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妖精转世

2、第 2 章

　　五

　　我睁开眼的时候，吓了一跳。
　　因为我发现，我居然躺在一张超豪华无比的床上。帐幔层层叠叠的将床与外界隔开，仿佛一个单独的世界。我伸了伸懒腰，奇异的感觉到我的心疼。那种如刀割般的难过竟消失了。我轻笑出声。惊动了帐外的人。
　　你醒了！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不是疑问，是肯定。
　　我冲破重重的阻碍，终于见到了声音的主人。不禁发出一声赞叹。
　　今天我真是好运，不仅见到俊男还看到了美女，美如精致瓷娃娃的女孩儿。直觉上知道这就是那个银发男子要我传达口讯的对象。也就是说，我只要告诉她，他爱她，我就可以回家了。我止不住兴奋的眉飞色舞。
　　突然我意识到一件极悲哀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而且潜意识里，我不想将那句话说给她听。
　　我大胆的近乎放肆的看着她清澈的眼瞳。不意外的发现水样眼睛里染着的轻愁。让这样一个美女难过的人真是混蛋加三级。我恨恨的想。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极美却有点邪气的面孔。
　　方浅语，我的名字。
　　我清了清嗓子，看她因我的注视而微红了脸。
　　雪伦，我的名字。
　　她生硬的答复我。一模一样的句式，清冷的口气。我不在意的笑笑。她是一个骄傲倔强的女子，这一点我十分确定。
　　不再理会她的存在，我轻松的跳下床，才发现屋内的陈设十分典雅。中世纪的壁灯装饰挂满了整面墙。大大的壁炉里火烧的很旺。室内的家具全部是木制的，漆上光润的黄褐色。房间很大，东西却不多，显得空旷。墙上有一面超大的梳妆镜。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穿着华丽繁杂服饰的女子。不想问自己的睡衣被丢到哪里，也不想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只是看着自己不时自然流露出的高贵气质。也许我是哪个国家不幸走失的公主也说不定。我有点自恋的想。
　　雪伦对我的举动似乎有点惊讶。我想，她一定没见过像我这么欣赏自己的人。
　　我看到你……
　　我知道她想告诉我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间屋子的床上。所以我打断了她。我很清楚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国家另一个年代。我不笨。我也明白我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我懒得惊惶失措，反正我在原来的世界里没什么特别留恋的。也许换一种生活对我来讲反而更好。
　　随遇而安。这是我的信条。
　　谁让我的天性是如吉普赛女郎一般的潇洒无拘。
　　雪伦，那个我初识的女孩儿，怔怔的看着我。我笑着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
　　我亲爱尊贵的公主，可否带领您的子民参观一下这间豪华的宫殿？
　　她看着我狭促的笑容，不禁也笑了。
　　那笑容，仿佛是绽放在野百合花瓣上的华美乐章。

