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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Chapter 41 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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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已经派人去查,真假很快就见分晓。你要是敢轻举妄动,后果应该不用我多说。”领队在一众黑制服前坐定,一字一顿地警告对方,插在口袋里的手依然握着枪柄。
将军对他直接下达了命令:尽可能套他的话,一旦察觉有异立即制服,押送回本部;若他吐露出什么“种子计划”的只字片语,当场击毙!
而当事人此刻却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微妙的处境,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那么现在,把你掌握的所有情报如实交代。”领队拿出录音笔,翻开口供簿。
“那可不少,你确定要在这里听……”缇奇煞有介事地打量了番破旧的屋子。
“除此之外你还有第二个选择,”领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缇奇的话,抬眼看着他,“带着你知道的一切去见上帝。”
这并不算危言耸听,放着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在眼皮底下作筹码,其隐忧后患显然比利用价值要高得多。好在依现在的情形看来一切还在控制之中:教团的人数占了绝对优势,缇奇明显处于被动一方,依照上级先前的反应,他所言属实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亚连却觉得,一切似乎太过稳当,反倒有些不自然,某种隐隐的担心始终挥散不去。
“你这算是恐吓?”缇奇皱眉,一副官欺良民的不甘模样。
“快说。”领队不为所动。
“我和斯曼一头,他暗我明一起盯着诺亚。”
斯曼。听到这个名字时,亚连心头微微一动。
“斯曼是你亲手杀的?”
“没错,”缇奇答得坦然,“当时的情况他已经没有活路了,我只不过给他个痛快。”
理由很完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但亚连却本能地抵触这种无懈可击。他忘不了斯曼血肉模糊的身躯在自己手中僵硬时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绝望,忘不了那个男人抢先出手后那露骨的快意。
而现在,这一切从那男人口中说出来,竟成了这般的微不足道。人命对于他而言,就只是这么不值一提的东西吗。
亚连低着头,拳头在口袋里不自觉地攥紧。
“你什么时候加入的教团?”
“从不。”
“那你……”
“我只说我和你们一边,”缇奇耸耸肩,“准确地说,我和斯曼一边,他让我帮他我才做的。他老婆孩子都在你们那里,哎,你们还真是……”
“什么时候?”对方打断了他。
“认识他的时候。”
“有什么证据?”
“没有。”
“所以这只是你一面之辞?”
“信不信由你。”缇奇无所谓地一耸肩,“不过他有告诉我一些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还要我亲自转达你们头头。”
“什么秘密?”领队停笔,直视着他。
缇奇仰头瞧了瞧屋里黑压压的一排制服,嘲讽地看了领队一眼。
“能随便说的还叫秘密?”对方阴晴不定的神色似乎让他很是享受。
“……那他的事你知道多少?”领队指了指亚连。
“全部。”缇奇说得斩钉截铁,“包括你们老大一直想知道的。”
领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其他队员也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亚连始终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发一言。远远望去,那人眉目间若有若无的笑意令他很是不自在。
一直以来,这个人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面对自己的?
“他没和你们说吗?我对他可好了,相当关心同事的。”缇奇又加了句。
相当关心同事的。
同事。
亚连觉得有些烦闷,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堵得慌。
这时有人在领队耳边说了点什么,亚连离得近,听到了只字片语。“查到了”“全中”“在伏击”云云。听上去像是好消息,可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审讯的过程开始显得索然无味,亚连闭上眼睛,不太想去听那人的坦白从宽,却又不由自主地捕捉到他的声音。
时间已近正午,太阳却还迟迟不肯露面,天空阴沉沉的压得很低,大片乌云像是吸足了水的海绵,轻轻一碰就会拧出水来。似乎昨夜的雨还没下够,今日还想随时再来一遭。
……
“站住,口令!”秘牢门口,厉喝声突兀地响起。
“亡灵颂歌。”平静的女声答道。
“口令。”
“马铁鲁。”女声又说了二级口令。
“放行。”随后是叮铃铃一阵金属声响。
黑暗中走了一阵,又停下来,女声再次响起。
“怎么了?”
