉,那种只为某人而存在的执念。
既然不能回报,那伤人的寂寞,就让我与你分担。
樱木似被蛊惑般摊开了右手掌,睛子掏出早已备好的匕首,在两人手心深深地划上了一刀,血涌了出来。手心贴上手心,一冷一热的温度无法抗拒地传递,一黑一红的血液恣意地混合、滴落。
冰寒刺骨的筒子贪婪地吸食着二人的鲜血,直至其中升起缕缕紫红色的轻烟,围绕着相贴的手掌打转。没过多入,紫烟找到了一丝微弱的缝隙,嗖地钻了进去。两人的身体猛然一振,针刺的疼痛分开了他们。
当再次凝视时,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