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雨芳飞》舞小斯

4、第三章

　　李敏整个人都昏厥了过去。身体仍在不停地颤抖，下身的脓液在缓缓地往下流，流在火车的底板上，堆积成一滩淡黄色的液体，还夹着一股浓郁恶心的腥臭味。

　　“她的羊水破了。”人群中一个不和谐地声音，“她的羊水已经破了，如果不及时抢救，她会死在火车上的。”

　　梁洛雨眉头深锁，她看着怀里的人，万千思绪堵在心口。

　　怎么办？

　　该怎么办？

　　再这么下去，结局必然会是‘一尸两命’。可是当下，又有谁能救救这对苦命的母子？

　　她轻轻地闭上眼眸，心下滑过一丝酸痛。

　　这是命吗？

　　躺在怀里的女人，在两个月前失去了她深爱的丈夫，如今，在两个月后的今天，也即将失去自己和未出生的孩子的生命吗？

　　这，就是命运吗？

　　车厢里死静死静。

　　炎热的温度，让每一个人的呼吸，连同他们的心都炙热着、滚烫着。

　　“医生，医生没有找到，找到了一个有上过临时接生课的人。” 一个男人拉着另一个男人努力地往人堆里挤，气喘呼呼地冲了过来。

　　“好。”梁洛雨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地笑意，她没有抬头，看着李敏低声地说，“那我们就……”

　　婴儿洪亮的哭声，撩起了整辆火车上的欢呼声，那欢快的呼喊声，竟是从每一个人心底所发出来的愉悦之声。

　　一个满身是血，光着上身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被一件衬衫包裹着，全身是血的婴儿，他从车餐厅的内侧里慢慢地走了出来。

　　那婴儿在他的怀里狠狠地哭，用力地哭，使劲地哭，像是要把刚才母亲生她时所受的委屈，都一一给发泄出来。

　　梁洛雨坐在车窗旁静静地看着窗外出神，李哲凯从身后递了罐雪碧给她，不请自入地坐在她的对面，笑容很暖，“我们俩还挺有缘的。”他说。

　　她接过饮料对他微微一笑，十指扣住易拉罐的盖子，‘呯’地一声，白色充满气泡的液体从易拉罐瓶里破罐而出，着实地给坐在她对面的人，洗了一身雪碧澡。

　　黏黏的雪碧夹着泡沫一滴一滴地顺着李哲凯的头发往下坠。他有些吃惊地笑了笑，脸上是柔和温暖的笑容，完全没有因为被泼了一身饮料而要发怒，反倒是极其绅士满脸羞愧地对她道歉，“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举止神态，非常优雅。

　　在他从洗手间回来以前，梁洛雨刚才在想，为什么他非但生气，还可以那么温柔，保持那么好风度地离开。但李哲凯回来以后，却始终没有把话题停留在这件事上，他好似丝毫也不在意，他在人前的完美形象被她给彻底毁了。

　　这一天下来，很辛苦却也是前所未有的开心，生命果然是拥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能让人在全身筋疲力尽的时候，却也是感觉到满心地愉悦与幸福。

　　那对母女俩被列车员们送到途经的城市的医院去了。

　　而梁洛雨和李哲凯，该去哪的去哪。

　　但奇妙的是，他们要去的竟然是同一个地方。

　　G市。

　　一到G市梁洛雨便直奔一家叫做‘华中’的公司，李哲凯则是替她拿着行李一道地跟在她的后头。

　　“请问小姐您找谁？”说话的是这家‘华中’公司的前台接待，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女人，鼻梁上挂着一副硕大的黑框眼镜，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你好，我是从上海市博洋集团过来的，我是来找你们公司的董事长，袁华中先生的。”梁洛雨拿出名片递给她，道明来意。

