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是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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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要亲自出手了么？叶琪琪浑身颤抖着，甚至可以感觉到那股阴森森的气息在缓缓向自己这边流动。三个人中，她的武功是最弱的，也理所应当的成了鹰老大攻击的首选。
只听“嗖”的一声，一道白光向右划过，梅潇手臂顿在空中。
“‘飞梅’的威力还是不减当年啊！”鹰老大喟然长叹，当然，他已经转到了另一个地方。
叶琪琪抬头看了看，一片梅花瓣形状的暗器正钉在声源不远处的墙上，周旁一尺以内的墙灰被震落，连里面红色的石砖都有几条裂缝。
“不过……”鹰老大语气骤然变的狠恶，“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的了我？”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居高而下，仿佛是巨鹰张开了翅膀，遮住了眼前的最后一丝光明，叶琪琪呼吸一窒，来不及有任何格挡，咽喉已被人生生扼住！
可以清楚看到，面前的男子年龄在三十五岁上下，那清瘦的身材和过于斯文的脸庞，和他的职业完全不搭，简直像个风一吹就倒的孱弱书生。
也许是因为这样，才不轻易在人前露面的吧？绿衣少女艰难的牵起唇角，嘲笑自己在生死关头还有闲情逸致来观察敌人的长相。
“诺哥，别杀她！”梅潇心惊肉跳，脱口喊出这个太久没有使用过的称谓。
鹰老大的手稍稍放松，脸上居然露出些欣慰：“潇儿，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啊！”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正背对着百里天佑。
京城第一名捕的快刀向十三鹰首领的后颈劈去，只差三公分，就可以把那颗罪恶的头颅砍下！
鹰老大空闲的左手攸地虚空一晃，竟徒手捻住了刀锋，他缓缓回头，给了对方一个得意又邪恶的微笑。
意识的到危险的百里天佑毅然弃刀，向后仰倒，连退数十步。强劲的力道迎面袭来，这个动作为他缓解了致命的冲击，然而头上的玳瑁冠和银色面具一起崩裂开来，长发披散在风中，遮不住布满了整张右脸的伤痕。
一半是玉面俏儿郎，一半是狰狞夜乞叉！这本是两个极端，此时居然并存于同一张脸上。
那样强烈的反差，让叶琪琪的心急剧的抽搐。
六扇门的同仁都知道百里天佑脸上有残缺，因而长年戴着面具，却不知道底下竟是如此的可怖。
百里天佑单手支撑在地，不可思议的瞪视对手。
“很奇怪吗？”鹰老大拿着那柄青色的刀，漫不经心的端详，“背后出招，刀偏左，势自减三分——你的‘鬼哭地灭十九式’有四处漏洞，这只是其中一个，虽微不足道，但是高手相斗，一点点差错也会使自己丢掉性命，何况你已是强弩之末了。”
“你好卑鄙，明知你的兄弟敌不过我，还让他们做诱饵，为的就是找出我刀法上的弱点。”百里天佑勉强把喉管里即将喷出的热血咽下——决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受了严重的内伤！
鹰老大清秀的眉上挑：“刀快，是你的本事；人多，是我的优势。你我各凭长处，我为什么就是卑鄙！”
梅潇幽幽开口：“至少，他不会像你那样，把别人的性命当做草芥。”
鹰老大冷笑着反唇相讥：“我把他人的性命当做草芥？你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离开了我。那阿烈呢？他杀了那么多人，你为何偏偏爱他？”
梅潇脸色黯然，竟不能驳回这一串连珠炮似的问话。
“我早就告诉过你，别看阿烈那小子平时不啃声，他骨子里绝对是嗜血的，和我一样。但你不听，还在婚礼上打伤我，和他私奔！”鹰老大手指摩挲刀背，眸中放出狠恶的光芒，“我今天要告诉你，你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敢和我作对的人，绝没有好下场！”
百里天佑的刀在十三鹰首领手中高高扬起，刀刃迅速划过，叶琪琪无助的闭上眼。
结束了呵！
（二）
“铮！铮！铮！……”
是金属猛烈的碰撞声，颤音袅袅，不断旋环在梁间。
感觉不到疼痛，绿衣少女试探的睁眼看去——无数朵飞梅穿越于客栈的大厅，绽开在四面的墙上、地面、柱沿、柜台，却没有一次打中鹰老大。
尽管是做无用的抗争，也好过一动不动的待死。
梅潇扣住最后一片飞梅，咬紧了牙关。
原本锋利的可以照见人影的刀刃已是残缺不堪，鹰老大恼怒的活动一下震的有些发麻的左手：“潇儿，你这是……”
