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缇亚]平行陷》夜疯蝉

15、Chapter 15 医院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有实质般积淀在自己周围，压得四肢如灌了铅一般提不起力气，手上阵阵钝痛，像是被无数道车轮碾压而过。

　　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又好像有着几抹猩红。混沌的颜色，混沌的画面，依稀有一张脸浮现出来。这是谁的脸？看不分明，依然是混沌的红。向下看过去，这张脸下面的脖子被一块玻璃从中截断，黏稠的暗红色液体从里头不断冒出，变得像几条小蛇一般突然张开了血口扑过来，那沾血的双眼猛然睁开——

　　“啊！！——”

　　亚连惊得猛一下坐了起来，掀起的床单缓缓滑落到地上。

　　是梦？

　　是梦啊……

　　幸好是梦。

　　亚连松了口气，抹去额上的冷汗。刚一适应黑暗，一个人影就突然出现在窗前。

　　“呀！……”

　　惊呼声刚到一半就弱了下去，因为他此时已看清了“人影”的真面目——挂着衣帽的衣架。

　　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在□□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难不成还会相信死者回魂复仇这种荒诞的言论么，真是差劲。

　　不过自己是真的，杀了人。而且还是第一次就连杀了两个。

　　以前虽一直周旋于各种□□组织，但亚连从没直接接触过杀手，也从没杀过人。且不说组织不会把这种任务交给他一个毛头小子，即便有类似的情况，亚连也会巧妙地推脱掉。这个古灵精怪小鬼的有用之处不在于武力上，所以没有人会怪他。

　　但就像那个有着酒红头发的恶劣男人多次提醒过他的一样：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是，早晚有一天，他的双手还是会被迫染上鲜血。甚至，那血还有可能属于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

　　虽然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个老酒鬼的预言现在起码有一半应验了。

　　感到手中利器刺破皮肉的那一瞬，亚连觉得自己整只手都在抖。离开的时候一眼瞟到那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就激得自己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

　　那个目眦欲裂的狰狞面孔又浮现在了脑海，亚连赶紧甩甩脑袋，揉了揉眼睛。

　　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清醒了以后疼痛感也愈加清晰起来，亚连觉得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不疼的地方。左眼只是伤到皮肉，已经被包扎起来没有大碍；大脑昏沉沉的像是被千万匹骆驼踩过一般，浑身的骨头也像是已散了架，而左手的小指倒确实是脱臼了。

　　由于植入了圣洁，加上多年的生理融合和电磁波刺激，亚连左手的神经就变得格外发达，一点小伤就会带来钻心的疼痛。所以芙说这是长在他手上的定时炸弹。好在除了加剧疼痛以外暂时还没发现其他危害，每次例行检查的时候芙总是会提醒他密切注意，一旦有副作用的迹象就立刻通知她。

　　不过反过来说，也正是托了这异常敏锐的左手的福，亚连在赌桌上出老千的本事扶摇直上，很快就成了确保他立足江湖的独门绝技。

　　原本之前包扎完毕后就想回去的，缇奇却让他听医生的话再住院观察两天。倒是他自己处理完伤口以后就回家去了。

　　出冷汗流失了过多水分，此时亚连只觉得嗓子眼像是有团火在烧，干涩得难受。摇摇床边的水壶，里头已经空了。看来还要出去打水。

　　亚连晃晃悠悠起身下了床。

　　走道里静得让人压抑，不知哪儿蹿进来的冷风呼呼地吹着脚踝，叫人一阵发毛。也不知是深夜几点了，一路上半个人都没有。有的壁灯早已坏掉没有亮光，或是出了故障仍在毫无规律地一闪一灭，最后拐向水房的路几乎是全黑的，亚连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走进去。

　　出来的时候就像是又做了场噩梦一般，亚连摸了摸被洒出来的水溅湿的衣服，心想又得换了。房间里还有缇奇留下的一件衬衫。

　　缇奇。

　　想到这个人的时候，亚连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那天的事，他会怎么想？会起疑心吗？会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质问自己吗？那他该怎么回答？

　　其实亚连自己都不太弄得明白发生了什么。起初还以为是教团在通知不到自己的情况下有什么行动。可后来发现袭击他们的那伙人做法毒辣，手段老练，明显是□□上的人。而且从他们的行动和着装上看也完全不像是教□□来的。况且在这种放长线吊大鱼的时候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打草惊蛇。

　　那是□□之间的利益争斗？

　　怎么想都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为什么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愧疚感？

　　亚连想到了在广场上冒着热气的糯米丸子，想到了那个始终挡在自己前面的背影，想到了那支蝶形飞镖，想到了那只向自己伸过来的手，想到了那句温柔得如同梦呓一般的话。

　　「我们回家吧。」

　　家？

　　哪里是家，哪里有家。

　　他亚连沃克早就已经没有家了。或者非要说的话，教团就算是他的家吧。

　　可是这个「家」是轻易回不得的。只要还身负卧底的任务，他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暴露组织，只能在外随处租间小屋，独自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日日夜夜。他又怎么敢奢望一个「家」。

　　他是孤独怕了，所以才会这么容易感动，这么容易对那个随便施舍了自己一点关怀的敌人心软。是的，就是这样。

　　“你就是这样老不长进。”

　　亚连学着那个收留自己的恶劣局长这样对自己说。

　　正想着出神，走廊尽头一抹熟悉的影子忽然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好像是……

　　对，如果没看错的话，好像是他。

　　他来这里干什么？

　　转念间那个人影已然不见，亚连加快脚步追上去，拖鞋摩挲地板的声音回荡于空旷的走廊，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赶到了拐角处转身一望，哪里有什么人。空荡荡的走廊只有一盏路灯在顽强地闪啊闪，窗外连月光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可能还没睡醒吧。

　　亚连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打道回府。

　　可是等等。

　　从这里回去……

　　该怎么走来着？

　　神田对这次的任务兴致缺缺——对一个毫无抵抗力甚至意识都不清醒的人下杀手这种小人行事，他神田优向来都是不屑于做的。但毕竟是任务，而且是上头秘密所下。尽管厌恶，但他从一开始就有不得不遵从的理由。

　　医院的路灯不太好，走廊的照明很差，这倒方便了他的行动。

　　才刚找到目标所在的病房就听见楼道里有人走动，房门未锁，神田便赶紧闪身藏了进去，等到声响去远，他才接着走近，开始仔细查看写有病号名字的挂牌——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种重伤病人的监护病房居然保护措施这么薄弱，这家私人医院真可以倒闭了。

　　神田抬眼望向这次暗杀的对象。

　　教团不像警局，他们的行动以隐蔽为前提，枪支弹药也不可招摇地大量使用，以免那些弹痕之类留下枪械来源的蛛丝马迹。所以他们这些暗杀部队除了个别的狙击手，其他都是尽量使用冷兵器的。当然，也有疯狂的家伙喜欢徒手。

　　神田用刀，他的武器也更容易让发现死者的人认为是□□内部纠纷的砍杀。而让他来执行这一次任务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是特别的。

　　他会绝对完成任务，绝对保密，且从来不多问缘由。

　　神田抽刀出鞘，悄然走近床边，盯着那昏迷之人露在被子外的脸。

　　一步……

　　「光头」。

　　两步……

　　「独眼」。

　　三步……

　　「鹰钩鼻」。

　　停步，站定。

　　——对，就是他。

　　神田将刀架在了那人脖子上，面如凝霜。

　　只轻轻地一下，听不到划破皮肉的声音，猩红液体便润湿了雪白的床单。

　　立在一边的人将刀在被单上揩了两下，收回刀鞘。厌恶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