　　“那你有预约吗？”接待大姐漫不经心地接过名片，瞟了一眼就仍在了前台上。双眼透过那副老土的大黑框眼镜盯着她很不以为然。

　　“没有。”她很老实地回答，她是没有预约。

　　这次，她是奉了公司管事老头儿的命令，来这间公司收公司三年都未曾收回的欠款，明知道别人拖着欠着就是不愿意给钱，难道她还提前打个电话过来，让袁华中点着炮竹，舞龙耍狮的在门口等着她来拿钱吗？

　　“那你先去会客室等着吧，我去打个电话通报一下，等下给你消息。”前台大姐把她领到会客室，给她倒了杯绿茶，就离开了。

　　李哲凯拖着两个行李箱在街上慢悠悠地散步，他看看腕表，已经是中午一点了。这一刻他还真有些佩服自己，不知不觉，他竟然拖着两个行李箱，在这几条街道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四个小时，而梁洛雨却是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他清楚的记得，他们是早上七点四十分到G市的，更准确地说，梁洛雨是八点不到，就到离开了。她说，她去公干，他便是很识趣地在这儿等她，却没想到，她这一去竟然会是这么久。

　　梁洛雨坐在会客室里一直等，到现在为止，她已经在这间会客室里坐了足足六个小时了，而离开的接待大姐更是一去不复返，空荡荡的会客室里，除了那杯早已凉了的绿茶，竟是什么也没有。

　　放在包里的手机，已经是不知多少次的响起后又沉静下去了，而她却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着被早已将她遗忘的人的忽然记起。一直到下午五点，等到这个公司已经空无几人时，那个将她到领到会客室的人却还是始终没有想起她。

　　电话，又响了，这一次，她终于慢慢从包里拿出电话，漫不经心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被吓到了，显然是没有想到，电话竟然接通了。一个下午，他整整打了三十通，可她一个也没接，害他心绪不安了整整一个下午。

　　“你在哪里？”他的声音很温柔，语调里透着一丝担忧。

　　“华中公司。”

　　“还没有忙完吗？”

　　“快了吧。”她看了看时间。

　　“我来接你吧？”

　　“嗯，好。”

　　走出华中公司的第一眼迎上来的是李哲凯挂着温柔的笑脸，他笑容温暖，二话不说带着梁洛雨去饭店吃饭，顺带把晚上住宿的酒店给安排好了，这一切做起来是这么的一气呵成。

　　第二天梁洛雨起了个大早，没有知会睡在隔壁房间的李哲凯一声，她离开了酒店。

　　早上，接待她的不是昨天的大姐，而华中公司的另一位接待员一听是上海博洋公司来的人，马上变了脸色，吱吱唔唔地说老总家里有事不便见客，等梁洛雨离开华中以后，那名员工立马跑出来在门口左顾右盼，在确定她已经离开了以后，马上‘哐’的一声把公司的卷闸门给拉了下来。

　　梁洛雨没有走远，她蹲在这间公司侧门口不到十米的墙壁旁，望着‘华中’被关闭的大门并没有太大的诧异，只是蹲在一旁抱膝看着鞋尖出神。

　　李哲凯在大老远就看到梁洛雨蹲在那儿，不时觉得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早上起来后，去隔壁房间按了半天门铃，都无人答应，听得打扫房间的计件工说，住在隔壁房间的那位小姐一大清早就出去了，他才抱着碰运气的侥幸心理来这边瞧瞧，果然啊，她真的在这里。

　　李哲凯轻轻地走到她旁边，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傻傻地发呆，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旁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她双手抱膝，看着鞋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困惑她已久的问题。

　　他望着她微笑，笑容温柔。然后安安静静地蹲在她的身旁，不去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想知道她要干什么。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晚上。