“哈！你说我的选择是错误的，我倒要让你看看，知道我死在你手下以后，阿烈会有什么反应！”梅潇无畏的笑，不顾一切的抢身上前，大有一副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疯了，你疯了么？”鹰老大居然惶恐起来，将百里天佑的刀收到背后，生怕她真的会撞上来。
随着梅潇的靠近，白梅的香气也越发浓郁，他才陡然想起，“落步生寒香，骗你没商量”这十个字的警告，并不是虚言。
白色的光芒闪入眼底，鹰老大暗叫不妙，疾速的举刀，可是那一柄残破的刀，怎能挡住飞梅的来势汹汹？
之前杂乱无章的攻击和疯狂的言语，根本是幌子，为的，只是博这一次的成功！
情急之下，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手臂阻隔危险。
若没有壮士断腕的狠绝，又哪来今日的十三鹰？
骨骼的碎裂声充斥耳畔，他咬牙，终于忍痛丢下了叶琪琪——因为可能会再次遭到偷袭，所以把她摔在了三丈以外。
绿衣少女踉跄了几下，跌倒在地，捂住胸口，努力吸入新鲜的空气。
刚才那短短的一瞬，她几乎要窒息了。
“我真蠢，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以命相搏呢？只好恭喜你，演技更深一层，又把我骗过了！”鹰老大咬牙切齿的拔出飞梅，伤口处溅起一丛血花。
“那我也只好谢谢你的夸奖了。”梅潇淡淡一笑，心里却另有隐忧。
昔日的最后一点情分，也在他受伤的同时荡然无存了。可他们，凭现在的实力还能撑多久呢？
“不客气。”鹰老大将左臂的大穴尽数封了，随即负手而立，依旧保留那份胜券在握的自信，“只是，我还活着，然后你们……不会有然后了！”
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的笼罩过来，梅潇浑身僵硬，眼睁睁的看着五只锋利的精钢指套送至颈项，却无法还击。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肌肤上有冰凉的刺痛感，那尖利金属却停顿下来，没有继续深入到血肉里。
鹰老大低头看了看绾在手上的长索，又看了看门口，许久，才发出怪异的笑声：“阿烈，是你啊——我的好弟弟！”
殷烈收紧了武器，已在路上自行去掉易容、恢复原貌的脸，比外面接近黄昏的天色更加阴沉：“我想我们今生都无法摆脱彼此的羁绊。”
梅潇揉身退出鹰老大的控制范围，一直以来隐忍的泪水，却在此刻夺眶而出：“你终是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我……”
“我说过什么？无论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不离不弃。”殷烈转而看向妻子，眼神变的无比温柔。
大红的嫁衣，温暖的胸怀，贴心的话语。那片灿烂的记忆，如同天上的繁星，一闪一闪，遍布在梅潇脑海里。
那是婚礼上他对她的承诺，如今，他竟还记得。再怎么误会，再怎么置气，夫妻仍是一体。
叶琪琪讶异的捂住嘴，几乎忘记了现在身处的险境：“你们两个居然是兄弟？”
“不错，我叫殷诺，是阿烈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我们生在吉州，从小没了父母，可以说，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不止如此，潇儿的命也是我救的，她甚至答应了做我的妻子。我以为一家人可以永远这么好，可惜，他们最终都背叛了我！”鹰老大的语气从缅怀迅速的变成了愤怒，恐怕那段日子带给他的幸福与痛苦，都是刻骨铭心的。
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么？猜到故事的梗概后，百里天佑不可遏制的摇头。
“对，是我们亏欠了你的，但从那一年起，你就派人到处追杀我们，有一次潇儿中了一箭，差点活不成了！你对我们的难处又知道多少？”殷烈忿忿的道，沉稳如他竟会这般激动，可见当时情形有多艰险。
“我才不管！反正伤害我的人，个个都该死——即使是我的亲弟弟，和曾经未婚妻！”殷诺目中冷冷，右臂急旋。兜兜转转中，长索松散开来。
脱离了束缚十三鹰首领，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凶悍。
“你这个样子，怕是没有什么力气擒拿我们三人了，还是快带叶姑娘走吧。”客栈的一头，是殷家兄弟激烈的撕拼，另一头，梅潇正缓缓扶起脏腑受损的百里天佑。
“你们有几成把握？”将面具重新戴回，京城第一名捕轻轻的问。
“阿烈的武功是诺哥一手调教出来的，你觉得我们有胜算吗？”梅潇扬脸一笑，好像在说和自己完全不相关的事。
“为什么不避开他？”叶琪琪急切的道。
“我们已经逃了十年，也有十年没有卸下伪装，可是呢，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梅潇握住她柔软的手，塞进百里天佑的掌心，“百里公子，叶姑娘是个好女孩，你千万不能辜负她哦。”
“但你们始终是朝廷的要犯，所以，记得留命让我来抓！”撇去对方转移话题的调侃，百里天佑闷声道。只是，那凉意凛然的威胁背后又隐藏了怎样火热澎湃的关切？
