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欲去又依依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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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耳将她带回囚月坊避开耳目入了房间，他俯身细细地看她熟睡脸庞，细白脖颈处点点梅花盛
开，他喉间冒出几个字，“这张脸真让人没有安全感”，见床上女子也在梦中低语他没听清她说
了什么，女子晃了下头复又睡去。
劲装男子嘴角挂上一丝笑意，握刀的粗糙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在她额上留了一个吻从窗户跃
出去，随即敞开的窗户又被外力关拢。
床上被点了睡穴的人还在梦中沉浮，不知他已离去。
第二日醒来她发现自己在囚月坊，心中对昨夜的事隐隐有些印象，大羞亦大怒，一看缎被下仅着
一件男子长袍的赤裸身体上布满昨日的欢乐痕迹气得没处发泄，起身唤人备热水沐浴熏香，特意
用了秋心喜欢的梨花香，换上秋心爱穿的红衣狠狠地要把自己从昨夜解脱出来，不能留下任何痕
迹，任何关于那个人的痕迹。
霄云将头埋在温热的水里显得很绝望。
这房间只有她一个人，秋心走了，了白也不知去向，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对于男女欢爱之事她更
是毫不了解，只知道很痛，心力交瘁就想要死了一样。
穿上白丝亵衣，罩了件样式素雅的红裙，她对着镜子梳妆，以前在青城一直都只将头发用木簪挽
起一个双蝶髻便足够，现在来了囚月坊，非得学着秋心挽些时兴花样，珠宝翠石总得戴那么几样
方才有她的风范，霄云心里觉得麻烦又不得不学着她的样做，拿着玉梳折腾了半天也梳不起一个
像样的发型，气鼓鼓地刚决定恢复以前发型就看见身后的人。
那人不知何时从窗户进来，静静立在她身后看她为了一个发型生气地捣鼓的样子不禁失笑。
阳光从他身后敞开的窗户洒进在霄云面前的梳妆台上投下一个阴影，镜子里的他背对阳光发边闪
烁着温暖的色泽，而那人的眼睛里全是戏谑。
霄云停顿的动作立马变得极其迅速，她扔下发梳跃到墙边抽出玄铁剑，乌发随意披散。
“还要打，这么不欢迎我？”他胸有成竹地负手站在原地没有应战的准备。
红衣女子冷艳的容颜一半暴露在日光下，一半躲在阴影里，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脑中似乎突
然断线感觉不认识面前的人了。
苍耳见她呆站在原地也不明所以，上前要靠近，霄云一下拿剑劈过来他转身闪躲右手扼住她的手
腕几乎被她踢中裆下，苍耳嘴里道“真是狠毒”身形一闪从后面制住她。
霄云极其不服气努力将被他扼住的手腕扭转，剑尖慢慢朝向自己的身后对准那人胸口。苍耳显出
诧异表情看她居然能在自己这么大力道下还能动，心生佩服，手腕一用力又将渐渐转向的玄铁剑
从她手里轻松抽出扔在地上，不料霄云左手腾空闪出当日那把短剑一下刺入他左腹，见她妖冶回
头一笑苍耳把短剑拔出，看着她就像不曾认识般痛苦。
其实对于那样不致命的一剑他从来不放在心上，只是这次特别的疼，伤口不深他靠着墙面上毫无
表情看着她。
霄云本来很开心刺中他，被他看得又心生疑惑，脑中有刹那空白，没有关于过往的任何信息。
他看她觉得不太对，霄云的眼睛中不是恨也不是爱，不是原谅也不是其他情绪。。。是对待一个
陌生人那样的不认识。
“你想杀我，马上动手吧，我不躲就是。”他道。
“你？”
他不明白她的话，眯着眼打量她，“什么？你不会连我都不认识了？”
霄云被这一问弄得有些慌张，转身默默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镜中的自己，她知道自己将要杀掉
狐妖泣忍，要为师父报仇，可是。。。现在出现的又是谁？
。。。。。。
忽然她醒悟，他是苍耳，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她怎么会忘，大概是易容时用的药物让她短暂失
忆吧，身后已然走近那个男子。
他不顾身上的伤，用尚有割痕的右手放在她肩上，“如果你真的不记得我也好，九尾狐的意识将
