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往事》安*巫

52、不胜悲

　　霄云感觉周身如火烧灼，她屏气凝神，将剑对着自己的胸口，泣忍也对着自己的胸口满脸恐惧，
　　但、他丝毫没有办法。

　　这个女人是要玉石俱焚。

　　霄云妖异的眸中光华渐盛，她笑着看向泣忍，她要他给予的一切都还回去，他的残忍他的无情，
　　她一定要他死。

　　烧起的无名大火，热浪灼痛了她的皮肤，烧毁了她的裙身。

　　苍耳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疼痛。

　　大火几乎要将她摧毁，但、她还没有放下剑，她不能放下，她要他死！

　　她的剑正对着胸口刺去，不偏不倚，苍耳忽然一抬手她的剑落下了。

　　霄云还在无名业火里灼烧，愤恨地看向苍耳。

　　泣忍倏忽松了口气，国师忽然起身踉跄着跑去撕了他面上的符咒，道：“今日你不可能走出这
　　里，我要将你烧死在这里。”

　　结界内的无明业火更加猛烈，大火舔舐着她的肌肤，连骨头都感觉疼痛，霄云坐倒在地上惨叫，
　　方才的瞳术几乎耗尽她的灵力，现在没有灵力护体她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灼烧了。似乎一切都功
　　亏一篑。

　　她在心中恨他，她恨所有的人。

　　苍耳放下刀，双手结印念咒。

　　却忽然被人撞开，他转头一看正是青衣了白，苍耳面上微有惊讶之色。了白见霄云还在大火里灼
　　烧奋不顾身也要冲进去救她。而另外一女子身材浮肿疾步走到她表哥面前看他安好无事，

　　“不要进来，了白，不要进来！”

　　了白停在结界外，焦急看向她。

　　那是他心爱的人，奋不顾身都要护她周全的人，他不忍地看着她受苦，眼睛湿润了。

　　“如果来救我，不如把泣忍杀了。”

　　“你要死的！”

　　“我要他死。”

　　他哭了，了白极其讨厌那句话，没有人比她的性命更重要，没有人值得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为何
　　她总是这么绝情？了白想得伤心用袖口将泪一抹，打了个结印开始念咒，然后大殿内忽然凉风四
　　起，渐渐落下雨滴，所有人都惊诧地抬头，明明在殿内，怎么会有雨水？

　　那雨水不停地下，就像他的心一样至血流干净了，无明业火也被浇熄，国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结
　　界慢慢碎裂，如晶石般闪亮的碎片满地都是，国师缓缓倒地再也不能起来。

　　了白停下动作，走进结界拉起那个女子的手，道：“和我走，离开这里。”

　　她抬眼一笑，即使有强大的灵力护体也被灼伤的肌肤呈现赤红色，头发也被烧焦惨不忍睹，霄云
　　扔出一张符手执玄铁剑冲出结界外刺向狐妖。

　　瞿泪站在泣忍面前见状不对本能想躲却被泣忍一下抓住，伸手给了她一掌，瞿泪只觉胸口难受身
　　子一轻被推了出去，霄云见挡身上前的瞿泪眼神微微变化不想剑势已无法收起便刺中了瞿泪。

　　那个女子缓缓倒地，看霄云与自己的表哥争斗不休，无人可以阻止，她偏头看了一眼苍耳，苍耳
　　冷冷看着虚弱的瞿泪。

　　苍耳对瞿泪的厌恶，是由于百花仙仗着自己有百花丹可以随意欺辱苍家，是百花宫的有肆无恐，
　　对苍耳的轻蔑和侮辱，这些都让他骄傲的心无法抵挡，还有当日瞿泪给霄云的那一巴掌瞿泪对苍
　　耳心上人的欺辱，苍耳更知不可再容忍，他才做了他一直都想做而有顾虑去做的事。。。灭了百
　　花宫。

　　可、即使他厌恶瞿泪，那个孩子、他还是会有些不忍。

　　瞿泪失血过多的心一直在想，这个孩子，怎么会是他的呢，这个冷酷无情的人怎么会是自己孩子
　　的父亲？

　　苍耳走过去点了她的穴道，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救她，他其实有些不忍，毕竟、还未见过那个孩
　　子一眼，可、如果孩子活着，跟着自己这样的父亲，以后也不一定会幸福。他将自己的矛盾和心
　　痛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对错。
　　瞿泪苦笑，力气渐渐从身体抽空。