“好，我们夫妻等着被你擒获的一天！”紫衣女子悠然撤手，大步朝激战的双方走去，她用力的在耳后一扯，将那层虚假的面皮撕了下来。
总算可以做个了结了，心里不但没有分毫恐惧，反而有些如释重负。
木质的门缓缓闭上，透过即将合拢的缝隙，百里天佑怔怔的看梅潇真实的容颜，坚毅的眼中迅速的腾起一层雾气：“是她……”
（三）
是她，不会有错的！那张艳若朝霞的脸，百里天佑永生不会忘记！
那是一个隆冬的清晨，她就那么远远的的立在碧云湖的石拱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过来过往，她却始终看着桥边一支挂满了冰霜的白梅花，恬淡的好像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花神。
即使没有说过话，甚至不曾靠近她的身边，他心里却做了一个抉择——这个女子，便是自己此生的挚爱！
然而，不过在他发愣的一刹，她的倩影便就此消失，一丝踪迹也没留下。
念了十年，却不曾寻。那样的女子，是只能欣赏的一抹美景，他从不奢望能占为己有。
想了十年，却不曾忘。那样的女子，是刻在心间的一道伤痕，他从未指望会完全愈合。
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好……
不知为何，是夜，他辗转于床榻，无眠，一个信念来回在心头翻滚，久久压制不下。隔日，他便毅然从百般公务中抽身，赶到吉州。
说来可笑，不过一面之缘，于对方的姓名、身份，全然懵懂，茫茫人海，哪里去见那一个人？
但就在种种意外发生，他快要忽略掉自己来此的初衷时，她以这样的方式重现了。
一切的一切，难道是冥冥中早定好的么？
（四）
“琪琪，你自己走吧，不用管我了。”百里天佑咬咬牙，挣脱绿衣少女的搀扶。
叶琪琪瞪大眼，叫道：“你疯啦？伤成这样，还想救人？”
“对！我疯了！”百里天佑失控的咆哮，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他背过身子，伸手去推客栈的门。
人的感情一旦被激发，又怎能保持理智呢？
可是那扇普普通通门，明明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够不着。这其中的缘由，百里天佑还来不及想清，就一头栽倒了下去。朦胧中，他后颈闷闷的疼痛，继而听到叶琪琪甜美的声音——
“你疯了，我可没疯……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百里天佑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头偏向的那一侧，刚好对着天边的夕阳。
叶琪琪抱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金红色的余晖照亮了她的发，这个生性活泼的女孩子，可能还是第一次这么文静。
“你醒了？”她垂下睫毛，不敢正视那双冷的像冰一样的眼睛，“对不起，我是不得已才偷袭你的……你，你骂我吧！”
“说什么都没用了。”百里天佑从地上翻身起来，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催促他赶回客栈。
希望她能安好，希望……他们两个都能安好！
长时间的昏迷让百里天佑的体力恢复了许多，叶琪琪甚至仍有些跟不上他的步调。
那间客栈像往常一样，孤零零的伫立于郊野，叶琪琪却仿佛看到它的四周散出了红色的血腥气。
百里天佑慢慢的走过去，但被身边人拉住了衣袖。
“不要靠近那里。”绿衣少女摇了摇他的手臂，央求。她总觉得，那个地方还是很危险。
百里天佑稍稍一愣，便听到一声巨大的爆响，整个客栈坍塌下来，瞬间变成一片废墟。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不会的……”他无力的喃喃，双腿由于精神崩溃而瘫软跪倒。此刻，他不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第一名捕，不是擒贼无数的“天罗地网”，而是一个普通的、悲伤的男人。
是他自己提出要求的太少么？想要看她一眼，老天就真的只让他看一眼？
“怎么会这样……”叶琪琪哽咽着，泪水顺脸颊流下，滴散在地面的尘灰间。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是没有人会为她做出解答了——不可一世的十三鹰，以及那对亦正亦邪的夫妻，都已随刚才的爆炸化作了飞烟。
尘烟慢慢的落定，混沌的空气逐渐恢复清新，这场戏看上去是该落幕了。
可是，他们都错了。
你们，也错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不是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