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攸悠我心》枫叶白色

30、第 30 章

　　“还有……”贾诩突然又出声。
　　荀攸伸进棋盒的手指只得再度顿住。拜托……你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好吗？
　　贾诩道：“公达可要谨慎，张将军就在营里等着看结果呢。”
　　荀攸神色一凛，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贾诩这句话就是说，一旦荀攸此局失利，张绣马上就会动手反叛。且不论张绣是胜是败，荀攸已然知道他们的计划，是绝对没有可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的。
　　荀攸目光扫去，屏风后面很安静，不知道有没有埋伏。他不是武林高手，就算有埋伏也看不出来。
　　他轻吁一口气，道：“我怎么觉得，我愈发吃亏了呢？”
　　这根本就是不公平的赌局。贾诩败了也不会死，他若败，却是即刻就要领便当了。
　　千防万防，终究是落入贾诩的圈套。
　　贾诩一派轻松，笑容狡黠又冰冷：“公达此时后悔也晚了。”
　　“说的是。”事到如今，荀攸也豁出去了。不就是一个死字吗。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许他命不该绝呢。
　　荀攸将一枚棋子点在棋盘上，示意是奇数。
　　贾诩摊开手掌，里面有三枚棋子，果然是奇数。荀攸猜对，便该执黑先行。
　　阳光无声无息地溜进屋里，照射着两人，照射着棋盘和圆润光亮的棋子。棋子像有了生命，在棋盘上左右自己的命运，也左右执棋者的命运。
　　荀攸一子落下，贾诩跟上。初时两人都不假思索，下了十几招，速度减慢下来。

　　满屋里静得一声不闻，只能听到棋子敲击棋盘的轻响，间或有棋子被拿下，叮叮咚咚落入棋盒，如落珠玉。
　　围棋一道，最是耗时耗神。这局棋的赌注太大，两人都不想输也输不起，因而便加倍地认真。
　　茶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但无人得暇去饮。

　　荀攸盯着棋盘。贾诩棋风缜密，精于织构陷阱。这才下到中盘，荀攸就有两次险险落入他的陷阱里。看透之后又是侥幸，又是后怕，心里更加打鼓，现在看来，他的棋力或许真的不如贾诩。
　　围棋这种游戏，只要一试手，谁高谁低一目了然。棋力虽不代表一切，但也是决定性的因素，所以几十手下过，贾诩愈发胸有成竹，荀攸愈发心中没底。
　　这样下去……

