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尔盛夏》余小舟

5、第五章

　　林果握着手机愁眉苦脸。

　　原本说好了跟齐思睿一起去看话剧，连票都买好了，结果到了约好的时间，却迟迟不见那家伙出现。打电话居然欠费。十分钟过去了，依旧音信全无。

　　林果可怜兮兮的蹲在银杏树下，翻来覆去地查看手机。忽然感到天色一暗。猛然抬头，一个白衬衫牛仔裤的身影正俯身看着她。

　　这一瞬间林果仿佛回到了年会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俯身看着，眼中是细碎斑斓的光芒。如今阳光被他挡在身后，林果抬眼望去，竟好像看到了他周身散发出的柔光。

　　“张君瑞。”林果喃喃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夏侯嘴角一弯笑起来，右颊边竟隐约出现了个酒窝：“崔莺莺，你要一直蹲下去么？”

　　林果扶着树干恍恍惚惚地站起来：“齐思睿怎么了？”

　　“他在赶一个程序，要得急，来不了了。”夏侯的笑容淡下去，“票不好浪费，我替他去。”

　　林果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只得有些愣愣地说：“那，我们先去吃饭吧。”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林果还是按原计划带着夏侯去吃了麻辣香锅。她跟齐思睿都颇有些无辣不欢，故而吃饭的口味也很投缘。所以他们约好的店，辣也辣的很有力度。夏侯没表示什么反对意见，于是林果干脆就按照齐思睿的标准点了菜。

　　夏侯脸上一直都是那种温和的表情。林果看得久了，不由得在心底里赞同齐思睿的说法，就像戴了副面具，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路上两人也没什么交谈。林果也不知道一向有些自来熟的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拙于言词了。

　　看到林果点的那一盆红火火的食物上桌，夏侯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裂缝。这是要放多少辣椒才做的出来？他不由得微微皱皱眉头，怎么光看着就觉得胃疼起来。

　　林果却是很热情地介绍：“快尝尝，我和小齐都很喜欢的，这家店的香辣口味做的非常好，够辣够香。”

　　夏侯犹犹豫豫地伸出筷子，内心里把自己鄙视了一百遍。明明就是不能吃辣的人，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跟齐思睿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自己不温不火地说一句“我不吃辣”所有人就都换了地方，怎么到这个女生面前，反而说不出来了。只是因为她在说到这家店时眼中放出的亮晶晶的光芒？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

　　忍着舌尖的灼烧感咽下去几口菜，夏侯一杯接一杯地喝水，对面的林果却是越吃越欢。夏侯干脆放下筷子看着她。双颊嫣红，唇色艳丽，额上还有些细碎的汗珠，在光洁的皮肤上竟然颇有些诱惑的味道，引得他几乎都要伸手去碰触。

　　林果却忽然停下来，疑惑地抬头道：“我把辣椒吃到脸上了？你看我做什么？为什么不吃了？”

　　夏侯不自然地别开眼光：“我吃饱了，你不必管我。”

　　林果心中默默滴泪，为什么，我身为一个女生，居然比你吃的多这么多。

　　吃得欢了，林果的本性便渐渐觉醒，刚刚略有些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她一边在碗里挑挑拣拣一边问：“你妈妈是不是姓侯？”

　　夏侯一愣，勾起嘴角：“不是。”

　　“那你妈妈是不是姓夏侯？”

　　“也不是。”

　　“那你是不是属猴？”问完这句话林果自己抓了抓脖子，“你跟我应该差不多大，不可能属猴。”

　　夏侯不自觉地扩大嘴角的笑。林果的思维实在是太有跳跃性，还跳跃的那么理直气壮。他还没说什么，林果自己已经换了个话题：“听说你为人很淡漠？”

　　夏侯愣了愣：“齐思睿说的？”

　　“是啊，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这个问题你就这么直接问当事人，会不会觉得不太好？”夏侯一脸温和。

　　“你觉得不好么？那就当我没说过吧。”林果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夏侯沉吟了一下：“别人说我淡漠之类的对我一点影响也没有。我只关心那些我关心的人的看法。”

　　林果点头，夏侯却紧接着问了一句：“你也觉得我淡漠？”

　　感觉喉头被辣椒呛了一下，林果剧烈咳嗽起来，咳嗽的惊天动地，灌水都没有任何好转。夏侯吓了一大跳，转过桌子到她身后帮她拍背，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无措。