“……”
“进来这里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你还是老实点吧。”
“……”黑头套下的身体似乎在发抖。
李娜莉皱眉,看看四周已在秘牢内部,于是犹豫着伸手过去,揭开了对方的头套。
一张泪光闪闪的小脸露了出来,神色很是痛苦。
“帮我……”萝莉抽泣道,“帮我找哥哥好吗?”
泪盈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得她挪不开视线,看得她没余力思考。耳边一瞬间竟全是那娇滴滴的嗓音。
——找哥哥好吗?
——帮我找哥哥好吗?
——好吗?
——帮我找哥哥。
——哥哥。
越来越响亮的回声诡异地充斥了脑海,如一个巨大的漩涡迅速席卷着残存的思绪,将所有的理智都一把拖了进去。
……
“缇奇·米克,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领队抬高了音量,语气中有了一丝不耐烦。这也不能怪他,每当问到诺亚内部情报的时候就被他东扯西扯地把话题扯远了,简直是被牵着鼻子走,换做谁都会坐不住。
“我回答过了,不知道。”缇奇显得很老实。
“以你在组织里的位置,这种谎话你认为骗得了谁?”领队压着丝怒气。
“知道也不能全告诉你。”缇奇理直气壮地一摊手,“很多事都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你们老大也是有秘密……”
“不要转移话题!”
“不过……”缇奇话锋一转,不经意地瞥了眼挂钟,“我可以单独告诉某个人,毕竟这个秘密也和他有关。”
“谁?”
缇奇不答,略一侧头,目光飘飘然落在了对面的一个人身上。
突然间的对视让亚连略是一惊,一时间竟挪不开视线。
领队没有发话,显然正在犹豫。但亚连已经站起身,推开了一旁劝阻的队员。
“小心点。”领队提醒他。
亚连绕过桌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他走得很慢,甚至有些希望这段距离永远也走不完。那个坐在不远处的男人正平静地望着他,目光清亮,一如以往的许多次一样。但此时此刻,对于眼前这所谓化敌为友的人,亚连感到的却只有戒备与抵触,还有陌生。
终于,他走了男人面前。
“你要说什么?”简单的问句,平稳的声线,再不带任何波澜。
“过来点,”缇奇偏了偏头,示意他靠近,“这些我只对你说。”
旁边有人想要阻止,却又被他一眼瞪了回去。不管此人是否凶残,那股子慑人的气势却永远霸道凌厉,高傲非凡。
亚连直直地看着他,想捕捉些什么,却发觉不论自己的视线如何锐利,一入了那深邃的眼睛就如同利剑落入了平静的湖面,被卸去了所有力道,只能沉沉坠落下去,深不见底。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耳朵凑了过去。
亚连想好了,不管这个男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会尽快转告库洛斯来一辩真假。又如果一会自己听出来什么端倪,就立马让队员抓他回去。
但他所有的念头都在听到男人声音的一瞬间成了徒劳,如同摞得整齐整齐的积木被戳去了一块基点,于是轰隆一下全部倒塌。
他只听到了男人低沉而又清晰的四个字。
“我喜欢你。”
下一刻,在他短暂的一晃神间,臂上传来的一阵力道猛地将其拽得失了平衡,紧接着眼前一闪,某个尖锐的物体已经抵在了颈项,男人的臂弯横在颈前,手腕上还扣着镣铐。
“不许动!放开他,不要逼我开枪!”领队大惊,一队人立即齐刷刷举枪指向这个恶徒,却因顾及人质迟迟不敢开枪。
该死,怎会这般放松警惕?亚连立时心下一沉。
“队长!我们上当了,”刚用无线电听了报告的副官急忙大喊,“刚才有个小队贸然潜进去,发现袋里装的全是面粉!”
“什么?!”
“全都把枪放下!”缇奇厉喝一声,“把钥匙扔过来。”
他摇了摇腕上的手铐。
“不给?那宰了这小子……”见对方踌躇不前,缇奇握着飞镖的手又紧了紧,尖锐的镖头即便是侧向着皮肤,也依然在少年脖子上擦出了条血痕。
“住手!”领队尽管级别不高,却也十分清楚上头对那个少年的重视程度,要让他在自己手头丢了性命,他的下场绝对是不堪设想。
“别给他!”
