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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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节，学生都换上了夏季校服。白衬衫黑裤子，女生是黑色短裙。一教室看过去，顿时清凉了不少。
乐夭夭夏天起得早，五六点就坐教室里面背单词和课文了，背好该背的吃完早饭，准时七点半去送早饭给习末。周六早上九点才上课，他习惯性又早起，无所事事，于是照例去教室，整个校园静悄悄，刚坐下没多久拿出课本，他关好的教室门被推开，门声使得他奇怪抬头，穿着T恤的习末同学手扶门而立。
“你怎么这么早起床？”
“刚回来。”
“啊？……”乐夭夭从桌子里拿出一包奥利奥，“饿不饿？”
习末还站在那里，挡着光，“找个地方聊聊？”
一激灵，这可是习末头一回有这种想法。乐夭夭把书合好，站起来，“好啊。”跟着转身的习末走，走过高一教学楼，走过天桥，走过高二的教室，往楼顶爬，最后到了上次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天台。
习末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抬头问，“嫌脏吗？”
乐夭夭心想反正夏天校服天天洗，摇摇头跟着坐过去，总觉得今天的习末很奇怪，到现在居然反应很快的先说了那么多话。
可坐下有十来分钟了，却再也没了他声音的出现，只听见学校里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乐夭夭低头拆那包饼干，拿出一块给习末，习末摇摇头，“不吃甜的。”
暗诽，那以前给你早饭送蛋糕不也吃了。乐夭夭自己吃。就这么坐着，吹吹楼顶的凉风，听听鸟鸣声，倒也惬意。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乐夭夭嘴里咬着一块饼干，比较无言语的回头看说这话的习末，这时候他的表情又像平常那样迷糊了。
好吧，照顾一下反射弧短的同学，乐夭夭问，“怎么想起来跟我聊聊？”
“很累。”
超人也会有累的时候。乐夭夭再问，“一直在打工？怎么通宵了，因为周末吗？”
“我爸他又喝多了，酒精中毒。”
“……”乐夭夭叼在嘴里的饼干掉了下来，他侧头看习末，习末看着前方，清晰的侧面，他几乎以为下一秒这个强大的人就要哭了。
可是没有，这人说，“有时候挺想死的，然后一切就都清静了。”
乐夭夭跟着他一起看前方，听他继续说，“但是死不了。需要我承担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乐夭夭静了片刻，努力让自己声音欢快点，“那你梦想是什么，想想梦想人生会开心很多。”
“钱，赚钱，越来越多的钱。”
乐夭夭听着那机械式的回答，头也不自觉的耷落下来，习末换了声线，再说，“真正的梦想是，作家，只写自己想写的作家。”
可是现实告诉你，你的梦想只能是赚钱是吗。
所谓的聊聊不了了之，两人在那里坐到快九点，再也没有交流，之后安静离开，在天桥处分开，一人向前走，一人拐弯。乐夭夭站在天桥上，看着习末，那么高的习末。直至不见，他才回自己教室，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可以有多大，而当一个人终于对你坦露，哪怕一点，也该庆幸不是吗。
毕竟，你是无法拥有全世界的。
乐夭夭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
端午节时，夭夭妈妈来送粽子，直接拎着来了教室。传说中跳拉丁的姑姑陪着来的，小姑娘们拉着叫姑姑，姑姑开心啊，穿着平跟鞋站在教室里给大家来了一段，全班掌声雷动：姑姑威武！
直到姑姑和妈妈走了，班里人还是亢奋不已。秦子楚则拿着乐夭夭桌上那套新衣服说事，学夭夭妈妈的口气，“乖乖，这是新衣服，明天端午节记得穿哦。”边说边拍桌子笑。
