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ce to the Death》月不枝

9、Chapter 9

　　拐过两条街便到了整个地域最昂贵的地段，沿街的商铺林立，行人踵蹱而至。
　　在各种花俏的方形招牌中，一家精致小巧的礼品店独自躲藏在街道一隅。
　　红色的窗棂上分隔起一扇透明的窗户，可以隐约看到里面带着碎花的白色窗帘；一扇不大的红木漆门，刷上金漆的铜把手；门前放着几盆半人高的绿色植物，叶片间还挂上了几朵淡紫色的小花。如果没有在顶上高悬的木质招牌，这样的地方或许更像是小姐的闺房。
　　在窗上悬着的红木牌上，用金色的油漆写着“天赐恩宠”四个大字。
　　伊卡洛斯抬头看着那面木牌，莫名的笑了笑，便扶起把手走进了那件精致的店铺。
　　说实话我真讨厌这样女人的地方，但实在没办法也只有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走了进去。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馨香，屋内的白色木架上也都缠绕着绿色的藤蔓，圆形的房间中央，一张红色的地毯上置放着两把白色的木椅，在天花板中央悬挂着一个用花朵所编织成的灯罩，白色的光便透过那点点的缝隙流泻下来，化成了透明的星。
　　摆放物品的木架沿墙而放，形成了一个有些奇异的圆。这样布置以后，把原本有些窄小的房间衬得空阔了许多。
　　店主是个慈爱的老太太，此刻她正坐在一张垫着红软垫的长椅上织着毛线。
　　房间里还有两位穿着可爱长裙的女孩，两人站在木架前，俏皮的卷发遮住了她们透着红晕的脸，像是在为心上人挑选礼物。

　　“安，那个玻璃樽看上去不错。”
　　“可是去年我就已经送了一个玻璃樽给西蒙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蓝裙子的女孩不满意的看着穿着白衣的安。
　　“林赛，一年就只有一个二月十四日。”
　　“不就一个破情人节嘛！况且一年也只有一个二月十三日。”叫林赛的女孩没好气的回答道。
　　这话有道理！但是等一下，她说明天是什么节来着？

　　听见脚步声，叫林赛的姑娘漫不经心的把头转了过来，然后她怔住了；安碰了碰林赛的肩，见她没反应，也转过头来，于是她也怔住了。
　　这两人真逗，嘴巴张得老大，就像活活吞下了一个鸡蛋。
　　伊卡洛斯对着她们笑了笑，表情极为平和：“安，林赛，你们好。”
　　“殿……”
　　小伊卡将食指放在唇间，稍稍转头看了一下一旁的店主，示意她们莫要做声。
　　“恩…是…少爷。”林赛结结巴巴的回答道，“但是，殿…少爷，您怎么会穿成这个样子…”
　　“突然来了兴致。不要吓着你们才好。”
　　“怎么会，少爷怎么穿都是最好看的。”林赛红了脸，“对了，我们家小姐就在外面的广场上，需要我们出去叫她吗？”
　　“不必了。”伊卡洛斯仍是礼貌的笑了笑，“今天我还有事情要办，就不惊扰你家小姐了。”
　　“嗯。那没有事，我们就先出去了。”语罢，林赛红着脸拽着安火速冲出了店门。
　　伊卡洛斯转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异常天真的看着我。
　　这家伙，看他对着女人的那副温柔样，真是既做作又虚伪，简直无药可救了。
　　兀自清了清嗓子，特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便擦过他身边，朝墙边的一个木架走去。

　　随手把玩起一个手掌大的黑色人像，瘦弱纤细的人体，似乎还是少年的样子。他的双手缚着一双黑色的羽翼，翅膀上似乎有些裂痕，可他仍张开双臂，好像正在飞翔。
　　“这个是……”
　　“‘伊卡洛斯’，先生。”
　　从不远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抬头，织着毛线的老太太抬起头，微笑的看着我。
　　“您说这是……”
　　“‘伊卡洛斯’，先生。”
　　真人比例的伊卡洛斯朝我走来，也看着我手里的人像。
　　“先生似乎误会了。我不是说的西尔维奥的伊卡洛斯殿下，而是神话中的伊卡洛斯。”
　　“神话？”
　　真人体伊卡洛斯不满的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文盲。

　　神话中说的伊卡洛斯是一个追逐光芒却被光芒所杀害的孩子。
　　传说，伊卡洛斯的父亲是著名的工匠代达罗斯。可是因为代达罗斯对手艺更加精湛的侄子塔罗斯的嫉妒，便杀害了他，并为了躲避惩戒而逃离到了克里特岛。但是由于对家乡的思念以及国王米诺斯对其的不信任，代达罗斯便决定带着儿子逃离那里。
　　于是他便用羽毛和蜡做了一对逼真的翅膀系在手臂上，学会飞翔以后，他便也为自己的儿子小伊卡洛斯做好了一对翅膀，并嘱咐他，千万不要飞得太低，因为海水会沾湿翅膀，也千万不能飞得太高，因为太阳的热度会把翅膀给烧起来。
　　不过多时，他便带着儿子一起飞上了天空。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伊卡洛斯兴高采烈的飞翔在天空中，感受着从来没有过的愉悦。太阳的光芒像温暖织成的纱衣，吸引着单纯的小伊卡洛斯。于是他便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最后太阳的热度将翅膀里的蜡全都融化，翅膀渐渐裂开，小伊卡洛斯一下便坠入了大海。
　　他的手绝望的挣扎了几下，便彻底沉入海底。

　　故事说完了，不禁长叹几声，我有些担心看了看身边的真人体。
　　“看我做什么，我会游泳。”
　　“……”不满地朝他皱皱眉，“我是在想，为什么你父亲要给你取这个名字。”
　　“这名字是母亲取的。”
　　“拉克希丝？真搞不懂，怎么有作母亲的为儿子取这么…”
　　“什么？”
　　“没什么。”
　　识趣的转移了视线，四处打量起这个小店来。