领队刚掏出钥匙哆嗦着要扔,却又被猛地一下喝止了。
发话的竟是那被挟持的少年。
“别给他!不用管我,现在就抓他!”亚连训斥一般大喊,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们以为他是谁?他怎么可能放我活着?!快……”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这男人居然用牙咬他!
“宝贝听话,不乖的话可是会丢了性命的。”话语轻而动听,犹如情人的耳鬓厮磨。
“你杀了我吧!”亚连恨恨地瞪视,却看不到身后人的脸。
“我怎么忍心呢。”语调里满是宠溺。
“你骗我!”
“谁说不是呢。我本来就不是好人,你刚知道?”缇奇很意外似的轻笑,“坏人干坏事不需要理由,我告诉过你的。”
“你从什么时候起……”
“一开始,宝贝。我一开始就是坏人,彻彻底底的坏人。”男人的声音竟带些得意,“从一开始你就是个饵,一个顺藤摸瓜的饵,没有你,今天这场闹剧可演不出来。这会罗德应该已经带着斯金逃出来了,可惜……你见不到了。”
“你……”
“很委屈?彼此彼此吧,你不也一直在骗我么?我罪大恶极,你又何曾是什么圣贤?”
少年没有出声,眼角余光扫过一众举枪的队员,目测最佳的射击角度。
“但即便是我这样的坏人,不是也很合你胃口的么?”像是看穿了亚连的心思,缇奇手上猛然加力,勒得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你敢说从未动心过?”
低沉的气息萦绕耳畔,语调中愈添了几分魅惑。
“这场戏,斗智斗勇……”
最后的音节轻得几不可闻,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少年耳中。
“你输了。”
怀里的人忽然停止了挣扎。
你输了。
输了。
是的,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他早就输了,从第一次在那个男人身边感到快乐的时候,从第一次被那个男人关怀而感动的时候,从第一次为欺骗那个男人而内疚的时候,从第一次因那个男人杀手的身份而失落的时候,从第一次想要相信那个男人的时候。
从一开始,他的败局就注定了。
这耻辱的落败感就如一只毒虫般疯狂地噬咬着他,肆无忌惮地爬过心脏每一寸腔壁,只留下触目惊心的咬痕,潺潺地渗出血来。疼痛和酸楚的毒素无可抑制地蔓延开,无药可解。
而最后他又像是解脱般,索性放纵了那毒素席卷全身,竟然轻轻笑了。
“怎么?觉得自己很可笑?”男人的声音有些好奇。
“我笑的是你。”
“哦?”
“你真以为我喜欢过你?”
男人的气息有一瞬停住了,但又好像没有。这时候终于有人把钥匙扔了过来,似乎是接了上级的指示。
“是么……”缇奇很快解开了手铐,活动了下腕部,然后轻抚过少年的下巴,沿着流畅的线条缓缓滑至耳根,犹如爱抚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那算是平手?”男人自问自答,拖着人质向后退,“也不对,毕竟从结果来看,还是我赢了。”
怀里的人没有发话,鄙夷之色不减分毫。
“不过还是应该表扬你,因为……”
哧地一声,窗框上的钩绊被什么东西击落,窗帘倏一声落了下来,将两人隔在外面。
“我玩得很开心。”
亚连刚一摆脱桎梏回头的时候,就看到男人绝美的身形在细雨中迎风下落,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一抹胜者姿态的笑,眼前就只剩了被风撩乱的雨丝。
这时候因窗帘遮挡而不敢开枪的队员才一窝蜂冲出来,而目标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亚连如整个人被抽空了一般呆呆站在那里,耳边是男人最后带笑的话语。
“谢谢惠顾。”
引擎的声音迅速远去,很快就淹没在了沙沙雨声之中,不留痕迹。莫名地一丝抽痛,又很快褪去,仿佛身体里的某一部分也一起被带走了。
松动的窗户在湿风里无力地摇摆,发出难听的喀吱声,如一个阴险毒辣的老巫婆,正用刺耳嗓音嘲笑善良的落网者。
天地间,徒留无尽的阴冷与冰凉。
>> 平行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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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归零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