　　红衣女子剑华如血，浑身包裹在盛大华彩中决绝不可逼视，狐妖已失妖力便不能有什么大作为，
　　与她颤抖几个回合已是不堪。

　　瞿泪无力看向了白，了白知道霄云暂且无事，去抱起瞿泪，推开苍耳有些害怕道：“你还有一个
　　孩子，不能死，孩子很可怜的，我这个做干爹的也会心疼他。”

　　“我的孩子。。。会和我一起走，他不可怜。。。”她看了旁边那个男子一眼，觉得他再也不可
　　能是自己的良人，心灰意冷看着了白哭了，不禁想笑，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想摸摸他脸
　　颊的力气都没有。

　　“坚持一下，我可以救你，我可以救你。。。”了白最后看了一眼霄云，一咬牙吐出自己的内丹
　　要给瞿泪服下。

　　“不要。。。”

　　“吃了它！”

　　“我。。。不要你的。。。”她心底一定特别感动吧，表哥可以将她亲手杀死，苍耳可以弱水公
　　子也可以，只有这个男人愿意救她。

　　是不是该知足了。。。

　　“我方才已经耗尽我灵力了，以前本来就落下病根，现在它不能让你增加功力，却能救你的命，
　　以后再要个孩子吧，这样你就不孤单了。”了白把自己的内丹塞入她嘴里，泪扑朔着流下。

　　他难过霄云这般不爱惜她自己，他难过那个孩子是苍耳的他却无动于衷，他难过瞿泪死了也没人
　　会救她，他难过这一切。

　　为何成了现在这样？

　　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去看这个世界了，以前只要单纯去喜欢，去珍惜世间万物，便会有回报，每个
　　人看见了白都会开心一点。

　　可是现在，每个人都越来越伤心。

　　他看不懂这个世界，了白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苍耳挡住了白，示意他不要这么做，了白生气地用力推开他将瞿泪护在怀里，“她不吃我的内丹
　　就要死了，你忍心看着她死我不忍心，谁也不会有你这样残忍的心，我心甘情愿救她，苍少主管
　　不着，请不要多管闲事。”

　　苍耳眼神黯了黯，道：“你把内丹给她，你死了，云儿怎么办，她最在意的是你。”

　　听见这话了白有刹那失神，旋即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看着怀里已经渐渐失去意志的人温柔道：
　　“别骗我了，霄云她明明在乎的是你，那日在含城外，我看了她的心，她是把我当做你，才说那
　　些话，我现在不喜欢霄云了，我喜欢的是瞿泪，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就算你不认这个孩子也
　　没关系，我当他的爹就好，你别多管闲事我的女人我的孩子我要自己救他们，和你这个外人没有
　　丝毫关系。”

　　苍耳想，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外人，所有人都因为他的不敢担责不敢承认已将他看轻。

　　这种被人看轻的滋味，也有那么一些不好受。

　　苍耳神情复杂看向了白怀里的女子，发现她已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地没个人样，瘦骨嶙峋不堪风
　　尘，玄衣男子心底也有那么一丝痛心，忽然来了勇气，道：“既然如此，也用不着你的内丹，我
　　自有办法。”

　　玄衣男子起身，回头看了瞿泪一眼，看到她的惨笑，心中隐约有异样，还是加入霄云战争。

　　霄云与狐妖泣忍斗了几个回合，渐感体力不支，周身灵力消失，苍耳在旁替她挡了几剑，与她二
　　人合璧完美无敌。

　　此时整座大殿忽然怒吼着摇摇欲坠，大家都发现有个人从地面一个浅坑跳入，泣忍趁机也脱离霄
　　云跳入那个坑中，霄云本想去追，又回头奔回了白身边，但是，那个地方只剩一袭青衣。

　　瞿泪浑身是血抱着那袭青衣疯笑，眼中绝望孤独。她选择与其让不爱的人救自己，不如把自己交
　　付给一个值得去爱的男子，把自己的生命和他的生命交换，从此一个人好好生活。

　　这样也叫做爱吧。

　　晚了一些。。。

　　再快一点，就好了。。。

　　她失神地呆坐在地上，身体的力气也被抽空，脑子越来越乱越来越空白，终于要什么都不记得了
　　吧。

　　连今天的事也忘了吧，这样才好。

　　那个值得她好好对待的男子消失了，不会再回来。没有轮回也没有灵魂，他是真的消失了。

　　“这串佛珠，是他要我给你的，。。。能不能留给我一颗。。。”瞿泪艰难地拿出一串佛珠笑
　　道，原来了白最后说的话都是假的，了白明明还是最喜欢霄云，却愿意为了别的女子放弃自己生
　　命，这样一个人是不是特别傻？