你的记忆吞噬，以后你慢慢忘掉过往，重新生活吧。”
霄云带着恨意的眼神陡然一亮，他说、自己体内的九尾狐正在苏醒，并且吞噬自己的记忆？
“不要再骗我，你没一句话可信。”她愤怒地说。
“我早就知道你体内的九尾狐在苏醒，你不久将丧失全部记忆，所以我让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没
有阻止你。”
她清醒了一些，看镜子里他割伤的右手，身后他被血污浸湿的衣裳，昨夜之事历历在目，可、她
终究没法杀他。
在去参加王府宴会前三日内，他总是不知何时就会出现，静静立在窗边看她哼着小调走舞步，或者对窗抚琴，经常是一首《梨花落》，带着凄婉和艳绝的曲调，他心会微疼；有时她寂寂地为了
暂时的失忆久久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的样子，叫人担忧愈发深重；还有时她明明知道他就在身
边，头发盘不起也不叫人帮忙，最后眼中带着恨意都是盘着在青城时候的样式，他想：只有她的头发和她的眼睛还是以前那个她。。。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度过最难熬的三天，了白没有来访，只有他会忙完所有事来看看她，有时也会
看着她回想西林府那晚的欢愉，身体隐隐有某种躁动；或有时想想以前她的容貌，想想如果以前
她在乖巧可人一点就很好了，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步；还有时，只是还有时，苍耳会想到如若日
后还有机会在一起，她愿嫁与他，浮花浪蕊俱尽，伴他幽独。。。然后他把转瞬即逝的梦亲手打
破，嘲讽自己那一刹那的脆弱。
霄云对于苍耳的来访从不言语也不看他，做自己要做的事，完全将他透明化。
那是她已经忘记苍耳这个人，还是这明明就是恨到极点的忽视，苍耳也会揣测，却总没法找到答
案，答案是如何又有什么要紧，自己这样的人不该和她在一起。
他的自嘲他的软弱他的无能，都表现在对她的事情上。
霄云在最后一日的晚上忽然表现得焦虑不安，那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就算做了很多准备，珠钗花甸、出席宴会的华裳舞鞋，各色首饰一应俱全，那是鸨母送给她的生命的最后的嫁衣，她要
穿着大红的喜服骄傲地死去了。听小丫头说外面已经变天了，一连下了三天的大雨，帝都上空的
乌云几乎要压城而下。两日前北茫三王爷趁丞相弱水君暴死，弱水党羽也被人莫名杀死夺取了朝
中大部分权利，他又凭着监国的身份控制朝局，幽禁北茫光帝。一时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北茫连
下三天的大雨，各处灾情严重民怨载道，正是废君重新组建朝廷的好机会。
三王爷，已经反了，现在北茫朝廷正加紧改组换人，三爷党权倾朝野，连后宫嫔妃也大多被收入
他的帐内。而明日三爷诞辰，听说也是华贵不可比，连天子诞辰都未曾如此隆重，这大概正是宣
告天下从此北茫的主人是他三爷吧。
霄云想起尚住在帝都郊外小院的连秋心，心中担忧，叹了口气去取下雀金裘，她想夜访秋心。
提了剑站在窗口，冷风呼呼刮进，雨水斜斜打在她素颜上，顺着削瘦的轮廓淌下，外面一片黑云
压城气势，帝都千万人家点燃的灯火也是沉寂没有声响。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面前。
他只着劲装，在风中猎猎，略有霜华的乌发被雨打湿，悬在半空中看着要出去的霄云。
躲在雀金裘下的女子诧异看向他，过往种种，似乎都已经远逝，她的记忆里剩下的，都是他的
好，她对于他简简单单的爱。
而那些仅余的关于他的记忆，也是少得可怜。
苍耳神色紧张地看着她，许久，向她伸出右手。
霄云恍惚又有些不认识面前这个在雨中淋着的男子，觉得他很好看，然后她想起爱穿青衣的了
白，蹙眉跃出窗棂，奔向帝都郊外。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必须接受，在未忘记那个称为姐姐的女子前，再去见她，告诉她自己要
去复仇了。
秋心就要死了，而她也要死了。
这就是叫作死别的东西么？
苍耳看着远去的人影在心底长长叹息着，也提劲跟上去。