　　好不容易压下咳嗽，刚才的话题自然也就被忘记了。林果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夏侯打趣道：“你是不是从来没给别人拍过背啊。”

　　夏侯一怔，竟然吐出两个字：“是的。”

　　林果目瞪口呆：“为什么啊。”

　　夏侯的表情似乎是微微的苦恼：“没有机缘吧。”

　　林果狂笑不止。

　　话剧是《两只狗的生活意见》，从开场林果就没停过笑。更让林果感到满意的收获是，她终于见到了夏侯开怀而笑的样子。虽然也谈不上是大笑，但是明显脱掉了那层面具，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点得意，似乎自己手里有了别人没有的东西。

　　话剧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即使是繁华的都市，此时路上也已人烟稀少。两人急急地往地铁跑，怕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的换乘。

　　地铁一号线无论何时都挤得满满当当。林果英勇地直直冲进去，拼命挤进门里，后面的夏侯则是挤得更狼狈。

　　待车门关闭，二人才算松了一口气。林果便开始观察自身的处境以便让自己站的更舒服些，一动之下忽然身子一僵，夏侯，正紧紧的贴在她身后。

　　夏日里大家穿的本就不多，刚刚的一冲一挤又让林果出了身大汗，背上微微泛潮，因而感觉也更加敏感了起来。身后是男生高瘦的身体和温热的气息，她整个人，都仿若靠在他怀里一般。

　　原本在拥挤的公共汽车和地铁里与人摩肩擦踵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从前比这更挤的车也不是没坐过，可是不知道现在是为什么，竟然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甚至连指尖都不敢动一动。

　　夏侯低低地笑了一声，呼出的热气扑在她耳边，林果觉得自己脸上轰然有大火烧过，从耳廓蔓延至颈下，此时若看，必然是殷红一片。

　　不由得冲言出口：“笑什么！”

　　夏侯语气颇为无辜：“在想话剧里的台词。”

　　林果更加赧然，讷讷应道：“的确很好笑。”

　　仿佛是看出了林果的不自在，夏侯语气轻松地开始谈论今天所看的话剧，说几句经典的台词，再随口说说自己的感触，引得林果也投入到这场谈话中，并且不禁叹服于夏侯惊人的记忆力与知识面。

　　车门几开几闭，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所处位置渐渐靠近了内侧的车门，林果也已经转成与夏侯面对面交谈的姿势。待到林果再次注意所处的境况，发现夏侯手臂微撑，竟是将她圈在了车厢的角落里。

　　纵使知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居然急速跳动着，几不能自持。

　　下了地铁夏侯将她送至宿舍楼下，淡淡地道了再见即转身离去。林果望了他的背影几眼，又有些痛恨自己心里不知为何一闪而过的不舍。上楼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回到宿舍还是有些恍惚。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夏侯的声音，不管是朗诵的，闲谈的，还是低低的笑。每一种，都带着他特有的温醇柔软，好像是陷在云朵里，让人飘飘浮浮的。林果总是能想到一个词，温柔缱绻。就像在对自己最亲爱的人，说着最温柔的情话。

　　真是妖孽。

　　有些不情不愿地，还是向许小沛汇报了跟夏侯一起出去这件事。许小沛追问了许多细节，夏侯爱吃什么，夏侯有什么习惯，你们聊什么了。林果的回答有些无精打采，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把今天的事说的那么清楚。

　　矛盾而纠结的一种心情，她觉得她对不起许小沛。

　　爬到床上闷闷地想，我林果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还有，地铁里她那不正常的反应，到底是为什么。

　　夏侯推开宿舍门，齐思睿怨念地抬头，在看到他之后表情变得更加怨念：“你是故意笑成这样给我看的么？”

　　“我笑了？”夏侯摸摸自己的脸，语气冷淡，“你看花眼了。”

　　齐思睿一脸委屈：“明明笑的一脸暧昧。我还从来没见你笑成这样过，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夏侯依旧冷冷淡淡：“没有。”然而心底却是一惊，自己居然表现得这么高兴？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有点辗转反侧，眼前晃过的都是地铁里紧紧挨在自己身前的殷红耳廓，在灯光下竟然是微微的透明。迷迷糊糊睡去前默默地唾弃自己，夏侯，你太不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