　　棋到中盘，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全神贯注思索的时候毫不察觉时间流逝，日光已从棋盘一角移到另一角，在桌上留下斑驳黑影。
　　视野里渐渐被黑色和白色占据，每个棋子都变成了将士。忽而身陷重围，忽而破围而出，忽而首尾呼应，忽而孤军浴血。进一步，面对四方来敌，退一步，直恐疆土沦陷。你方唱罢我登场，不知多少人灰飞烟灭，版图依旧犬牙交错。
　　虚拟的争斗，战场没有硝烟，然而对弈者已然泥足深陷，除非一方败亡，否则杀伐无休。
　　正午很快过去，人影移向东侧，再抬头时，惊觉日挂西天，已过了数个时辰。
　　真是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一局棋……
　　因为不像后世的围棋比赛有计时，两人长考起来不论时间，因而直下到这般时分，也仍是在中盘胶着。
　　这般下棋，要下到几时？
　　没有吃午饭，可竟也不觉得饿，饥饿感与情绪的紧张相比，实在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贾诩又落一子。
　　荀攸吁了口气，他的一片黑子被封住，恐难救活了。按理说他是黑子先手，多少有点优势的，谁知道下着下着被贾诩占据了攻势，他反而变成了防守。
　　正在搜索枯肠想救活那片黑子，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马蹄声响，似有军队在调动。
　　这是……
　　荀攸心中一紧，猛地抬头，向外望去，透过窗外树叶纷繁，只见旗帜招展，人影幢幢。
　　张绣军在调动！
　　他转目疾问贾诩：“文和，这是何意？”
　　贾诩眉目轻扬：“我早说过，张将军在等着呢。”
　　“现在还没出结果！”荀攸的语声因愤怒而发颤。“你我未分胜负！张将军为何调兵？”
　　“公达如有回天之力，贾某不会食言。
　　“岂有此理！”荀攸一掌拍在棋盒上，棋子叮当一阵乱响。
　　“心神不宁可不利于取胜哦，荀军师。”贾诩把棋盘往外移了移，好像生怕荀攸一怒之下把棋盘掀了。表情依然是一派轻松，似笑非笑：“你我棋盘决胜负，他们刀剑见输赢，不是很好么？何况公达也早就让曹军做好准备了吧。”
　　好吧……遇见一个真淡定帝，发怒无济于事。荀攸看了贾诩一眼，慢慢坐回原位。
　　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感悄然升起，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所能做的只是下完这一局棋。
　　荀攸不再说什么，重新盯住了棋局。
　　这片黑子为数不少，若就此弃掉，损失惨重，只怕会大伤元气。但要救……
　　捏住手中的黑子，他缓慢地落子。
　　“啪。”
　　听得外面隐隐有人呼喊：“什么人！”
　　听方向该是曹军，是曹军发现了张绣的异动么。
　　贾诩拈起一枚白子，想也不想地敲在棋盘上。
　　外厢忽地鼓声大作，马儿长声嘶鸣，张绣军中有人喝令：“继续进军！”
　　荀攸再落一枚黑子，提走一枚白子。
　　曹军有人喝道：“张将军止步！再不停下，我军要放箭了！……快快止步！”
　　贾诩再落一白子，敲得又快又急。
　　霎时杀声大作，马蹄哒哒，张绣军冲了过去。
　　喊声震天，马儿狂奔震动土地，感到房间的墙壁在簌簌颤抖，棋盘也微微发颤，棋子们轻微地互相碰撞，隐隐有声。
　　窗外杀声凌厉，室内杀气充盈。握住棋子的手指热起来，好像被灼烧。棋盘上蜿蜒的黑白色，让人屏住呼吸。
　　那片陷入重围的黑子已被逼得退无可退，是弃还是留，必须在一着决断。荀攸猛然间竟觉得这几枚棋子就像是注定会在此役中死去的曹昂和典韦，只要弃掉，全盘皆活，然而……
　　杀声远去，却未停歇而是愈发激烈。战场已经转移向曹操中军。
　　荀攸手中再度拈起一枚黑子，迟迟不落。

　　一瞬间无数纷乱念头涌入脑海，一子落地，便定是生是死，是胜是败。恐慌，恐这一着自投罗网，畏惧，惧转瞬有杀身之厄，还怀有一丝希望，希望山重水复之后，还有柳暗花明。
　　棋子从指间滑落，落在盘中，“叮”的一声，万籁俱寂。
　　贾诩看着那枚棋子的落脚点，神色数变，蓦地出声：“既在乱世，奈何多情？”
　　金庸武侠里有过著名的“珍珑棋局”，破解之法乃是自己杀死自己的部分棋子，便可开出一片新天地。荀攸本来也可以那样做，但他最后做出的选择是——不弃。
　　既来到此世，便入此世之局，不能冷眼旁观，只得留恋不舍。
　　“我这人比较贪心。”荀攸淡淡地回答，“有些棋子，我舍不得。”
　　其实何必妄图逆天改命？顺从历史，舍掉命运想要拿掉的棋子，难道不是更容易？只因为舍不得，想要救自己重视的人，所以无法狠心，宁肯多情。
　　贾诩冷声道：“不肯舍小利，终将失大利。”
　　“那不是利，而是情。”荀攸纠正他。
　　“你是自寻死路！”
　　“那就来啊，把我打得落花流水。”荀攸再度勾起唇角。
　　贾诩刚要再落子，忽然一怔，身体不由得前倾，紧紧地盯住了棋盘。
　　荀攸尚未察觉出了什么问题，见贾诩表情怪异，也低头在自己落下的棋子上看了半晌，忽然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舞剑劫。”良久，贾诩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三个字。

