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骤雨》利夏尔

199、19

　　“把我说成这个样子，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嘉烈有点不高兴地，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有，不过我觉得不给你酒喝就算最大的良心了，睡觉。”多米尼亚的听力很好，听到了他的抱怨，不失时机地回应过去。
　　“好吧，睡觉。”
　　他把被子拉在头上，不过似乎怎么睡也呼吸不畅的样子，空气清凉干净，外面透下来的银白的天光透过防护结界和透明的水晶窗户，照在被单上，仿佛在海水中般摇摇荡荡，就像他现在有些不安的心情一样。
　　多米尼亚已经说过，要给弥赛亚行政处罚。他担心的是幻烨，他下手不算轻，一旦将弥赛亚打出个三长两短来，完全消灭马蒂克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不过还好，云新书还活着，文斐将她妥善地保护了起来。她虽然是一个试制品，无法将马蒂克完全消灭，但封印还是不在话下的。
　　所以要想个办法让幻烨下不了手。
　　“让他手腕子没劲就好了。”他心想。
　　按照规定，行政处罚----也就是魔界人俗称‘抽皮鞭’的处罚，是在将犯了错误的人遣返回他所在的组织总部，才由处罚者准备动手的。也就是说，还有一段时间。
　　他必须向雅薇联系。
　　正当他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又有个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靠近他，一拳打在他的肋骨上。他感到伤处传来一阵激烈的疼痛，不由得死死地咬住了被单，双眉紧蹙。
　　“莉莉丝……你……”
　　过了片刻，他才从被单里伸出头来，断断续续地说：“你怎么来了？”
　　“有仇不报非君子。”莉莉丝的声音略显苍老沙哑：“这句话，还是文斐教给我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他微笑着问。
　　“就是说，如果你和某个人结下仇怨的话，不复仇就难以称得上品格高尚的人。”莉莉丝说。
　　“唉，还是雅薇那家伙说得好：要爱你的敌人。”嘉烈看了她一眼，笑道。
　　“真可惜，我没他那么虚伪。”
　　莉莉丝抱住膝盖，坐在他身旁，凝视了他半晌，才说：“你和他可真是天生一对。”
　　“嗯，很高兴。”
　　他翻了个身，流水般的淡黄长发在松软的，淡蓝色棉布枕面的枕头上散开。刚才她给他的那拳正好打在他的伤处，好在没什么事情，只会稍微减慢一下痊愈的速度罢了。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也像新雪般白而且非常虚弱。
　　“找我有什么事情？”他问。
　　“找你叙叙旧。”莉莉丝转过头，他看到她的头发并没有扎成马尾辫子，而是披散在身后，头发最外面还翘起了几个自然卷儿，同她的三个基因学上的弟弟别无二致，她的眼睛仿佛火红的星星。真不愧是姐弟呢。他心想道。
　　“叙旧吗？要是酗酒的话，会更让我高兴。”嘉烈笑道。
　　“别给我打岔子。”莉莉丝拨动了一下垂到眼前的灰白额发，冷笑道：“你这个人兜圈子说废话引开话题是出名的。我找你来，就像跟你说这一件事，要是说不了，我心里不舒服呢。因为这个，亚斯塔露一直不想见你。”
　　“你说。”他温和地说。
　　“你……当初是不是早就想好的？”莉莉丝将她珍爱的‘郎基努斯’拿了出来，映着天光，它柔和的金绿色光芒更加灿烂了，仿佛将她白净但生气全无的脸也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圈。
　　“想好什么？”
　　“将郎基努斯拿给我，相当于推了我一把，让我发动灭世找雅薇复仇。然后……你用这件事给乌瑞尔使个绊子。”她说。
