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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宿体之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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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着线索,两人重又回到京畿之地。
汉都繁华,远在秦都之上。
中部至南部座落着大量考究精美的宫殿、贵族宅第、官署和宗庙,北部闾里,为市井之区。
被掳去的婴儿似乎就这么消匿在其中。
七日的半数已过,心急如焚。
夕阳晚照晴空里,长安城东南隅的某处,景照凭树而立,遥望着眼前壮丽的宫殿群落剪影,虎目中流露出哀恋之色,那颀长身影投射在土黄地面上,落寞而萧索。
轩辕知他忆及前朝胸中感怀,便上前劝慰:
“如今江山易主,先秦的‘兴乐宫’已不称为‘兴乐’,而更名‘长乐’。自汉惠帝建成未央宫,到了如今的成帝,皇帝们都搬入其中理政。而那‘长乐宫’已成为太后寝宫,亦称‘东宫’。先秦的根基犹在,只是在当朝被发扬光大了,大人不必介怀。”
景照叹了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转身对他微微一笑:“大师,我们去市集上吃点东西吧。”
轩辕揉了揉腹部:“呵呵,不知不觉一日就这么过去了,若不是大人提起,贫僧倒忘记了。可惜干粮用尽,只能委屈大人同贫僧一道化缘充饥。”
“当然。”景照笑了笑,两人便相伴而行,来到横门大街的东市上,找了一家中等酒家化斋饭。
怎奈酒保势力,见这一僧一俗衣着破陋,便不予理睬,将二人赶了出来。
景照大为恼怒,待要上前理论,却被轩辕拦下了:“善哉,佛家戒律,不得强迫索要,只化有缘人,此人与佛无缘,大人何必强求?”
景照无奈,只得压下怒火,再找其他酒家。
哪知找了几家都与先前一样被赶出,不免慨叹人心不良,连起码的悲悯之心都没有,景照建议轩辕不如吃他一顿霸王餐。
轩辕当然不肯,抬首正见街边摆放着一个面摊,竖着一块极大的招牌,上写着:关中名面。白雾蒸腾中,一对小夫妻正在锅灶前忙碌着,旁边三四张桌子并椅凳,坐了不少人。
是一家三口,廿余岁的夫妻,五、六岁的小儿。
轩辕当即向景照笑道:“有缘人在此。大人还是随我来。”
不等他提出异议,便移步上前,从怀里掏出旧钵,向那夫妻合十鞠躬:“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贫僧与友人路过此地,行走数日,腹中饥饿难耐,敢问施主肯否化一顿斋食与我?”
两夫妻对望了一眼,女人便拾起筷子,捞了两碗面条递给一旁还不及锅台高的小儿:“央儿,给大师和公子添卤酱!”
“嗳!”
叫央儿的小儿踮起脚跟,小心翼翼地接过面碗,一手端一个,趿拉着一双大自己脚许多的棉靴,啪嗒啪嗒地走到一旁,拾起汤勺往碗里浇了一层浓浓的酱卤,然后神气活现地往桌台上一放,向景照与轩辕招手笑道:“和尚与公子来!请坐!吃面!”
景照见这孩子小小年纪竟不惧生,模样也生得殊丽清新,不似一般市井儿童粗瑕,心下便有几分喜欢,掀袍入座后对他亲切笑道:“谢谢你…你叫什么?”
“孟央,孔孟的孟,未央的央。”男孩儿将沾了酱汁的手指吮到口里,“哥哥叫什么?”
“我叫景照,景色的景,日照的照。”
男孩儿似懂非懂,忽闪着漆黑发亮的大眼,“那这个和尚呢?”
“这位大师叫轩辕,五帝中的‘轩辕’。”景照见轩辕含笑,又多加了一句,“这个和尚可厉害呢!”
男孩儿摇着头:“他怎么厉害?”
景照唬他:“会变魔术。会变各种动物。”
“真的?!那能变大龙吗?”