　　舞剑劫，后世又称连环劫，就是……算了，不解释了，总而言之就是双方只能循环提劫，只能和棋。
　　喵的这么低概率的事总在各种小说中出现，这回还砸到他脑袋上了，该说是穿越主角头上必定会掉下来的馅饼么，祥光罩顶也不带这么红果果的吧。
　　好吧，管他是外挂还是金手指，反正荀攸霎时心情大好，老天爷开眼，看来他还有点运道啊。
　　曹昂的小命保住了，典韦的小命保住了，他的小命……哎，他注意到贾诩盯着棋局，神色阴沉，五指掐住棋盘的边缘，直攥到骨节分明。

　　“喂，耍赖可就太难看了。”荀攸还有心情隔着棋桌拍了拍贾诩的肩。
　　手指刚触到肩头，贾诩豁然站起，衣角掀翻棋盒，白子哗啦啦撒了一地，硬声道：“既然我未败，杀你就不算食言！”
　　“话虽然这样说……”荀攸随口答应，却在反应出这句话含义的同时，也突然看清了贾诩的眼神，满溢杀机。一个激灵，也猛地起身。盛黑子的棋盒应声翻倒，黑子滚出，与之前的白子打成一片。
　　随着贾诩先前的一起身，屏风被猛地推倒，五六名甲士从屏风后面冲出来。
　　我靠！荀攸二话不说，转身就往门边逃。
　　尚未逃到门口，甲士已然追至，刀风霍霍，从背后扑来。
　　荀攸心中唤娘，他可不会武功，在刀口下逃命可不是他的长项。
　　仗着这身体的本尊稍微学过那么一点点的武，荀攸大力一弯腰，一缩脖子，毫厘之差闪过了身后那把刀。刀风掠过，削去了半片头冠，几缕头发披散下来。
　　这时面前的大门被“咚”地一脚踹开，一人挥着明晃晃的刀子砍了进来。
　　前后两把刀子，不能退，不能避，荀攸无可奈何，只得闭目等死。
　　“嚓！”
　　一大股鲜血喷涌出来，溅了一身，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如此贴近，令人作呕。
　　但不是他的血。
　　荀攸睁开眼睛，就见一人对他嘿嘿一笑，然后越过他向后喊道：“贾先生，丞相说了，玩到这就行了，再玩就不好玩啦！”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荀攸确定曹操的原话绝对不是许褚说的这样。虽然意思大概是一样的……
　　不过，丞相？

　　荀攸看向门外，阳光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连忙闭上眼，片刻后，再小心翼翼地睁开。
　　只见一人立马在阳光之下，铁衣，披风，扶剑，身后骑兵成列，刃映霞光。
　　只看见那人侧面的轮廓，眉目刚毅，目光隐藏险峻，薄唇微露刻薄，见他手揽缰绳，筋骨间蕴含力量。
　　荀攸一时怔住。
　　头脑还不知在想什么，脚下已自作主张地迈出了门槛。
　　曹操拨过马头，慢慢向他走来两步，停在他面前，肩胛上阳光反弹，晃瞎了人眼。
　　曹操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一番，在散落的半边头发上停了停，最后回到他脸上。伸出右手，道：“上来。”
　　身后的嘈杂和远处的杀声在耳畔消退，那一刻只听到曹操的声音。平淡到几乎没有感情，却如同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躯体，带引起一阵克制不住的战栗。所有能有的感觉都沸腾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命地叫嚣着，要向他靠近。
　　荀攸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不过……
　　共乘一骑什么的……他看了看曹操身后那成百上千的士兵……
　　还没等纠结出个结论来，手臂已经被拉住，接着身体蓦地腾空，慌乱之间只觉风声急促，光影缭乱地飞过，眼前的景物转了个半圈。然后感觉脚踩上了脚蹬。
　　他已经坐在了曹操的马背上。
　　曹操的手从他腰侧伸过，拉住缰绳。微带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有多余的战马，委屈公达了。”
　　……
　　荀攸怎么觉得……完全吐槽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