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旧欢如梦 ...
-
严世蕃跌跌撞撞，步履凌乱，枯叶在脚底折断，嚓嚓有声。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回这里来，也许因为除了回来，他已经无路可走。
到处都是追兵，韩知又带着人马守在山下，这座山，如今恐怕是连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他在林间东躲西藏，狼狈万分，然后发现自己无路可走。
已成死局。
恨意占据了全部神经，他原本稳操胜券的人生，如今陡现败相，功败垂成，怎能不恨？
他只是没有想到，走回来，竟然还会看到应无求。
他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想看到应无求还是不想，在看到应无求的一刹那，胸中恨意如江河澎湃，直欲喧天。
砰！砰！砰！
心跳声回荡在脑中，惊涛拍岸一般，撞击有声。
他从不知道，原来恨一个人，是这样强烈而刻骨铭心的感觉。
“应无求！”
应无求，应无求。
胸中竟是气血翻涌，痛不可仰。
应无求缓缓睁开了眼。
时间仿佛凝滞，应无求看着他，慢慢地，却笑起来。那笑容古怪又认真，他看着严世蕃，轻声道：“应无求？”
他冷笑：“应无求是你爹给我的名字。我不是应无求。”他缓慢地抬起头来，连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也十分艰涩。
“严世蕃，你知道我是谁吗。”
严世蕃一怔。
从一开始，他只知道应无求是父亲的狗，是严家可以随意折辱的奴才，想怎样对他，就怎样对他。
应无求如果不是应无求，那他是谁？
他是真的不知道。
严世蕃突然陷入一种迷茫里，这个在身边五年之久的人，他对他，竟如此无知。
他的嗓音轻微地发着抖，胸腔起伏不可自控。
“——为什么背叛我。”
应无求笑了一下：“背叛？你觉得，我忠心跟随过你吗？”
那笑容如此嘲讽，严世蕃怔在原处，很多的思绪，突然慢慢被理清。
应无求这五年来的每一次哀求，每一次谄媚，甚至在身下的极尽讨好，辗转承欢，都如此讽刺。
原本澎湃的恨意更是滔天而起，严世蕃眼中凶光满布，杀意盎然，再也忍耐不住，狠狠地扑了过去。
应无求屈起的双腿分开来，严世蕃便扑到了他身上。
------------------------------------------
我也不知道这里为啥要河蟹河蟹河蟹河蟹
--------------------------------------------
他像一头受伤的狼，眼中射出凶光。
严世蕃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外的人，平日里他就像蛇一样阴郁，仿佛永远淡然自若，从不会失控。但此时，他目呲欲裂。
他是那么的用力，就像要把一生的力气也用完一样。严世蕃骑在应无求身上，修长惨白的手指紧紧卡着他的脖子，满眼都是杀气。
应无求脖颈之上青筋暴起，脸色慢慢变得绯红，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他的手反射一般抓住严世蕃的手腕，却轻飘飘的，并没有用力，只是扶在上面。
严世蕃双目赤红，手指仿佛要嵌进皮肉里一般，应无求的眼神逐渐涣散开来，无法对焦，喉咙里也开始发出一种古怪的咕噜声，半响，胸腔一塌，一口鲜血突然呛咳出来，顺着脖颈，流到严世蕃的手指上。
严世蕃手一抖，全身狠狠一震。
那血浆如此的温暖，就好像昨天夜里，他曾经进入过的那副暖热柔软的身体。
他愣了愣，突然像触电一般将手缩了回来。
他的手肘缩回来的时候压到了应无求的胸膛，“喀嚓”一声，清晰可闻。
应无求的胸膛像一块湿透的海绵，就好像里面的五脏六腑全都是碎的，他一摁下去，血简直像开闸一样迸溅出来。
严世蕃呆怔着，他竟然被吓住了。
他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也曾杀过人，以往，那些浓稠的血浆，垂死的挣扎只会让他兴奋，欣赏一个人临死之前的绝望是如此享受。
可现在，这个人，是应无求。
是他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想过日后要共享荣华的应无求。
他看着应无求满身的鲜血，即使心中再恨，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被吓住了。那种莫名的恐惧竟胜过了恨意，让他全身发抖，再也使不出力气。
到这个时候，他才清晰地知道，他根本没有想过应无求会死。
他舍不得放弃，舍不得失去的东西，不是皇位，却是一个人，一个让他陷入如斯可笑境地的人。
原来他真的想过与应无求荣辱与共。
多么一厢情愿。
喉间的桎梏解除，应无求剧烈地咳起来，整个人蜷成一团。
严世蕃慢慢地安静下来。
先前惊涛骇浪般的恨意似乎变成一条细长平静的河流，无声地流淌着，仍然存在，却已经没了声息。
应无求刚才没有反抗。
他不知道为什么，应无求武功高强，即使伤重至此，要挣脱他这样一个没什么武功的人甚至一刀解决掉自己，想必也不在话下。可刚才应无求的手搭在他的手上，却没有用力，没有动作，任他施为，毫不反抗。
严世蕃闭了闭眼，霎时间，心底的悲哀浓烈到可以将他整个人也淹没。
“你那么恨严家，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应无求总算缓过来一点，他气息断续，但仍抬起头来，望住严世蕃，恶毒地笑起来：“杀了你。。。怎么够，你忘了吗，是你教我，先给你希望，再让你下地狱，让你的血一滴滴地流干，你才会知道自己有多错。”他眼神疯狂，其间的恨意和狠毒让人震慑：“我要你们严家，家破人亡，万劫不复！”
严世蕃的眼神终于冷下去，不见一丝温度。
他忆起自己曾经想过，五年后，十年后，三十年后，自己和应无求会是什么样子，却没有想到，原来他们没有以后。
严世蕃立起身，血水从他指间滴落，一滴一滴，落到满是血污的草丛之中。
“你这种人，不配死在我手里。”他的眼神冷得可以结霜：“杀你，脏了我的手。”
他转身便走。
应无求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严世蕃！”
他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严世蕃没有回头，却还是脚步一顿。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应无求扭曲地笑着，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离歌笑不会死了，我已经告诉了贺小梅离歌笑在哪里，一枝梅已经赶过去，他不会死了。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他吗？”
严世蕃沉默了一下，终于回过头来。
却看到应无求在恶毒地笑：“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
那恶毒里满含着痛苦，就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严世蕃看着他，目光冰冷，然而渐渐的，却连冷也不再有，只剩一片漠然。
然后他转身而去，再也没有丝毫停留。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旧欢如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