　　六

　　原来她真是一个公主。中世纪欧洲边沿角落里一个富饶国度纽甘西亚的长公主。我努力回忆中学历史课本上的内容，都不曾记起关于这个国家的任何一点的文字或图片的介绍。它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微不足道。
　　我穿着一身男装走在花园里。拒绝穿那种花哨复杂的华丽长裙是因为太不便于行走。过长的裙摆总让我有要随时倾倒的欲望。相反，英挺的侍卫装束反而衬出了我1米74的修长身材。我以公主近侍的身份留在宫里，过着奢侈而又轻松懒散贵族生活。
　　我轻巧的拈住停在花上蝴蝶的翅膀，看它在我指尖奋力的挣扎，残忍的逗弄它的触须，有一种邪恶的快感。
　　然而我的这份宁静的惬意却被一阵大呼小叫给打破了。我皱着眉看一个从老远的地方跑来的女孩儿，一个有着和雪伦一模一样容颜的女孩儿。
　　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的对待小生命！
　　尖锐的叫声刺痛我的耳膜，我斜着眼看她。她见我毫无防备，突然上前一步想夺走我手中的蝴蝶。可怜的蝴蝶就在她的争抢下一命呜呼了。
　　不出我所料，那女孩儿大哭出声，似乎是为了蝴蝶之死而悲痛欲绝。哭声引来了很多人。其中一个一身华服的年轻男子快步过来搂住那女孩儿，不住的柔声安慰。同样闻声而来的雪伦在看到这一幕时调头离开。我眼尖的发现她脸上的难过和哀伤，令我心疼。我想起顾峰，那个离我而去的男人。相似的画面刺痛我的眼。
　　你这个卑贱的男人，怎么能随便踏进公主专属的花园？还不快滚出去！
　　她在那个男人怀里大声的指责我，咒骂我，娇纵的连声叫喊。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对她有莫名的厌恶。
　　亲爱的公主殿下。
　　我冷冷的说，
　　您至少犯了两个错误。首先，我并不是您口中的卑贱男人，我可是地地道道纯纯粹粹的女人。第二，很抱歉我不会滚出去。您能给我做个示范吗？
　　我的态度显然激怒了她，她终于使出公主的权威，招来宫中的侍卫。
　　于是，我被团团围住了。几十柄长矛指向我。虽然我曾学过几招简单的擒拿术，但我想此时此刻应该不会派上用场。然而，我却一点也没有惊慌。
　　俊男，美女，公主，王子，时光倒流，被抓捕。电视剧里的情节在我身上重新演绎了一遍，令我大开眼界。生命中的奇迹也不过如此。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了。然而，我肯定的知道我不会死，起码在这一刻不会死。
　　于是，我看到了一个满头银色长发的男人慢慢走了过来。
　　雪伦公主有令，要求释放这个人。
　　他挂着温和的笑容，面对那个女孩儿，也就是雪伦的双生妹妹艾伦。
　　看着众人茫然的神情，我知道他们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他那双泛着邪魅光芒的金绿色眼眸和俊美无双的面容令所有人都震慑于他话中不容否定的气势。
　　我就这样被轻易带走了。
　　我随着他穿过花园。一路上他都不说话，直到在一间小木屋前停下来。我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请把银镯给我！
　　他看着我，缓缓从腕上褪下那只银镯，递给我，掩不住满脸的惊讶。他以为我会吵着回去，却不曾想到我竟提了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要求。看着他微愣的表情，我笑了。
　　如果我要回去，你会同意吗？如果我要将时间退回来到这里之前，你会应允吗？明明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可改变，我又何必问何必提？
　　他听着我的解释，也笑了。
　　方浅语，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也是我唯一不能完全看透的人。
　　他用指尖卷起我的长发，再轻轻的松开。我静静的任他做这种暧昧的动作。聪明又如何，徒惹伤心罢了。
　　还是要谢谢你今天救我一命。
　　我抽回他绕在指尖的头发，浅浅笑着。
　　我会想办法尽快办到你交给我的事的。
　　我轻盈的转头，不再看他，怕他会扰乱我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
　　然而，感觉到他一直注视着我，让我不自然。
　　所以，干脆离开，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他的视线。
　　只是走了很远才发现，我竟又忘了问他的名字。

