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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联大往事(一) ...

  •   1937
      南京沦陷
      神州大地一片血与火的海洋。
      学校纷纷撤出,北大、清华、南开组成西南联合大学,带着大批的教授和学生入滇。
      愤怒还未压下,惶惑又占据了人们的思维。局势混乱,昆明物价飞涨,满城都是谣言,与沦陷区亲人失去联系的学生们无助而凄苦。
      联大东门外的广源商铺里,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文弱少女站在角落,打量着种类不多的商品。
      她着朴素的女学生装:白色对襟布褂、蓝色长裙,隐蔽处打着补丁。整个人瘦得纸片一样,恨不得一阵微风就能吹走。
      十七岁的林弱水是典型的江南少女,脸蛋儿白皙匀净,气质恬静温雅。但连续几个月的窘迫饥饿,让她原本的风姿只剩下不到一半。
      她祖籍金陵,本来家境颇殷实,父亲是国民党军官,母亲出身世家,家中也有几个仆人。
      战争一开始,父亲开赴前线失去联系,母亲在接下来的空袭中丧生。家破人亡,弱水带着一个老姆妈随学校辗转撤退。遭空袭,丢行李,中途老人受不得颠簸病逝了,弱水哭得几乎昏死过去,强撑着办理后事,棺材和地皮又被奸商狠狠讹诈一笔。
      学费和伙食费可以用贷金偿付,日用却必须自己负担。到了昆明,林弱水当掉随身的几件首饰,从衣食无忧的闺秀小姐变成了落魄难民。
      条件所限,联大的食堂伙食极差,每天只有午、晚两餐饭,内容是发黑的大米里掺杂砂石、谷糠、老鼠屎的‘八宝饭’,菜只有盐水煮芸豆。林弱水是家中独女,从小娇养,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一个学期后就完全瘦脱了形。伙食低劣还可以勉强忍一忍,但她血糖低,不吃早餐都爬不起来上前两节课,只好拿出仅有的积蓄买些吃的果腹,捱过一天是一天。
      物价三天一变,如今一袋榨菜也要法币两百元。林弱水窘迫的站在店铺角落,不知道手里那八百元可以买到些什么。
      正迟疑着,门口走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
      他戴着黑框眼镜,穿白衬衫,打扮是学生的样子,但感觉却跟周围文弱白净的男同学完全不一样。身量高肩膀厚,肤色微黑,袖子卷起,露出小臂肌肉,结实的简直像个悍匪。
      林弱水见过这个男生,模糊记得是土木工程系的师兄,姓卓,不知道叫什么。
      “同学,需要点什么?”
      “五十斤米,三十斤腊肉,两双12号美靴,报纸杂志有什么拿什么。”卓同学神情冷峻,语言也很简洁。
      “好咧,您稍等!”
      物价飞涨,不管是本地人还是逃难的灾民,买个针头线脑都要考量来思虑去的,像这种豪放的手段几乎见不到,老板热情招呼大户,将林弱水忘在脑后。
      大量购买吃食的同学必然不会住在学校拥挤破旧的宿舍里,他们家境富裕,靠父母寄来的支票租房外住,吃馆子或者开小灶。学校附近的文林街、文化巷、先生坡有的是清净舒适的房子出租,但每月一两万元的房租不是林弱水这样落魄户能承受得起的。
      如同社会中一样,金钱也在学生们中间画下了隔阂。
      老板迅速称好米和肉,把他要的东西打包,百十斤的东西装在背篓里,这男生气都不喘,单手就拎起来背在肩上。
      “两万六千三百元,零头给您抹了。”老板搓着手笑,男生掏出一卷纸币递给他,指了指林弱水:“她要什么一起付。”
      林弱水吓了一跳,男同学帮忙付账的事也有,只不过都是熟人,这种陌生的……不管是接济还是什么,她当然不会接受。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看看。”低着头慢慢走出广源商铺。
      都是因为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吧。林弱水苍白的脸上显出了血色,她家教严格,从不会这样失礼地盯着一个异性,刚刚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他买了那么多的吃食。
      而她很饿。
      粉白的大米和红铜色的腊肉,一些食物就让她昏了头脑,连从小的教养都忘记了。
      眼睛里浮起一层雾气,林弱水想飞奔回宿舍,将头埋在被子里哭上一场。但是她只能慢慢走,鞋子的底已经磨破了,撑不了多久。那男生买的靴子是美军流入市场的军备,厚厚的牛皮,绝不会像她垫进去的纸壳一样踩到雨水就溃烂。
      她必须慢慢的,逃避这如山一般的生活压迫过来的窘迫。

