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缇亚]平行陷》夜疯蝉

103、Chapter 103 错过

　　亚连一回到居酒屋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晚饭也没出来吃。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有些担心，可敲了几次门也没得到回应，之后也就不再过问。

　　亚连浑身脱力地倒在床上，本想逼着自己好好睡一觉，然后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可他辗转反侧了许久都始终无法静下心来。那幅画，那个人的样子，还有他们在那间小木屋中生活的点点滴滴，全都从记忆深处疯狂地涌现出来，每清晰一分，心底都是一阵抽痛。

　　——画画是我的爱好，不是职业。

　　那个总是一副好脾气的大叔，那个总有刮不净的胡子茬，头发总也理不顺的依兹大叔，他只不过是喜欢画画，只不过是在危急关头帮了自己一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引来这样的杀身之祸？

　　——杀人是我的职业，不是爱好。

　　那个男人明明有这么说过，明明在面对任务之外的普通人时都那样温和，连教训小混混时都没下狠招，为什么偏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家痛下杀手？为了报复自己，他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亚连翻过身，用力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弯曲的手肘撑在身下，像是碰到了某个坚硬冰冷的东西，他摸出来一看，是从口袋中滑出来的打火机。

　　墨黑的机身，深蓝的纹理，若放在阳光下还能变作水蓝，或是浅紫，不同的温度与光线之下，它有着各异的色泽，辨不出哪个是本色。又或许，每一种都是它的本色。

　　就像它曾经的主人。

　　温和优雅是他，调笑轻佻是他，危险残忍亦是他。

　　或许就像他说的，缇奇米克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来就没有变过。

　　打火机重又被握住，在手心沁出一片冰凉。

　　居酒屋里常备着香烟，手边就有一盒，亚连取了一根点上，然后学着缇奇的样子抽了起来。

　　尼古丁随着气体灌入口中，带着辛辣的刺激感充斥鼻腔，然而还未来得及走完一遭，亚连便开始咳嗽了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抽烟。

　　第一次是缇奇教的。而他并没学会。

　　他学不来缇奇那样优雅地吞云吐雾，也学不来缇奇那样干脆地手起刀落，更学不来缇奇那样潇洒地快意恩仇，将一切过往弃之如敝屣。

　　他学不来。

　　香烟的味道氤氲在唇齿间，却只留下一片苦涩。亚连一面咳嗽着，一面倔强地将更多烟雾大口吸入肺中，接下来又是一阵更剧烈的咳嗽，喉咙被烟味呛得一片辛辣，鼻子有些堵，眼前已蒙上了一层水汽。

　　明明缇奇可以做得那么悠然自得，怎么换了自己却这般狼狈？

　　怎么就是做不到？

　　他有些负气地想着，又更用力地抽烟，更用力地咳嗽，眼睛里的水汽越来越多，视线也变得很模糊。他忽然记起那天在缇奇家中第一次抽烟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狼狈地咳嗽个不停，而缇奇就坐在他对面看笑话。

　　那个人，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缇奇米克了。

　　不是那个会柔声细语地唱摇篮曲，花样百变地说情话；会义无反顾地救他，再云淡风轻地赶他走；会永远强大得不可一世，却又温柔得不可一世的缇奇米克。

　　再也不是了。

　　一阵又一阵咳嗽声在昏暗的房间内回响，他紧紧地捏着烟头，就这样在烟雾缭绕中泣不成声。

　　只是被呛到。

　　真的。

　　自从那天以后，莫和芙都发觉亚连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但变化在哪却说不出来。他仍经常笑，仍然温和有礼，可又总觉得那笑容之中似乎少了些什么，空洞得疲惫。

　　“他那天到底去哪儿了，你知道吗？”莫将一箱空酒瓶搬到后院，又折回来接下芙手中的那箱。

　　“我怎么知道。”芙帮着把箱子码好，又直起腰道，“出去的时候只说在附近转转，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该不是中邪了吧。”莫回想起亚连走出房门的时候对自己笑得如沐春风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才中邪了，笨蛋莫。”芙没好气地嗔了句，刚要接着干活就看到安妮塔走了过来。

　　“刚才的就是最后一箱，已经弄完了。”女主人撩开帘子走进后院，冲他们浅浅一笑，“今天生意不错，人手少了点，真是辛苦你们了。”

　　“这有什么，”莫摆了摆手转过身来，“我们几个住在这里，帮点小忙是应该的。”

　　“你就知道帮倒忙，”一旁的芙开始揭他老底，“要不是我跟着，你又得搬到厨房去。”

　　这不是刚好饿了么。

　　莫讪讪一笑，刚要说点什么，一晃眼却瞟见院墙上有什么影子晃了一下，神色一顿。

　　“怎么了？”芙见他这般反应，也警觉了些。

　　“好像……”刚想说好像有什么人，可此刻院墙外都是空空如也，墙头的几根枝桠也纹丝不动，不像有人待过的样子。

　　这附近猫猫狗狗的也不少，或许有些太神经紧张了。

　　“没什么，可能看错了。”莫挠了挠头，抱歉地一笑。

　　“没睡醒吧你。”芙张望了一会没发觉异样，便也放下心来。

　　如果教团的人找到了这里，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安安心心住这么久。

　　“流浪猫么。这附近有不少，我偶尔会给它们留点食。”安妮塔像是明白了什么，几句带过便又笑着招呼道，“你们也进去休息会，吃点东西吧。也叫上沃克，今天有他喜欢的糯米丸子。”

　　两人闻言也不多说，便先后回了屋里，安妮塔走到门前的时候回过身子，目光在空荡荡的墙头停留片刻，也撩起帘子进了屋。

　　“亚连住的地方，你让人查到了？”罗德坐在桌上摇晃着小腿，扭头瞧向刚挂电话的缇奇，“怎么不去找他？”

　　“消息这么灵通。”对方看了她一眼，倒没正面回答。

　　千年公一直以来都暗中派人看护着一家小小的居酒屋，这种事，倒是他上任后才第一次知道。而在那里偶然发现亚连一行人的踪迹，也同样是意料之外的。

　　“那当然，”罗德随手绞了绞裙边的丝带，调笑道，“有关亚连的事情，可不止你一个人感兴趣。”

　　“你就说自己，别带上我。”缇奇掏出打火机点烟，不再看她。

　　罗德沉默片刻，敛去了玩笑的神色，忽然道。

　　“干嘛不告诉他？”

　　这句问话看似不明所以，而缇奇听后却是动作一顿。

　　罗德看在眼里已是了然，跳下桌子，转身走了过来。

　　“你不能因为他对你的伤害，而惩罚他对你的爱。”她这样说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张纸片，放在了缇奇面前。

　　纸片上约莫有个稻草人的图案，被水浸湿后已有些模糊——是那幅画的一部分。

　　这丫头，那天也跟过去了么。

　　缇奇含着烟，拿过那张纸片，指腹在稻草人的某个黑点上摩挲而过。

　　“有些人，错过就是一辈子。”

　　罗德又这样补了一句。

　　缇奇似是笑了一下，然后手指一转，就将纸片伸到了还燃着火苗的打火机上。

　　“但有些人……”

　　火舌跃动，纸片边缘很快泛起褐色的褶皱，并且迅速蜷曲变形，在扶摇而上的火光之中化为灰烬。

　　“错了，也是一辈子。”

　　尘烟散尽，指间徒留一片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