　　霄云愣了一下，接过那串佛珠颤抖着解下一颗给她，整座大殿还在摇晃，砖瓦碎石纷纷落下，看
　　这样子是要塌了，苍耳让霄云走，自己抱起瞿泪给她运气，屋梁柱子倾颓，霄云在他身侧为他们
　　阻挡住那些巨大的木头，在场还有很多人就要死在这里，苍耳在整座大殿即将倒塌时刻抱起瞿泪
　　奔出去，而霄云回身跳入那个地道去追泣忍。

　　三个时辰很快过去，泣忍的灵力就要恢复了。

　　霄云也会在三个时辰后失去灵力变得更加虚脱，她吃的药太伤身，方才虽然可以给她足够的灵
　　气，现在却已消失殆尽，即刻就会要了她的命。她要如何面对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

　　大殿在他身后轰然倒塌，三王爷早就做了应急布置，发动机关这座大殿就会塌陷，几乎无人生
　　还，除了他和瞿泪。

　　怀里的人已交部下照顾，他焦急地在废墟前踱步，冲动得想跑进去寻找她的身影，就像在龙宫那
　　三日神智都已丧失疯狂寻找她。可、最终找到她的却是别人。

　　苍耳最终还是跑进废墟去寻那个地道，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她。

　　三日后。

　　萧寒怀中的女子极瘦，已经探不到呼吸。

　　苍千若给她强行注入灵力才得她睁眼，苍千若觉得这个女子颇有意思，道:“你这么做，是为
　　何？”

　　“。。。”

　　苍千若鬼魅般的笑，看着复又沉睡过去的霄云，觉得她如此熟悉，就像很多年前的自己。

　　这个西林家的女儿，几乎与狐妖同归于尽，被苍千若强行施行法术凝聚精魄才有方才的片刻醒
　　转，如果就这么放任她睡去，便真的就死了，可能连轮回都无法进去。

　　弟弟这么在意的一个女人，该是怎样与众不同呢？

　　苍千若在此刻，才稍稍懂了，当年的自己认为的爱是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身边才是完美，决不做任
　　何妥协与后退，至最后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然后饮干他的血，将他与自己融合一体便是永恒。年
　　轻的时候总是那般偏执和疯狂，不懂宽容与原谅。

　　可、面前这个就要死去的人，对于爱的人，会选择为了他奉献自己，并且至死都挂念这件事，霄
　　云有着与她的年纪不相称的洒脱和淡定，或许是前半生的经历让她过早苍老，过早懂得事理才会
　　做出这样的妥协，她该是多爱他才对。

　　按照她信里写的，萧寒接受了仙丹便带她回卡密，苍千若可以取出她的心，然后将她火化。

　　霄云最后的心愿是，把金墨连同她所有的记忆，都给苍耳。在她失忆前夕，真正忘记苍耳的前一
　　刻，霄云醒转、她自己内心并不恨苍耳，恰恰相反她是如此的爱他，即使告诉他自己的恨也是气
　　他的，原来即使到死，我都爱着你。

　　苍千若若有所思看着昏暗灯光下地上躺着的红衣女子，亲手拧干毛巾为她擦拭面容，还是以前那
　　张脸，可惜再无生气，不禁叫人惋惜。

　　那袭红服就像华丽的嫁裳将霄云出嫁，然后埋葬。她在这嫁裳里为师父报仇在地宫里与狐妖泣忍
　　大战三个昼夜即使灵力殆尽也强撑到底，最后还是苍耳亲自将奄奄一息的她交给萧寒，他在地宫
　　里说“无论她去哪里，事后都请告诉我”这样的话；也是在这袭如血红服里她决定将自己的心交
　　给苍耳，就像将自己最终交付给他，希望他努力保管这颗心一样的勇气，这是她的婚礼和葬礼，
　　以后也没有后悔这样的情感产生，因为她要死了，记忆不会存在，过往也不存在，真正的死去。

　　苍千若心里不油产生叹服，为她整理衣容，最终决定取出那颗已经生出意志的心。

　　十月，神族与妖族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