　　伊卡洛斯也转身离开了这边，语气极为嚣张的命令道：“替我找一个盛花的器皿。马上。”
　　慢手慢脚的把小人像放回木架上，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虽然我是觉得“伊卡洛斯”这个名字既愚蠢又不吉利，但是看着那裂断的翅膀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老人抬头和善的看着我，竟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了，开始做正事，小伊卡要我干嘛来着？
　　“先生，找器皿也是为了那件事吗？”老人和善的问道。
　　伊卡洛斯转过头来，稍稍显得有些错愕，他慌忙的点了点头，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瞬，便又马上移开了。
　　再抬头时，他已经停在了一个黑色的盒子前。咖啡杯大小，花藤一般的蓝色勾纹，做工相当精致华美。只见他动作轻柔的打开那个盒子，悦耳的声音便顿时弥漫在了这童话般的小屋里。
　　一个穿着白色短裙的女子在一片绿草丛生的地方旋转着舞蹈，她伸出手臂，仿佛在拥抱晚月，她轻轻的闭着眼，脸上的表情非常安详，满足。

　　“奇异恩典，如此甘甜。我罪竟得赦免。
　　我曾迷途，而今知返。惶惑而今得见。”

　　女子空灵的声音仿佛从远处的天空传来，我正痴迷般的听着这天籁之音，伊卡洛斯竟一下把那盒子给合了起来。
　　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不耐烦的声音：“是叫你来听歌的？”
　　我…！
　　伊卡洛斯•西尔维奥！我发誓，只要让我逮着了机会，我绝对要把你丢在水里淹一百次！一百次！
　　恼怒之际，老奶奶温暖谦和的声音却徐徐传来：“先生，您不喜欢那首曲子吗？”
　　“哦…不是…我很喜欢。”
　　“什么曲子？”我一头雾水的看着那两人。
　　“《天赐恩宠》。”伊卡洛斯转头对着我，“猪。”
　　我…！
　　“看您那么决绝的关上盒子，我还以为您不喜欢。”
　　“我是很喜欢那首曲子，代表着‘感恩，救赎，乃至重生’心情的旋律，会让人联想到光，也同是上帝对人类的怜悯和仁慈。但是，”他停了停，目光从我身上不经意的扫过，“如果真的是天赐的恩宠，那跳舞的就不该是一个人了。”
　　“恩？”
　　“如果真有幸得到救赎，我希望不再是一个人孤单的舞蹈。”
　　老奶奶慈爱的笑了笑：“‘归信伊始，恩典即临’，希望先生的愿望能够实现。”她从那张舒适的木椅站了起来，“先生，您想好用什么花了吗？”
　　“呃…嗯。”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花钵，不知道它是否也能让先生满意。”然后她走到几步来外，慢慢从一个有些灰尘的木箱里取出形似海贝的容器。
　　白色的底，正反两面各画上了女子的侧颜：一个扬起嘴角，眼里是睥睨天下的骄傲；另一个表情哀伤，眼里是化不开的浓雾。她们的发皆是彻底的雪白，颈间也都佩戴着雪白的珠贝。画面里唯一的色彩便是那妖艳的唇和漆黑的眼。
　　伊卡洛斯看着那花盆，询问般的看着我：“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
　　“那就要这个吧。”他转身对着老人微笑道：“承蒙您的关照，真的很感谢。”
　　老妇人轻眯着双眼，笑着点点头。
　　一齐走出店铺以后，我用下巴指指拿在手里的木盒，终于忍不住问道：“到底买这玩意是要做什么？”
　　伊卡洛斯侧着头看我，轻咬着上唇。然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一字一句的回答道——
　　“不要你管。”

　　2）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那么接下来我们只要穿过中部以及最后靠近山脉的田园区，就能出去跟卡戎会合了。
　　折腾了大半天，已经到了下午，太阳高挂在天空中，白色的云彩有些慵懒的漂浮着。
　　“饿了吧？”
　　不经意传来的声音，温柔得吓了我一跳。抬起头，正对上伊卡洛斯的脸。
　　我无力的点了点头。
　　他却精神奕奕的一把抓住我的手，向前走去。“前面有家不错的餐厅，看招牌就觉得不错。打起精神来，我们一起过去。”
　　“你都不饿吗？”
　　“还好。这种程度的事我还是可以忍受的。”他一边毫不在意的说着，一边拖着我的手向前拽，“小时候什么苦没吃过。”
　　我真怀疑我是饿坏了出现幻听：尊贵的天之骄子伊卡洛斯•西尔维奥吃过苦？他确定不是吃的苦瓜？
　　等我缓过气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一桌铺着白色桌布的圆桌旁。
　　伊卡洛斯正拿着菜单，皱眉琢磨着。
　　“你想吃什么？”
　　“肉。”
　　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招手示意服务生过来。

　　抬眼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餐厅的布置比较简单，准确的说，确实太简单了。墙角上甚至都布上了一层蜘蛛网，餐桌的一角还长短不齐，服务生的衣服上也打着或大或小的补丁。
　　恍然发现我跟他也都穿着打着补丁的破衣服。像是我们这样的装束，如果去那些奢华的饭店，估计会因为“衣衫不整”而被拒之门外。
　　他点好菜之后，微笑的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寒。
　　“我……”
　　“你……”
　　尴尬的停了下来。
　　“哎，这不是小伊卡吗？还真是你，我还道是我认错了呢！！”
　　我们把脑袋齐刷刷的转过去，只见一位穿着黑色外套的大男孩笑嘻嘻的朝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