她依着尚未消失的记忆寻到秋心，那女子见她先是诧异，又喜形于色搂着她哭泣。
但是霄云已经渐渐辨不清记忆，心底只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那是她的姐姐，那是不可能再见
到的人。
秋心看霄云摸样也是奇异，不知发生什么变故，担忧问道。
霄云对她明媚笑笑，又想起什么似地安慰她好一会，待秋心心情好转便告辞。
她出了小院回头瞥见秋心撑着伞站在梨树下目送她，而让人诧异的是，那些梨树在秋天竟开满雪
白花朵。
那是盛开在心底荒凉之处的雪，悄无声息地寂寂覆盖整片荒原。
霄云一路奔回帝都，跃上城墙，矫捷身影在人家的屋顶起落，最后跃入真火楼内。
苍耳也跟着进去了，却被施了强大的术法格挡在外面，他本不怕这种上仙的术法，却不想弄出太
大动静，只得立在楼外静静的等待。
她进去找萧寒，到底是为何事？
一个时辰后，她缓缓步出真火楼，没有打伞，憔悴的容颜抬眼看见在雨中等她苍耳，如释重负般
吐出一口气，挤出一个微笑。
苍耳也笑了。
她最后夜探皇宫看望了一直幽居的废后莫怜水，那妇人已经不认得她，颤颤握住她的手掉泪。
本来，她曾经是北茫的公主，莫皇后得宠之时最喜霄云，收她为义女，以公主之礼待她。
熟料世事莫测，如今他们各有伤痛，再也回不去从前。
莫怜水只能终老宫中，在无边无际幽暗的日子里回忆过去；西林霄云正要去完成她人生非常重要
的一件事，过后，一切都成云烟，终归散去。
苍耳见她出来已是颤颤，上前搂住她。
她在迷茫的夜雨中抬头看他英俊的下颚，像是弱水城她将自己许给他一样的感觉，道：“不久我
就要忘记你，你只消记得我多恨你就好，就算忘记你，我心底肯定也是恨你的。”
他怔了一下，又听她道：“你打碎了我所有的梦，我曾以为努力爱你努力活着就可以和你在一
起，但是你太残忍了，我无法再相信你，你抛弃所有去做你认为对的事，然后成了一个杀人不眨
眼的恶魔，你强要我，我如何不会恨你呢？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和了白没法比，他永
远也不会有你的残忍，你就更不可能有他半分好了。所以你死心吧，我们再不想欠，从此殊途，
恩断义绝。”
他被雨水冲刷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怔怔看着她，霄云看了一眼他无力下垂的左臂然后拼命逃开，
仿佛那是个牢笼是一场瘟疫，再不躲便必死无疑。
苍耳心痛到极点，俯身剧烈喘息，想要去平复自己的伤痛。
我为你一夜花白头发，我为你放弃左手成了残废，我追逐你大半个北茫只想寻你的气息，我自私
地杀死那些卑微的生灵是为了你。。。在你眼中我终究是那么不堪入目，卑鄙下作，别人的半分
好都抵不上。
苍耳想过，无论她如何选择，是和他在一起还是和了白走，他都决然不会杀她，他相信自己就算
没有金墨也可以得胜，他如珍宝将她放在心上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最后还是在自己的守护方式
下将那个珍宝无意间亲手打碎。苍耳作为一介妖族的王，他已经收服这片大陆上几乎所有的妖
族，这几日他日夜奔走杀戮，总是在见她之前将身上的血腥气洗净，然后假装淡然去看望她，他
看见她的孤独，一个人面对那一切的恐惧和假装坚强，也听过她梦中的低语，出现最多的是那个
人的名字，偶尔听见她唤自己也会狂喜，最后发现原来她唤自己的时候都是面带憎恨的。于是他
心情一下跌落谷底。
如何能再爬上云端，看旖旎山河，青山隐隐水迢迢。
他做他能做的，还是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就如了白所看到的，霄云心内满目疮痍，一派废墟。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没有改过的机会。
于是他放任了自己的错误，即使想改，也不可能，不如接受它，看着它日日夜夜，心痛神伤，然
后老死。
帝都的夜雨越下越大，冰冷绝望弥漫在死寂的宫殿中。
那女子身影已经消失在空荡荡的皇宫里，奔向一场死亡之战。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欲去又依依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