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缘》曲罢

7、（七）

　　晨曦之中，花子扬与尹茹盘膝而坐，会聚真力输入风萧萧体中。风萧萧自幼休习道家内功心法，功力自然不弱，。有了花、尹二人传功，更是如虎添翼。此时她眉心隐有红光闪现,倏然间那红光划空而过，直射入密林之中。
　　风九魔于困境之中乍然听到风萧萧的声音，不由精神大震。那份欣喜劲儿不啻于溺水之人忽然捞到根救命稻草。
　　只听得风萧萧的声音在半空中道：“九弟，大姐这十二法门只怕用了五行八卦之理，我只能点拨你一二，全凭你的悟性。久了，恐我难以支持，大姐也会发觉，到时更不好破阵。能否脱困，全靠你了……”
　　风九魔想到自己对道家法术全然不通，八姐的点拨自己未必领悟得了，好在还有个小道士作陪，宫冶儿对道家五行八卦之术倒是粗通一二。思及此处，心中略宽，凝神细听。
　　风萧萧先让风九魔描述了一下周围景况。风九魔不敢马虎，对周遭一草一木描述都极为详尽。此时三人处在一个圆形的树阵之中，无论往哪里走，左转右转，最终还是只能回到原地。
　　“乾为天，坤为地；艮兑为泽；震巽为风，坎离相射，这八个法门必有两个有不妥之处，与八卦之序不符，九弟你此时所在，恰恰缺水，你不防往坎位上一行。”风萧萧语声中颇有喜意。
　　风九魔依言正要往坎位上站，忽然一棵大树凸现出来。不禁失色，叫道：“八姐，坎位上有棵树！”
　　风萧萧道：“看来只有以水攻水，有水么？”
　　“没有……”风九魔恼道，“这可怎么办？”
　　宫冶儿忽然喜道：“有露水啊！用露水如何？”此时正是辰时，晨雾未散，草叶上亮晶晶地滚着几滴晨露。
　　风九魔大喜，吸气聚力，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朝着露珠一指，已将露珠吸在指尖，挥手之间但听噗地一声，一道白气直朝坎位那棵大树袭去。蓦然间只觉云收雾散，豁然开朗。三人喜极，一时欢声雷动。转而不禁愁容满面。原来先前是无路可走，如今却到处是路，一时之间竟不知往何处前行。
　　风萧萧道：“九弟，如今是破阵的关键，你仔细听好了……”说道此处，语音忽地一颤，仿佛受了某种阻滞。
　　便听半空中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八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坏我的大事！”赫然便是鱼妇的声音。
　　“大姐，你也太狠心了，九魔与我们乃同胞兄妹，你怎忍心如此害他？”风萧萧有些痛心。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这小妮子，向来便和我作对，今日我便毁了你的离妄之力！”那个声音忽地一沉，林中便是一暗。
　　宫冶儿惶惑地四处寻望，却不见半个人影。半空中声音杂错，纷乱不休，杀气盎然。不由得惊呼：“糟了，你大姐和八姐打起来了……”
　　小道士面色如土，缩成一团，颤声道：“师父要是抓到了我，一定会杀了我……”
　　风九魔敛眉沉思，正想再听风萧萧指点，忽见林中红光一逝，陡然间风萧萧一声惨呼，震耳发聩。
　　隐约中只听得风萧萧凄然低叹：“九弟，这下全靠你自己了……”
　　风九魔大吼一声：“八姐……”吼声直冲云霄。他双目血红，颓然跪倒在地，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
　　宫冶儿见天色陡然一暗，竟又不辨方向，心中虽惶急。但瞧见风九魔那副模样，只怕他失去信心。不知怎地竟将恐惧之心压下去，继之而来的是温情脉脉的体恤之情。上前扶住风九魔劝道：“八姐是好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她的……”
　　风九魔抬头，见她双眸清澈如水，盈满真挚之情。心中一阵感动，霍然而起，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你带出此阵。”