“能啊,等吃完面,就让他给你变。”景照有心揶揄轩辕。
轩辕瞥了他一眼,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亲切道:“哥哥骗你哪,和尚只会念经打坐,哪会什么魔术?”
男孩失望地垂下了头。景照于心不忍,便从怀里掏出在途中露宿山林时采摘的野草编成的玩偶兔哄他开心:
“送给你。”
那草兔栩栩如生,有耳有脚,男孩这才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接过兔子爱不释手地细细端详,然后冲景照咧嘴嘻嘻一笑,露出一口没长全的豁牙:“多谢哥哥!”便跑到他爹娘那去了。
“想不到大人很会哄孩子,大人是个有爱心的人。”轩辕惊讶地说。
“哪里,其实,我本来也有个儿子…”景照面含微笑,从男孩背影那里收回目光,“三岁的时候出了麻疹,没过去,结果就死了。愿意亲近孩子,大概是从那时开始的吧,总觉得亏欠了什么。”
轩辕一怔,歉疚道:“想不到贫僧的无心之言勾起了大人的伤心事,罪过,罪过。”
景照摆了摆手:“无妨,这都是两百前的往事了,如今想来也没当初的痛心了。命里注定的东西,不该你得的,最终都要失去的,人也是这样,强求不来,所以还是看开些…”
他顿了顿,拿起筷子放下眼帘,边搅面条边大声赞道:“这面好啊!大师吃面吧!”
“吃面。”
轩辕也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捧起了碗。
那面入口香滑筋道,两人都吃得很快。
过了一会儿,那男孩儿又走了过来,站在景照身旁盯着不动。
景照抬起头来,以为他也想要吃面,便推开椅子抱他坐了上来:“你也想吃?”
男孩儿摇头道:“我仔细看看,觉得哥哥面善,很像一个人。”
景照奇道:“像什么人?你见过我么?”
男孩儿思忖了一下,点头笑道:“不知道。不过和你很像的那个哥哥以前来这里吃过面的。”
“跟我很像?”
“像。一模一样。”
“那你知道他的名字么?”
景照心内起了波澜,猜想想必他与自己的宿体在生前有过一面之缘,这才能认出。一直都想了解的宿体的背景,似乎触手可及了,心在狂跳。
“不知道。”男孩儿嘟起了小嘴,“以前那个哥哥都是跟一个姐姐一起来的。”
“姐姐?”
“是啊,姐姐可漂亮啦!”男孩一脸兴奋,“央儿还没见过像神仙似的姐姐。”
“神仙姐姐?”
“嗯。姐姐很爱吃我家的面,哥哥就陪着。偶尔,哥哥也和另外一个哥哥来吃。”
“另外一个哥哥?”
“是啊,和姐姐一样漂亮的哥哥,那个哥哥和这个哥哥看上去也很要好。”男孩儿一通“哥哥”“姐姐”的说辞,让景照如坠云雾。
“那个哥哥你认识吗?”
“嗯。那个哥哥可大名鼎鼎哦,听爹爹说,他是皇帝最好的朋友,京城里人都认得他。”
“皇帝的朋友?”
景照看了轩辕一眼,轩辕依然垂着头,也不接话,也不回应。
“那姐姐是谁?”
“姐姐每次都女扮男装,可央儿看得出,她是女孩!”
“央儿!——”
女人大叫一声,赶过来拉走了男孩,低声呵斥着,责怪他口没遮拦。
景照登时疑窦丛生,放下碗筷,向轩辕道:“大师,你都知道!”
“知道什么?”轩辕装糊涂。
“知道这宿体生前的事!”
“贫僧不知。”
“不,你知道,而且一清二楚,快告诉我!”
轩辕捧起碗,将碎面和着汤囫囵吞了下去,然后一抹袖子,起身道:“大人,我们该走了。”
景照不甘心地拽住他僧袍:“不说不让走!”
轩辕忍不住笑道:“大人这是在与贫僧撒娇么?”
