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笈录》三戒毕业生

2、出世

　　电石火光，一根鞭子缠住了长刺，鞭子一缩长刺也从亹亹的手中脱落飞出。亹亹懊恼地吐了一口气，转过头怏怏说道：“奶奶，我是为你好，你拦我作甚。”
　　白婈媪从远处走来，手中攥着一根长鞭，她俯下身子拍着亹亹的头无奈地说道：“他父亲有恩于我，我自然要报恩的。如今你要杀了他，那不是恩将仇报吗？”
　　亹亹鼓着嘴巴，皱起眉头“是我要杀他，他也无恩于我，这谈不上什么恩将仇报。”
　　白婈媪浅笑道：“若我不带他来咱们庄上，你又如何能杀他？你要杀了他，当然是我的过错。”
　　亹亹还要反驳，白婈媪却蹲了下来用手捋着亹亹的头发继续说道：“他身有异兽，如果你杀了他，就会放了异兽出来，到时为害人间，那这算不算是你的过错呢？”
　　亹亹低下了头，大眼睛里闪着泪光：“奶奶，他会害了你的。”
　　白婈媪将鞭梢上的长刺取下，递给了亹亹，她看了一眼范勖，很是平静地说道：“若无他父救我，恐怕七年前我就已经死了。我知你能见未来之世，但你我修仙之人不能一味避祸趋福而择事而为。且世事皆有变数，你所见之未来未必是我之结果。”白婈媪站起身来，笑着对范勖说到：“范勖，这位是亹亹，我想你们应该算是认识了吧！”
　　范勖并不说话，神情木讷地把脸转向了一边去。亹亹也并不回头，只是对着白婈媪气嘟嘟说道：“奶奶，我走了。”说罢，倏然而逝。
　　白婈媪带着范勖来到湖中小亭，两人依栏而坐。白婈媪先开了口：“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范勖并不去看白婈媪，却瞧着湖水说道：“如果我要问，那就有好多的问题，不如你把故事讲完，我再问。”
　　白婈媪觉得这范勖的确是个聪明人，不禁莞尔：“七年前，我与人争斗却被人打伤，是你的父亲救了我，因为他救我六日，所以我发誓还恩六年。怎奈我回府伤愈后，再到你家府上，不想你父已过世。所以我只能还恩他的后人。这七年我一直都在找你。”
　　范勖知道这七年间他走了许多地方，所以没被白婈媪找到也是正常，“你知道我身上异兽的事情？”
　　“你身上的异兽为符拔，符拔者独角为天禄，两角称辟邪。也就是说你身上的异兽也可叫辟邪。”
　　范勖这才回过头来不无担心地问道：“它是不是迟早会要了我的命？”
　　白婈媪摇着头说：“不知道。我只知辟邪天生嗜睡，如果从今起你不再用它，或许它并不能害你。”
　　范勖有些丧气地回道：“我不用它，迟早也会被饿死。我全凭它来糊口。”
　　白婈媪笑道：“我可以让你富贵荣华一世，是不是以后你就可以不用它来糊口了呢？”
　　范勖并不领情地问道：“试问这富贵荣华的一世是指三年还是五年？你也说不知道辟邪会不会害我性命，倘若几日后我就一命呜呼，这富贵荣华又与我何干？”
　　“我既然要报恩，自然不会敷衍了事。我会巡游九州四海寻一个驱除辟邪之法，让你不受这神兽所害。”
　　范勖经历了人情冷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反口相讥道：“且不说你六年能不能找到这驱除之法，恐怕我熬不到六年就已经死了。”
　　白婈媪对范勖无理的态度并不见怪，“范勖，刚才我与亹亹的对话想你也听到。她能见未来五年之事，你昏迷之际她就说过五年之内你无性命之忧。所以我一定要为你找到驱除辟邪之法。我发誓，只要你活着，不管是六年还是六十年，只要一天没找到驱除之法，我都不会放弃。”
　　范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为何要如此救我，就因我父救你一命？”
　　白婈媪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范勖早看透了这世间的虚情假意，但从白婈媪的眼中他却看不到半点虚假。他终于若有所悟地笑了：“你是异类，故和那些肉体凡胎不同！若是那些无义之人遇到此事，见家父已故，恐也不会找我七年。”
　　白婈媪重新打量起范勖，因为这个少年似乎对这世间早已心灰意冷，如不是找到了他，恐怕范勖也迟早要自残其命。白婈媪不想过多纠结这个话题，顾而言他：“何谓异类？”
　　范勖将目光投向湖中，指着湖里的鱼说道：“如有一天，它能得道而幻化，即为异类。”
　　白婈媪笑而不语。
　　又过几日，范勖的身体已无大碍。白婈媪便要去寻那驱除符拔之法，自范勖来后，那亹亹几次要杀范勖皆被白婈媪所拦，故独留他一人在庄上却不放心，只好要把范勖带至一位老友处。范勖听闻，不禁问道：“你的朋友可也是异类？”
　　白婈媪听完此话并不生气，反而说道：“与你这样的肉身凡胎相较，应也算异类。”
　　准备妥当，白婈媪与范勖即要离去，亹亹见白婈媪不听劝告，心中极为不满——这不满却又不对白婈媪，而将所有懊恼加予范勖，自知没有机会对范勖下手，不愉之情又添了几分。直到将白婈媪与范勖送走，亹亹也没说过一句话，却暗下了一番决心，定要杀了范勖不可。
　　白婈媪与范勖行了不一日，即到了交离县。刚一进城，范勖就被一个头缠纱布的大汉认出，大汉对范勖十分熟稔，可范勖却不识他。