乐夭夭脸红，从小，端午节的时候他妈妈都会买新衣给他穿，是一种风俗，如今依然是。他把衣服塞桌子里，嘀咕穿校服呢哪里穿的着，其他人早剥粽子吃了。他妈妈带的足，每个人都分上好几个，乐夭夭留几个包好了放自己书包里。晚上下了晚自习，洗完澡穿睡衣掐好时间，在窗户边上等着。
于是翻窗户进来的习末同学见到此人双眼闪烁，当什么事呢，乐夭夭举上自己书包，“粽子，我妈妈今天送来的。”
接过去，准备把书包腾出来还给他，乐夭夭摆手，“不用，这样好拿，吃完了再给我就成。”想了想添上句，“你别跟谢律说，我只给了他两个……”谢律吃完先不过瘾，之前还来讨呢，乐夭夭骗他说都没了。
“带回去，他一定看到啊。”习末笑着说。
“你……你居然笑了。”
“奇怪？”
“成天板着脸的人笑了，当然很惊讶。”
“呵呵。”
头大，听到他呵呵笑就烦，“我回宿舍啦。”
“你冷不冷？”习末没头没脑的说。
“啊？”摇头，都夏天了还冷什么。
“翻过窗户没？”习末指指身后的窗户。乐夭夭瞪眼，立即摇头。
后来怎样？
后来习末同学又翻窗户出去，之后乐夭夭跟着翻，由于技术不娴熟，翻到一半，挂在窗户上下不来，于是被习末抱着下来，放地上，两人直接往宿舍楼后面的某个小亭子冲，还不是上回跟谢律说话的那个，是另一个更小更隐秘的，落于万绿丛中，因此大家很少进去。
这俩人今天纯粹疯狂了，乐夭夭那白睡衣估计全脏了，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一大堆花草中钻出来，看着面前的习末傻笑。
最后两人把粽子全吃了。当晚正巧满月，月光洒的那个通透，乐夭夭人来疯，越说话越多，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叽叽喳喳，甚至都畅想到了暑假时候，信誓旦旦的说要去帮习末打工，习末光笑不说，剥粽子给他，吃的这个忘乎所以的人胃好一阵难受。
回宿舍的时候，又是一阵翻，在乐夭夭宿舍门口，他笑眯眯的说，“还有十多天期末考了，好好考呀，加油。”
“嗯，这十多天我也不出去打工了。”
“那晚安啦。”乐夭夭挥手，开门进屋，之后歪头关门，看着那张脸消失于面前。深呼吸，小心的往床上爬，偷偷往下瞄，看到章丘昊的床上有小灯一闪一烁，明显的MP3光，其他则是一片静悄悄。
他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当什么都没看到，平躺在床上。甜甜睡着。
之前有次，课间秦子楚几个女生在聊一部日本电影，是一部悲剧，说看的哭到抽气。乐夭夭没看过，就问真那么感人？
“嗯！”秦子楚苦着脸，好似又要哭。
接着，乐夭夭想到习末那张脸，脱口而出，“你说有没有人从来不哭？”
“不可能，你小时候刚出生时候不哭啊？！”
乐夭夭笑，是啊，这问题傻！因此避开，再也不想这个。但是还是难免好奇，如果那个人哭，会是什么样子。
之后他知道，人，是不可以乱想的。
快要期末考的前几天，晚上早早躺在床上，看着历史笔记准备入眠。敲门声响，章丘昊去开门，口气不好的回头，“夭夭，有人找。”
“啊？”乐夭夭放下书探身看，门缝里瞧见一个熟悉的侧面。立即丢开书，爬下床，关好门出去。习末倚在墙上，乐夭夭问你怎么了？
气场低迷的让人心慌。
他不回答，乐夭夭拉着他往宿舍楼顶跑，一排排用来晒被子的栏杆，他拉着他靠着栏杆，“怎么啦？”
“我爸不见了。”
“啊？”乐夭夭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果没听错，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乐夭夭，我怕我马上就会去死。”习末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如果再没人拉住我。”在楼顶，夜间的风吹过，乐夭夭浑身起鸡皮疙瘩，看自己那细细的胳膊，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可以成为别人的依靠，而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啊。