　　七

　　我回到宫殿，突然渴望见到雪伦安静的容颜。虽然我知道，我一定会遇到艾伦。
　　我见到雪伦的时候，她正在和她的妹妹聊天。那个华服的男人并不在一边。我看得出雪伦很勉强的在微笑，满面的哀伤。艾伦却在兴致勃勃的高谈阔论，连我走进来都没有注意。
　　我发现自己并不想看到雪伦难过。她应该是属于阳光和明媚的女孩儿，她应该在云朵开出最奢华的图案时站在花园里，配合着清露芳草所散发的鲜活味道，绽放犹如暖风拂面般的灿烂笑容。他应该在那个银发的男人身边，享受最温柔的呵护。
　　我的心在这一刻隐隐作痛。分不清究竟是为她，亦或是为了我自己。
　　雪伦公主，您该休息了。
　　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霸道的打断了姐妹俩的谈话，故意忽略艾伦怨恨的难看嘴脸，优雅的微笑着，以绅士的礼节弯下腰牵起美丽公主的手，从容的带着松了一口气的雪伦走出房间。
　　姐姐，你认识一个满头银色长发的年轻男人吗？
　　在我们快要离开的时候，艾伦缓缓的声音响起。我仔细观察雪伦的反应。她面无表情的摇头。我微微有点惊讶，原来他们并不认识。这怎么可能！我突然很想找到他，狠狠的嘲笑他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我独自想着我的事情，直到雪伦轻拍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几天以来的相处，我想她已经习惯了我的个性，散漫，懒惰。在她眼里，我一定是个没心没肺永远不懂伤心为何物的女子。
　　方小姐，我……
　　叫我浅语！
　　我毫无礼貌可言的打断了她的话。我讨厌别人叫我方小姐，因为会让我想起另一个方小姐，我的双生妹妹，那个我从小娇宠却最终背叛我的方浅言。我的心情突然变得恶劣。
　　雪伦被我突来的恶言恶语吓了一跳，带点疑惑的双眼直直看着我，安静的站在我的身边。我的心中划过一丝丝愧疚，却没有道歉。看着她纤细白皙的面容，我突然很想知道她的故事，一个欧洲小国长公主的故事。就算那里充满血腥，充满眼泪，充满哀伤和背叛。我突然很想让自己的心再狠狠疼痛一回，因为我想知道它的承受度究竟是多少。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们看着彼此眼中自己的影像，看着自己掺杂着明媚和哀伤的双眼，忍不住一阵难过。
　　想喝点什么吗？
　　她突然开口问我。
　　我是说你想喝酒吗？
　　我没有回答。她于是笑了。
　　浅语，我们去酒窖喝，喝光那里所有的藏酒。
　　她的笑容轻松，调皮，却让我的心很沉很沉，为她轻松的表面下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雪伦，你听过这句话吗？
　　我举着水晶制的透明酒杯,轻轻晃动着血红色的晶莹液体，一种我不知名的酒，有着苦涩的酸味。
　　雪伦摇头.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睛闪亮着。
　　浅语,你说,我们有愁吗?连愁都没有，哪来的借酒浇愁呢?
　　我大笑着。没错,我们都没有愁，只有满满的心伤。她为了她故事中的男主角，而我却为我自己难过。因为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心底难掩的疼痛究竟是为谁了。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不停的笑，不停的将杯中的酒蓄满然后倒进嘴里，留下满嘴酒的酸涩。
　　浅语，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她灌下杯中最后一口酒，一脸正经的对我说。
　　看着她惺忪的双眼蒙上一层迷彩，我知道她醉了。我羡慕她。我也想大醉一场。可惜，我的酒量实在是太好太好太好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
　　她的开头让我想起小时候妈妈给我讲的睡前故事，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温暖。
　　那个国家一直是女皇执政。王室规定，王位由国家里的长公主继任。只是那一年，女皇头胎产下的竟是一对一模一样的女婴，一对双胞胎……
　　雪伦说着，又盛满一杯酒，在我面前晃晃，问我，
　　浅语，你在听吗？
　　我用力点点头。她于是继续说。
　　两个女婴慢慢长大，都长成很美的女子，姐姐沉静，妹妹俏皮。女皇把她们看得比珍宝还要重要。然而，面对几乎同时出生的姐妹，她不知道应该把王位传给谁。如若按长幼，王位理应是早出生几分钟的姐姐的，但是她很清楚，妹妹一直很想得到王位。她不忍心看着自己钟爱的女儿们互相残杀。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她宣布，姐妹俩谁先订婚，谁就可以获得王位。然而从小长在深宫里的公主根本就没有认识其他男人的机会。唯一和她们熟识的就是经常到宫里陪她们万的老宰相的孙子，一个很温柔英挺的男子，一个让姐姐一见倾心的人……
　　雪伦的声音渐渐沙哑，哀伤的双眼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然而，我发现，她的眼眶干涩。她，竟然，也没有眼泪。
　　姐姐从来不知道，那个男子一直深爱着自己的妹妹。他常看着姐姐发呆是因为她们有同样的容颜。姐姐盲目的幸福着，幻想着与他的未来。她不在乎王位，她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和自己爱的人过一辈子。
　　直到有一天，那个男子病倒了，很重很重的病。姐妹俩都慌了。妹妹整日痛哭着，哀伤着。而姐姐没有。她想尽一切办法也要留住他的性命。于是，她想到了一个人。
　　那是名巫师。据说他有高强的法术和医术，同时也有一颗残酷的心。他从不感动于人们对他的哀求和眼泪，他在救人的时候必定会取走一样东西。有的时候是被救人所有的财产，有的时候，是被救人最爱的人的性命。他是个邪恶的人，但他也真正挽救过不少足以灭国的大灾难。他是神和恶魔的统一体。
　　姐姐去找到了巫师，求他救活那个男子。他答应了，也要走了她的一样东西。她起初很愚蠢的认为那对于她只是无关紧要的，然而现在才明白，原来失去那样东西竟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姐姐在最后才知道，自己爱的人早已和妹妹定了婚。在他完全康复的时候，就要举行婚礼。姐姐很难过，因为她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一场爱情中的配角；因为她明白，妹妹并不爱他，或者说，妹妹爱王位胜过爱她的丈夫……
　　雪伦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如果她有眼泪也许会好一点，而现在她只能发出一些类似于小动物受伤后的哀鸣。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和不停颤抖的身体，我感觉胃一阵痛苦的收缩，于是不停的呕吐。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喝下去的酒在体内如沸腾一般。晕眩向我袭来。然而我没有醉，我知道。因为我清楚的看见一个拥有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轻轻的向我们靠近。抱起已经睡熟的雪伦。他看到我想伸手拉我却被我甩开了。他眼底的温柔引起我想痛哭的感觉。我摇晃着站起来，缓慢的走出了这堆满酒与伤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