　　嘉烈垂下了眼帘，一语不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好吧，那就相当于你承认了。”她说。
　　“我对不起你……”
　　片刻，他才从胸膛里缓缓地呼出痛苦的音律来。
　　莉莉丝依旧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郎基努斯：“那时候我被仇恨迷惑了眼睛，成为你算计乌瑞尔的工具，若非我讨厌他，我早就将你杀了。”
　　“现在杀了我还不迟。”他微笑道。
　　“已经很迟了，你不知道乌瑞尔在天界做了些什么。”莉莉丝眯起眼睛，端详着郎基努斯神圣的光泽，她将它举起，让它面对天光，仿佛是个资深的鉴宝师般判断珠宝的成色般，以某种谨慎不失理智的态度注视着它。
　　“恩……他做了些什么？”嘉烈问。
　　“他做的多了。为了维护天界的稳定，所有有异议的人都被他杀了。”莉莉丝漫不经心地说出了其他人听来残酷至极的话语：“他就是神的暗影，专门干脏活，和梅菲斯特和你一样，不过你们至少还正大光明一些-----人人都知道魔界的安全局是用来干什么的。而且魔界和天界思想不一样，魔界崇尚力量，输给了安全局的话，他们会斗，而天界只会说一些异议来抗议。”
　　“这是对我们的夸奖吗？”嘉烈苦笑道。
　　“勉强算吧，不然我可真没有发现你有什么可供夸奖的地方，除了长相。”莉莉丝说。
　　“哎，谢谢。”
　　他又将身体埋进松软的被子里。现在，原谅不原谅什么的，对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此，他不为人知地微笑起来。
　　“以后也就是这样吧？”莉莉丝说：“血祭什么的，我却是不能配合你。“
　　“那也只有如此了……“他叹道。
　　“其实我不应该打你的。”莉莉丝突然释怀地笑了起来：“虽然你耍了我一次，但也是我上了钩。后来你又给我们办了签证，将我们带到了这里来，两不相欠。”
　　“就算是有签证，也得雅薇和迪亚大人同时点头同意呀。”嘉烈微笑道。
　　“恩，雅薇那老东西是无可无不可的，反正人已经走了，给他打个马后炮般的报告也就算了。”莉莉丝说：“等到他后悔，人已经飞出十万八千里了。”
　　“那老东西看上去挺无害，实际上心机挺深的，别让他耍了。”嘉烈提醒道：“不然他为什么会容许乌瑞尔整人？他也是觉得有些东西，战争的时候不能说，当然，和平了也别想要说。”
　　“或许我们当年在学校里的时光才是最好的吧……”莉莉丝凝视着洒落到地面上的天光说。
　　“可惜已经回不去了……”嘉烈摇摇头，感叹道。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安吉拉学院，在夏季，清风阵阵的午后。在八个人一间的宿舍里，米歇尔和路斯菲尔在为了一件什么事情吵闹。文斐在旁劝解，乌瑞尔静默地注视着他们。自己和卡穆尔正为了下棋的棋路玩笑般地争辩。查德则是和亚纳尔插科打诨。
　　往事如同风中的轻烟般消散了，只留下残余心底的灰烬。
　　不知不觉，在连续不断的战争中，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使用魔法再也不用念咒文了，他在魔法上的造诣已经炉火纯青。那些小鬼都已经独当一面，看着后辈成长的他，半是欣慰半是有年华流逝的伤感。
　　“千年以后，我回到此地眺望连绵的青山……”莉莉丝仿佛也是颇有感触地吟唱道：“八叉犄角的公鹿和八色花纹的母鹿的子孙，遍布茫茫的草原，它们的身姿矫健而英挺，追赶着风的舞步。韶华流逝，我亦无泪可流……”
　　“这是迪亚大人当年写的一首歌。“嘉烈惊到。
　　“虽然感情很真挚，音律上也仅仅是普通水平吧。“莉莉丝下了个比较中肯的评论。
　　“总比不会写的人好多了。”
　　嘉烈笑了起来：“但是，这首歌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呢。大姐写了诗歌从来不给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