　　风萧萧自幼修习道家禅功，内力自然不弱。有了花子扬和尹茹二人之力，本不至于轻易受伤，但这传音一般都在丈余以内，发功将话音传入林中已是不易，更要设音障以防大姐鱼妇发觉，是以极耗内力。她勉力撑了两个时辰，真力耗损不少，此时被鱼妇发力一冲，只觉一股浊气冲撞而来，立时气血翻腾，再也支持不住，“啊”地一声大叫，脱力瘫倒，口中鲜血长流。
　　花子扬、尹茹二人忽受阻力，都是一震，抵在风萧萧背上的手掌猛地被弹了开去。二人只觉呼吸不畅，歇了一时，才缓过神来。心中都暗自惋叹，十步走了九步，仅剩这一步，却未能闯过，反而更糟。想那风九魔、宫冶儿此时只怕陷入更为艰险的境地，就不由心急如焚。
　　两人扶起风萧萧，只见她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不禁心惊，这风鱼妇果然是邪，连自己的妹子都不手软。秦臻见局势大变，已知不妙，也凑上前来。扣住风萧萧脉息，只觉脉象极弱，竟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惊问：“怎会如此？”
　　花子扬低眉道：“碰上对手了，对方内功极邪，不易对付，如今不知他二人怎样了？看来只有靠风九魔自己了。”
　　尹茹摇头道：“只怕很难，先帮仙姑疗伤吧！只盼他们吉人天相了。”尹茹出生于名医世家，自小通读医书，因而对医理略通一二。风萧萧被浊气冲了内腑，一时半会难以恢复功力，只有慢慢调息。尹茹身上随时备有伤药，取了一颗幽莲丹给风萧萧服下，正准备替她输注真气，以续她所泄真气。
　　秦臻却道：“尹姑娘适才内力消耗太大，不如由我来吧！”尹茹点头，秦臻当即盘膝打坐，提气输入风萧萧体内。
　　风萧萧奄奄一息，直至酉时才醒过来，心中挂念的还是风九魔的安危。三人想到她姐弟情义之深，不禁大为感动。风萧萧勉强撑起身子，瞧着乌鹊林方向，垂下泪来：“九弟，九弟，难道你真难逃此劫么？”一语甫毕，竟见林中瘴气慢慢退去，像是迷阵已破。
　　“无量寿佛，老天爷总还是眷顾着好人的……”风萧萧欣喜万分，稍一挣扎，又咳出一滩血来。尹茹见风萧萧望向乌鹊林，忽而面露喜色，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心头也是一阵狂喜，瘴气散尽，那股逼仄的邪气也隐隐退去，压抑的气息似乎也随着散去，令人心情一畅。
　　尹茹扶风萧萧躺下，对花子扬道：“仙姑说阵破了，大师兄你快些派人去看看，我在此照顾仙姑……”话到此处，忽觉不妥，自己如何能指派大师兄？怕是一时高兴忘了形。
　　花子扬却并不在意，欣然道：“我亲自去看!”

　　风九魔在阵中与宫冶儿商议半日，都觉阵中以水攻水，而剩下的四门无非也遵循八卦之理，乾坤可定，但阴阳死灭却在交错互变中。
　　宫冶儿谈及此话，不禁恍然，乾坤已定，为何不从乾坤上下二门下手？将此话说与风九魔听，风九魔怔了一时，如梦初醒，连声叫好。只是林中幽暗却辨不清方向。
　　问那小道士，小道士也不知所以然，风九魔恼道：“怪不得你师父不拿你们当回事，原来悟性如此低劣。”
　　就此耽搁了一个时辰。风九魔忽然笑道：“正上位、正下位无非南北，这枝叶繁茂一方必为南，反之为北，如此可定乾坤……”哈哈笑个不住。
　　宫冶儿和那小道士四下一看，都明白过来。三人于绝望中瞧见一线希望，都大感兴奋。果然便寻了一条生路，一踏上乾坤位置，林间瘴气立消，所有的幻景都顷刻间消失，出林小径就在眼前。头顶隐隐听得鱼妇咬牙切齿的声音，怕是气到了极点。
　　风九魔对那小道士道：“小道士，我看你还是还俗吧！还了俗娶房老婆，生儿育女多好，做什么劳什子道士？”
　　小道士跪在地上，再三拜谢，方才去了。
　　“我们也出林去吧！”风九魔望着小道士的背影，有几许感慨在心中，向宫冶儿一笑，喃喃道，“我竟有些舍不得呢！”
　　宫冶儿瞧见他火辣辣的眼光，脸上红云突现，一颗心只管怦怦地跳个不停，口中却不自主冒了一句：“我……我也舍不得……”语声极低，细不可闻。
　　“你说什么？”风九魔靠拢过来，微笑着看她。
　　“没……没什么……”宫冶儿嗫嚅道，微微有些悔意，自己已是别人的未婚妻子，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
　　风九魔的眼深沉的看不见底，郑重的问：“你真要嫁给花子金？”宫冶儿“嗯”了一声，垂头不语。情绪低落下来。
　　“你见过他？”风九魔语气变的伤感起来。“没有……”风九魔轻声一叹：“那么，你喜欢他？”宫冶儿幽幽地看他一眼，摇头道：“不……不知道……”
　　风九魔又叹：“你到了镜花庄还会想起我吗？”宫冶儿的泪泫然欲滴，沉默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她脸上的妆容经这几日的磨难已有些花，身上的衣衫也不再光鲜。但风九魔依旧觉得她美的不可芳物。
　　此时宫冶儿的乌发有些零乱，一绺柔发飘在额际。风九魔忍不住想伸手为她抚平。眼前的宫冶儿面颊酡红，眉梢眼角脉脉含情，是那般的娇羞无限。风九魔的心竟有些摇曳起伏，想到这一出林，二人只怕再无相见之日，心头竟是十分的不舍。不知觉间已伸手将宫冶儿搂在怀中，深深吻了下去。
　　那姣好而温润的双唇是那般甜蜜，风九魔神醉。宫冶儿一惊，本能地撑拒着，但当那两片灼热的唇覆上她的，她只觉脑中嗡地一响，已然魂飞天外。恍惚中只听得一声咳嗽。二人都是一惊，大梦初醒，倏然间分开来。
　　只见花子扬悠悠行了过来，神色有些尴尬，好半响才对身后的武师道：“你先带宫姑娘出去，我有话跟风兄说……”
　　宫冶儿面红过耳，低了头闷声随了武师向林外走，心中又是不舍，又是难过。临出林时，忍不住回首向风九魔望去，却见风九魔眼中也是同样的落寞。
　　风九魔看着宫冶儿渐行渐远，回想这几日来与宫冶儿朝夕相处，二人已互生情愫。奈何她却是别人的未婚妻子！这是何等的无奈、何等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