　　漫天繁星挂满天幕，星辰如浩淼海洋，璀璨耀眼，李哲凯看着天幕，忽然惊觉奇妙。

　　从第一次出租车上遇见梁洛雨，他就觉得她是个很奇特的人。一个让人近乎感觉不到她存在的人，静静地呼吸，静静地待着，甚至可以一言不语，安静得寂寂无声。

　　就像今天，她竟然可以保持着一个姿势从早蹲到晚，好似都感觉不到饥饿，感觉不到肌肉的酸痛，甚至在无意间回头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时，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埋着头看鞋，完全没有一丝惊讶，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早已洞穿你的行为及思绪，让人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挫败感由然而生。

　　大概九点的样子，华中公司的大门才缓缓地打开，一堆员工们一拥蜂地从里面冲出来，还不时在抱怨着。
　　“都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每年都有几天要把我们锁在这里，陪他一起当耗子。”

　　“嘘……小声点，你不想干了啊？”

　　“切，我怕什么，我说的是事实，这袁扒皮可真够抠的，明明是有的是钱，还硬是想尽办法拖拖赖赖，欠着人家公司的钱，自己不想还钱也就算了，还搞的咱们也跟过街老鼠似的。你说说，这都像个什么样子啊？”

　　“唉！谁让咱们是打工的呢，认命吧。”

　　“走吧走吧，要是被袁扒皮听到了，我们可都要倒霉了。”

　　待那些人走远了以后，一个中年男子提着公文包，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瞧了半天也没瞧见半个人影，他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我就说嘛，博洋派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还想来跟我拿钱？也不瞧瞧她是个什么东西。”中年男人得意洋洋地对身后的秘书说，一把搂住秘书纤细的腰。

　　“是啊是啊，我就说嘛，还以为今年博洋会派个什么狠角色来，谁知道就一个黄毛丫头，哈哈哈哈……她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秘书跟着附和，说话尖酸刻薄，两只手伸出去环住那男人的脖子，将嘴慢慢靠近。

　　“哈哈哈哈……想拿老子的钱，让他们慢慢等着吧。”男人除了得意，还是得意，一把吻住秘书粉嫩的嘴，一只肥大的手慢慢地伸进秘书的深V字衣领内。

　　“嗯……不要嘛……”秘书发出一娇嗔声，却被男人身后突然冒出的两个人吓得魂都掉了一半，她倏地睁大眼眸，那声音像是见了鬼。

　　“呃……你……”

　　“你好，前台大姐。”梁洛雨对她的惊讶视若无睹，也丝毫不觉得场景的尴尬，她笑着对她打了打招呼。

　　“你……你……”秘书怔住了，她昨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把自己从一个二十几岁如花似玉的妙龄美女，装扮成一个三十几岁的老女人，而她竟然能在黑夜里一眼就看了出来，不由把她给吓了一跳。

　　“……呃什么呃……你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骚了……”中年男人还在说些什么，却被李哲凯的那张忽然出现的脸吓得个半死。

　　“李……你……”

　　“咳咳咳……”又看到他身边的梁洛雨，中年男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连忙放开秘书，又连连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秘书连忙去拍那男人的背脊，待到中年男人气理顺了以后，已经是十点左右的事了。男人让秘书先回去了，等秘书离开以后，他们三个人又辗转到了华中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中年男子一改先前的态度，满脸笑意，摆出一副很好客的样子，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事事亲力亲为。男人将茶壶放好，他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二话没说便把开好的支票塞到梁洛雨手心，手里拿着支票的洛雨愣了一下，袁华中看她疑惑，又急忙解释说，“你放心，我以我袁华中有限公司的声誉做保证，保管你回去是绝对可以交差的。”

　　梁洛雨看着手里的支票，本来还想说什么来着，但听他这么说，就没说什么了。

　　然，李哲凯却忽然插话进来，“我相信堂堂华中公司的董事，既然可以拿自己公司的声誉做这样的保证，想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是吗袁总？”说罢，李哲凯对袁华中笑了笑。

　　“是是是。”袁华中连忙附和说，“李……”

　　“既然钱已经拿到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没等袁华中把话说完，李哲凯已经揽着梁洛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