他自己先红了眼，“你别瞎说呀，怎么能去死呢。”
“赌债已经快要有一百万了。”那么高的习末，那个他以为那么强大的习末，接着拉过他抱住，头低下埋在他的颈间，一阵又一阵的凉意连绵不断。乐夭夭牙齿咬着嘴唇，跟着他一起哭。原来习末真的会哭，原来哭的时候是不出声的，原来哭的时候是那么安静，安静到随时可以消失。
乐夭夭陪他在楼顶坐了一夜，直至睡着。隔天晨光初露的时候，习末醒了。习末睁眼看到斜在自己身上的乐夭夭，看了半晌，靠近，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吻，之后把他放好，背倚着墙，自己下了楼。
到考试，乐夭夭再也没有见过习末，谢律根本不知原因，这次反倒是来问乐夭夭他哪里去了。乐夭夭把事情说了下，当然没说哭那回事，谢律沉默片刻，“你说他父母何必生下他，最后遭这罪？”
“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明天考试了。”
“放心，他不会错过考试的，他知道重要性。”谢律安慰他，其实自己也是多么的没底。
乐夭夭点头，更加没底，但只能按照本能做这些事。
考试那天，乐夭夭早早到了，只希望身边那个位子快一点有人来，再快一点。等到整个教室都坐满了的时候，身边还是空着的。
监考老师进来后，直接来到那张桌子旁，撕开了桌子上的座位号。
乐夭夭吓的抓住那位老师的手，“老师撕了干什么？！”
那位老师显然也没想到，奇怪的看了眼，随后叹息，“习末退学了。”把那张座位号拿走，转身去讲台上拆封试卷。
退，学，了？
乐夭夭疯了。语文试卷不知道怎么写完的，直到交卷，才有点回应的看了看自己那张斑斑点点全是泪渍的试卷，怎么也不在乎了。交完试卷教室里都是讨论的话语，甚至连那个汪霖也拍了拍乐夭夭的肩，“怎么回事？”
摇头，摇头，乐夭夭摇头。我跟你们所有人一样，一点都不知道。
期末考如何考完的，他也不知道了。考试期间，谢律来宽慰他，“没事，别担心，考完我就去他家看看怎么回事，找不到再问问邻居。”
乐夭夭死命的抓着他，“一定要去啊！我跟你一起去吧！”
“好好好！”谢律答应着，他们高二先考完，所以下午就先出校看看怎么回事了。
乐夭夭下午也终于全部考完，听话的在宿舍里等，心神不宁，又跑去教务处问王主任，主任也是满满忧愁，“怎么劝都劝不住，就是考试那天早上办好手续的，校长都来说了十来分钟，那孩子，就被他们家给糟蹋了，唉……”
满学校的人都在惋惜，等到晚上谢律回来的时候，乐夭夭就剩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了。
“怎么样？”
“房子卖了，都不见了。”
“……”
夜里大家都睡着了，乐夭夭从床上摸起来，翻窗户跑到学校的宣传栏跟前。看着玻璃里面那张光荣榜，是上个月一场竞赛，习末得了一等奖，学校贴了张他的照片，很普通的证件照放大而已。现在乐夭夭看着那张照片哭，拾起一块砖头，砸碎了玻璃，撕下那张照片揣兜里就跑。
也许以后再也无法见面。那该怎么办。
隔天，学校就要放暑假了。
学校里却热闹一片，一是学校里的宣传栏玻璃被砸碎了，全校通缉中；二是优质生乐夭夭同学语文只考了三十来分，总分被抛到了一百名之外。
乐夭夭不急，没想到自己还能考这么多分。他在意的是三，三是高二的习末退学了，彻底消失。
他在意的是那个人的彻底消失。
而变化总是让人措手不及。正在教室里呆滞的坐着，有人来叫他，说班主任找。以为是叫自己去做成绩总结，不情不愿的往办公室走。
到了办公室却见到了自己久违的在外的爸爸，脸上总算有了丝表情。
夭夭妈妈上来抱住他，“夭夭，爸爸要带我们去他那里了，可以一家团聚了，开心吗？”
什……么？
他爸爸，标准的军人，上来摸摸儿子的脑袋，“转学手续已办好，那边的证明爸爸早开好了，现在就可以走。”
“……”
这一年乐夭夭满十六了，开始承担民事责任。
这一年乐夭夭告别少年，开始早早长大，明白人生就是让你一次次的离开与遇见。
人生就是一次次的难过与泪水。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