　　大汉说道：“世人认识范天师，可范天师哪能认全世人。我以前住在辽西郡辽阳县，是在那时才得以认识天师。”
　　白婈媪强忍笑容，小声自言：“天师。”
　　范勖并不理会白婈媪，而对大汉说道：“原来你也是辽西郡人，那可谓同乡，只是在下身有要事，失陪、失陪。”
　　大汉急忙拉住范勖，“我正要寻捉妖之人，却与范天师不期而遇，此乃天意。还望范天师广施厚德，救救我吧。”
　　范勖早已不耐烦，刚要再做推迟，白婈媪却接过话头：“你这汉子不妨说说遇到了什么事情。”
　　大汉虽不认识白婈媪，但见她与范勖一行，断定这女子与范勖交情不浅，既然她有兴趣听个分明，那范勖定会出手相救，于是急忙说道：“小人喜好藏书，故腾出一厢房来存书籍，昨日我听到藏书之房有声响，以为来了贼，便要瞧个明白。刚一进去，房子内的砚台却飞了起来，正砸在我的头上。”说着，大汉指了指头上的纱布“这就是被那砚台砸的。我家妻小听到我的惨叫，也纷纷夺进房内，却不想室内的一应器物也腾空飞起，吓得我们都逃出那厢房。我想定是屋内有了什么邪祟之物，故要找个除妖的能人。不想与范天师得见，还望范天师大发慈悲，救救小人我吧！”说罢，大汉“腾”地跪在地上。
　　范勖也不答话，而是看着白婈媪。
　　白婈媪将大汉扶起，笑盈盈地说道：“何必如此大礼。你莫要着急，范大师没说话，即是答应你了。”
　　大汉更是千恩万谢，于是前头带路，两个人便在后面跟随。范勖斜眼瞧着白婈媪，一脸狐疑之色。
　　白婈媪见范勖偷瞄自己，便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范勖将目光收起，佯装伸了个懒腰，然后小声问道：“这大汉穿着打扮也不像个有钱之人，不知你打算收取多少赏金？”
　　白婈媪叹道：“你既被称为天师，不能只有除魔之能，而无济世之怀啊！”
　　范勖冷哼一声：“这天师之名又不是我自封的，况我亦不是老道。只是这些庸才腐物见我可降妖除魔，便把这头衔冠在我的头上。我是指着抓妖的赏金果腹的，哪来的济世之怀？只是我也不信你这样的异类会有慈悲心肠。”
　　白婈媪顿了半晌，才又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善心善行，唯人最为功利，做了善施便要益处，即使没要好处，也会想自己积了功德一件，日后必有所报。既有所图，不若如你这般除了一次的妖，便拿别人的一回钱，两不相欠，各自相安。但异类者，施善举却不为所图，只因看不得有人受难。而那些不为所图的人——如你父亲，其实正是你所说的异类罢了。”
　　范勖听到白婈媪将他的父亲比作异类十分生气，可转念想到白婈媪口中的“异类”却比自己所说的“异类”善良不知多少倍，却也不好发作，只便低头走路，不再言语。
　　行不多时，到了大汉的家门口，这处院落倒也整齐，坐北朝南三间正房，东西两边各有一座厢房，白婈媪问大汉哪座厢房有妖，大汉连忙回到：“就是这西厢房闹鬼。”
　　白婈媪带着范勖便要进那西厢房，大汉却说：“两位，我这就叫我那婆子做饭，不如吃了晚饭再去不迟。”
　　白婈媪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随范天师捉了妖便走。吃饭就免了罢。”
　　此时虽然还未天黑，但这厢房坐西朝东，屋内却也暗了下来。范勖见竹简横七竖八散了一地，案头也铺满了绢帛，甚是狼籍，心中暗忖：屋内如此凌乱，是那大汉太过懒散，还是妖怪翻乱所致。如是妖怪做的，倒也奇了，我也见过许多妖魔鬼怪，像这样不去害人却执拗于书的倒是第一回遇到。正想得出神时，屋内的花瓶却直奔范勖飞来，离范勖还有一寸来远的之际，白婈媪只轻轻抬手一指，那花瓶竟悬停在范勖面前。
　　范勖伸手小心将花瓶捧住，刚要弯腰放下，屋内除了竹简绢帛的一应器物都腾空而起，虽没飞向白婈媪和范勖二人，却各个都在空中飞舞，十分骇人。范勖本能地去摸袖口，其实就算他摸到绣花针，如今又哪用他来出手，那一应器物不大功夫就都停住，慢慢落在原处。范勖自然知道是白婈媪施法解围，急忙藏在她的身后，不敢再动。
　　屋内顿时安静了起来，范勖刚要对白婈媪发问那妖怪在何处时，白婈媪猛然一挥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长鞭，鞭哨响声震耳，随即置于墙边的书架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原来那妖怪隐了身形，但刚才白婈媪的一鞭正中了妖怪的身体，它飞撞在了书架上了。范勖自然也知道这点，他每次除妖，辟邪一声长啸，妖怪自然就会显了身形，而如今见白婈媪如此捉妖的手段自然让他敬佩。
　　白婈媪再一抖手，鞭梢横飞，落于半空鞭头竟画起了圆，形成了几个空心圈。白婈媪将往回鞭子一带，空心圈已到了面前，她用左手在空心圈上一拍，凭空竟现出一个美少年。再瞧那哪里是什么空心圈，分明是鞭子缠绕在那少年的身上，刚才只是少年遁了形，才觉得是空心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