“大师若是不说明宿体的身世,在下只好与大师就此分道扬镳。” 景照沉下了脸。
“您在威胁贫僧。”
“在下不敢。在下只是急于了解我这副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体的经历,这并不过分吧?他是谁?叫什么?从哪来?现在看来他一定居住在这城里,那么他又是什么人?和他在一起的‘姐姐’‘哥哥’是谁?….皇帝的好友又是谁?大师,即使你不说,凭我自己也能查出来。”
轩辕想了想,觉得时机虽不成熟,但还是有让他了解内情的必要,于是叹道:
“好吧,既然大人如此执着,贫僧就都说与你听。”
景照大喜,向他抱了抱拳:“多谢大师!”
轩辕便和盘托出:
“你这宿体生前本名姓方,名子春,京城人氏。至于与他在一起的那位,我想大概就是富平侯,姓张名放,当今圣上成帝的宠臣。方子春即是富平侯的手下最信任的近身亲卫,二人是上下级的关系。”
“与他相识的那个女子是…”
“她便是…”轩辕察看了四周,凑近低声道,“她便是当朝皇后,赵皇后。”
“皇后?!”景照震惊不已,万万料想不到,自己莫名其妙地与皇后侯爷扯上了关系。
“那皇后名叫赵飞燕,入宫前流落在市井,生活困苦,子春曾偶然救济过她姐妹,飞燕因此对他暗生情愫,两人有些往来。怎奈飞燕被阿阳公主推荐入宫,阿阳公主担心二人旧情复燃惹怒圣驾,就下令让富平侯杀了子春。你附身时,他刚死去不久,是富平侯亲自手刃的。阿弥陀佛,罪过!”
“这…好复杂。”景照一头雾水,“那我呆在长安城里岂不是很危险?若让阿阳公主的人,或者富平侯认出了,还会被追杀吧。”
轩辕忧心匆匆地点头道:“正是。所以白天大人尽量不要出去,如若非去不可,一定要戴帽遮面,防止被人认出。只要大人坚持到化将军复生成功,就好办了。”
景照这才想起还有这么重要的任务在身:“你确定那婴儿一定在这城里?”
轩辕肯定道:“嗯。贫僧夜观星象,确定他就在此地,而且…”他面露忧色,“贫僧登高观星望月,俯瞰长安,发现这城上笼罩着极厚的污浊之气,想必是城内战死的怨灵积存过多,又因成帝腐败淫奢,导致民间也积了怨气,冤魂骚动,大概不久就会爆发一场祸事。羽皋那一党也正在加紧行动,可能要趁此时机煽动怨灵复活,发动暴乱。”
景照不解:“难道…他们真想要灭汉复秦?”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轩辕皱起了眉头,“今日已是第六日了,如果找不到化将军复生的宿体,率领蒙众抗敌,局势恐怕愈发难以控制。”
“那,眼下要怎么办?”
“我们先找个容身之处,随时注意他们的动向。单凭羽皋一人是无法掀动那些战灵的,不出估计的话,起码需要三个关键人物。”
“什么人物?”
轩辕一脸肃正:“第一个人便是赵高,当年他妄图篡夺天下不成,野心昭著,即使变成空,仍念念不忘擭权大业,他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第二个便是二世胡亥,没有皇家正统君主的召唤,那些幽灵军团是绝不肯被收服和差使的。”
“那第三个呢?”景照忍不住问。
“召唤幽灵军团后,需有一位将帅统领三军。大人猜猜,赵高会让哪位厉害的人物复生?”
景照沉思片刻,道:“蒙家自不在其考虑之内,始皇座下的良将也被他逐一陷害而亡,自不肯听他调遣…难道,是昭王时代的名将?”
轩辕点头道:“是。正如大人所言,赵高一定会找先皇的将领作为复生者,而那位征战八方,杀敌百万,替秦国立下汗马功劳,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神将就是号称‘人屠’的——”
“白起!!”景照低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