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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深雪,月华长作练。
      挽风渡上,无名客栈。
      过了这个渡口便是瑟兰山下,离那女子又近了一步。
      烈酒一贯锁喉,连带胸腔也呛辣得一紧,再一紧。他已是微醺,仍唤了再来一坛。
      不刻,小二便颜色欢喜奉了酒来,见他双目凛然,轮廓英朗,只下巴一圈青短的扎髯,是一身藏兰色宽衣袴,胸口一寸梅花钵的纹章,右手始终握着一柄同色刀鞘却没有任何纹饰的太刀。小二忖着近年来沿海扶桑流寇猖獗,便留了心问道:“看客官的样子是自扶桑来的罢,可是要渡河?”
      “渡河。”他把盏,沉声认下,毫不避忌。
      “可也看上了那瑟兰山上风雪山庄的安姑娘?”小二见他磊落便安下心,转狭了声问。
      “你见过她?”他见一轮斜月绵绵映在清冷的水酒上,眉目淡淡问道。
      那小二呵着白气搓了搓手,撩下窗上的几捆茅草避风,便麻利抱下桌上两枚空坛,“小的在这渡口做了不过两年,再来哪里有这个本事,是隔着一段时间白看着有人慕名上山却也没个谁说得出她的名字来历,只据说那安姑娘是一笑倾城,不过……”他隔手压低了声,“见过她笑的人,都死了……”
      “既都死了,这‘一笑倾城’又从哪里传得出来?”他微哂,中原江湖总多无稽人。
      小二一听,唯讪讪地退开,一面口中讨好道:“客官慢享,客官慢享。”
      一晃便是二更。
      渡口风大,客人们早已耐不住寒意冷冽统统歇下了。是以小二内里极为不悦,眼前那男人不言不语,始终只是默默地自顾自地饮,再饮而已,叫他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好生守着或添酒或加柴。
      桌边取暖的泥炉烧得哔剥作响,散着几记零碎的火星洒落未及地,顷刻便被钻骨的凉气揿得灭了,愈发兼觉毫无一丝人气。
      小二更嫌清闲,满口哈欠,终等到他说结账,摸了摸白日里掌柜才用得的算盘,一地的坛罐也不过二两银子的花什。
      男人摸了几块碎银随意扣在桌上,提起他的那柄“凤蝶切”起步便要走。
      木屐踏在地上笃笃地响,这门一推开,一股子冷风呼啸着窜灌进来,在一室内翻滚打起个卷,连窗上搁置的茅草也瞬时吹得西歪东倒。
      “客官,这个时辰船家都散了。”小二揉出眼眶里刺进几粒雪雹子,好在也习惯了,见那男人大步出了门,忙挥手提醒道。
      纷雪瀌瀌,谁知他理也不理,只迎风而出。
      长风一贯,只见泥炉里的最后一点零弱火苗也终于嚯地一声,熄了。

      瑟兰山上,风雪山庄。
      管事玉雏往穹庐的方向急去,眉间略紧,步伐不由加快,才一过篱晃神间不知道绊着了什么,一个趔趄险些摔了。
      只是他二十来许的年纪,遇事却素来肃静,即刻便站定了。定睛往地上一瞧,原来是从前的染雪夫人配得一料散药,煮过以后随意弃倒于地,冽风中有淡淡药香入息。只是玉雏因幼时得病,嗅觉并不十分通达,又火急于心,才致不察觉。
      只听穹庐门槛上传来一阵极为洒脱地笑,“放心,就我看见了而已。”
      玉雏眉间一蹙,臻首焦急道:“夫人,山下来消息说,那扶桑子很快便会过渡。”
      “原本整个山庄只有你会称我一声夫人,如今也人去楼空,再听不到别人称我安姑娘了。也好……” 倚门坐在风口上的女子合了合藕蜜色的广袖长襟,头上随意挽成的一个松髻上插着一支青玉鱼扁簪在月光下散出了冷寂的光泽,她妧媚一笑却并不看他,只望着远山千层积雪寂寂,挑开了话题:“玉雏啊玉雏,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玉雏心里哪会不明白,嘴上却沉声回道:“玉雏拙了,并不知。夫人包涵。”
      “我是六年前的今天进得山庄。”她轻轻拨了拨手指,喝出一丝浮渺白气,笑吟吟道:“六年前……山上并不这样冷。”
      “夫人,那扶桑子……”玉雏不觉提了声调,只觉火烧眉毛。
      “那人当真那样厉害?”她妙目半阖,神情淡然,低笑叹道:“这江湖白白让你我二人联手唬弄了四年,也该是头了。”
      她总是笑若春山淡流,不合时宜。
      玉雏听了只觉不详,再说自那扶桑武士现身江湖,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而山下几条被防线眼见连连冲破,天亮便会直取黄龙而来,只得劝道:“夫人,风雪山庄是庄主与夫人心血。”
      这曾是他屡屡用来规劝她的良方,只是四年来她等着盼着,心如在滚油里煎着熬着,早已斗志全失。
      果然,她说:“百宝抖尽地替他守了四年,我仁至义尽。原本他就说过,只要我愿意,随时可自由离开。”
      那年,她不知为了什么,不过是赌气说要下山,他却说了这样的话。后来也不知怎么又和了好。从前,他们每每争吵皆是这样诳性诳命的开头却又潦潦草草的结束。
      尤忆昨夕,那些若有似无的小事隔得远了,如今想来连痛都痛不起了,只觉得腔子里的心跳发出有如落雪压竹的闷声,仍一下一下地跳着。
      “或,请夫人离开。”玉雏郑重揖身,音线清洌。
      她浅笑不回,凝望满地银晶冷霜,唇早叫瑟兰山的冰冻得僵了,陡然,她转过脸突兀地问玉雏:“他死了,于墨风他再回不来了。是不是这样?”
      乱雪遮月,长长久久地悄然。
      没有答案。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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