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养狐手札》默夜

3、三

　　浮云山虽说飞禽栖枝，走兽盘踞，但到底还是走兽要多上一些，尤其是狐狸。
　　每有仙家自东海上空经过，若是遥遥往山头望上一眼，总能隐约见到或红或白或灰或花的一只只狐狸，慵懒晒毛的，闭目假寐的，扑闹玩乐的，呲牙打架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清阳仙君按下云头落在浮云山的时候，恰逢夕阳下落，满山红霞衬着融融的天光，十足的暖意。松林里光线微暗，头顶交错丛生的松木微微泛着青。脚下松针踩上去很是绵软，山风从松林间掠过，簌簌作响。清阳仙君敛起周身仙气，缓缓往山头行去。走了一会儿，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啊！吓死我了！怎么有人！”
　　“不就是人嘛！看把你吓的，又不是没见过！”
　　“有人？在哪里在哪里？让我看看！”
　　“人么？浮云山妖怪一抓一大把，人倒是越来越少见了。”一阵枝木微响。
　　“……”
　　“老二你什么眼神？这是人吗？害我白高兴一场。”
　　“就是就是！他身上一点气息都探觉不到，分明就是只妖怪！”枝木又一阵微响。
　　“可是这个人，呃，这个妖怪长得真好看……”
　　“长得好看的妖怪又不少！”
　　“哼！要说好看，我觉得吟墨更好看！”枝木继续一阵微响。
　　“切！吟墨现在又不在，你拍马屁给松果听么？”
　　“会吗？我觉得这只妖怪更好看啊！”
　　“我拍马屁？上次不知道是谁满浮云山嚷嚷它想吟墨了！”枝木一阵乱响。
　　“啊，说起来，其实荻尾也长得很可爱啊……”
　　“可爱有个屁用，”一个声音满是不屑，“不会打架的妖怪不是好妖怪！”
　　“哈哈，你在说你自己吗？”另一个声音嘲笑道，“哦不对，你不但不会打架，还很不可爱，啧，真是妖怪中的耻辱啊！”
　　“混蛋！你说谁是妖怪中的耻辱？”
　　“谁应声就是谁啊！”
　　“呃……老三、老四你们不要吵架……”
　　“老二你别管，它们一天不吵就不舒服。”
　　“可恶！老三你又想打架是不是？”
　　“打就打，谁怕谁啊？”枝木开始乱颤。
　　“唉呀你们不要打架老大知道会揍人的……”
　　“要揍也是揍它们两个，它们皮厚耐揍，没事。”
　　“老五你怎么……唉呀！”
　　“……”
　　“兄弟们……”
　　“别吵！没看到正打架嘛！”
　　“一边去！别害我分心！”枝木继续乱颤。
　　“我说……”
　　“等下再说！”
　　“别人打架的时候少插进来吱吱歪歪！”
　　“妖怪注意到咱们了！”
　　“……”
　　“……”
　　“……你说什么？”颤动的松枝终于减缓了晃动幅度。
　　“我说，底下那只好看的妖怪，注意到咱们了。”老五一脸淡定。
　　“……”老二弱弱举起爪子：“现在正在看着咱们。”
　　“……”老三。
　　“……”老四。
　　清阳仙君站在松木下，看着蹲在松枝上的四只松鼠精，忽然笑了笑：“我不是妖怪。”说完再笑笑，长袖一挥，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原地。
　　“……”老二。
　　“……”老三。
　　“……”老四。
　　“……一只睁眼说瞎话的妖怪，”老五依旧一脸淡定，从容扯过老二，“走了，回家。”
　　“不叫上老三老四吗？”老二眨了眨眼，回头看了看回过神来蹲在松枝上又开始互瞪的两个弟弟。
　　“它们还要打架，打完自己会回来。”
　　“……哦。”
　　————
　　浮云山头上，相熟的狐狸们照例东一团西一片的聚集成堆。
　　“听说了么？”一只公狐狸的声音低声八卦道：“狐王叫长老们准备好了聘礼，终于要去提亲了。”
　　“提亲？”另一只公狐狸跟着压低嗓音，鬼鬼祟祟道：“跟谁提亲？”
　　“狐王提亲的话，除了吟墨还能是谁？”
　　“难道是为了青箩那丫头？”
　　“不然还能为谁？青箩喜欢吟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整个浮云山有谁不知道？”
　　“吟墨不喜欢青箩，整个浮云山也没人不知道。”
　　“所以青箩才要狐王出面啊笨蛋！”
　　“就算狐王出面，吟墨也不会答应。”
　　“吟墨答应不答应，跟我有什么关系？”
　　“……”
　　“山中日子真是寂寞啊！”
　　“……”
　　“说起来，吟墨这小子也太讨厌了，只要他在，族里那些母狐狸们都尽绕着他打转去了，哼！”
　　“想想青箩。”
　　“……噗！乌蒙你太会安慰人了！”
　　“你又不是人。”
　　“……也太会打击狐狸了！”
　　“谢谢。”
　　“我又不是在夸你！”
　　“嗯。”
　　“……”毛色花艳的公狐狸半眯起眼睛，恹恹道：“吟墨现在是不是还在河边睡觉？”
　　“你想做什么？”灰白相杂的公狐狸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当然是找他打架！”毛色花艳的公狐狸恨恨地磨了磨牙齿，“为什么我看上的母狐狸都看上了他！”
　　“乖乖睡觉，”灰白相杂的公狐狸一脸平静，“不要自取其辱。”
　　“……”
　　毛色花艳的公狐狸忿忿地盘起身子，将头埋进尾巴里，极其不甘愿地闭上了眼睛。
　　两只公狐狸靠在一起，很快睡了过去。一旁的草丛忽然动了动，冒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它歪头想了想，重新钻进了草丛里。片刻后，河边出现了一只小狐狸。
　　那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小狐狸。毛绒绒的柔软的小耳朵，湿漉漉的黑亮的眼睛，小小的尖尖的爪子，蓬松的漂亮的大尾巴。黑毛小狐狸抬起爪子扒扒头上的绒毛，看了看河边远远盘成一团的银白，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轻轻挨着那只一看就非常漂亮的白毛狐狸，静悄悄躺下，枕着自己毛绒绒的尾巴，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