      回到宿舍,气氛一片愁云惨淡。
      舍友杨启南手里拿着一张《新华日报》,已经被众人传看的揉皱了。
      “怎么样?”坏消息经年累月,林弱水猜到前线战事大概又失利了。
      “老蒋下令放弃武汉,25日江城沦陷了。”向来神采飞扬的好友声音低沉。
      “厦门、合肥、徐州、广州,现在是武汉,下一个是哪里?”苏文沁是江城人士,家乡沦陷,眼中已饱含泪水。
      杨启南用图钉把报纸摊开钉在土坯墙上,勉强振奋精神道:“我们上不了前线,骂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有把学生的本分做好才算对得起阵亡将士。”
      国难频频,学生们怎样愤怒哀恸也只是纸上谈兵,放下报纸,面对她们的依然是惨淡的日常生活。
      “弱水,你买到东西了吗?”
      林弱水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坐到木桌旁,拿出书籍和本子。
      大环境如此,贫困的联大教授和学生们只好贱卖劳动力,做些兼职来补贴日用。有力气的种花卖菜,没力气的做西席账房,林弱水是外文系的,平时翻译些资料赚点钱。
      “物价又涨了?哼,这群发国难财的奸商……食堂里连‘八宝饭’都要用抢的了,我帮你打了饭,先吃一点吧,下午还有课呢。”
      从学校迁入昆明,杨启南就像老大姐一样照顾这个安静的女孩儿。先前已经有同学因为营养匮乏得肺病去世的先例了,但她们经济条件都不好,眼看着林弱水越来越衰弱,也是毫无办法。
      “谢谢你,启南。”林弱水感激她时常的照顾,打开饭缸,开始咀嚼那难以下咽的伙食。
      菜不用说,有盐无油已经算比较好的情况,后勤紧缺的时候,大厨连盐都不放。食堂厨房污秽不堪,饭中吃出苍蝇、臭虫和成串的头发是很平常的事情。刚开始林弱水见之必呕,半年后的今天,她已经可以闭着眼睛挑出去,继续吃剩下的。
      吃着饭,为了安慰舍友们低沉的心情,杨启南开始讲教授们的八卦。
      外文系的主任吴先生是著名西洋文学家,国学大师,但是性格却天真烂漫,常常闹出笑话。
      “你们都知道的,吴教授平生最爱红楼梦。文林街刚开的那家饭馆竟然取名‘潇湘馆’,吴先生听到大怒,昨日提着拐杖上门去砸,还高喊着老板亵渎了林妹妹。那老板没有办法,撤了牌子,今日已改名‘潇湘食堂’,吴先生这才罢休。”
      周兰芳笑出声,苏文沁也渐渐收了泪。
      “砸饭馆事件里还有插曲呢。”杨启南笑着对大家说:“听说吴先生一边骂,一边说:‘倘是我的学生林弱水开一家绣馆琴铺,还可挂一挂潇湘馆的牌子。你们这些大老粗开个油烟污秽的饭馆,怎么敢亵渎绛珠仙子!’弱水,吴先生又把你比做林妹妹呢!”
      林弱水掩嘴而笑,想起刚入学时,吴教授点名点到她,竟然情不自禁的停下来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名字真美。”全班哄堂大笑,她也闹了个满脸通红。后来才知道这吴老师为人是正派,但向来有痴人名号,最是天真浪漫。
      女生们将惨淡的日子暂时抛到脑后,得了片刻轻松。

      昆明几无空防可言,日军的轰炸机想来就来,空袭警报三天两头就要尖叫。城里没有防御工事,飞机一来,人们就得往郊外撤退。于是联大师生跑警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是最最日常的生活。
      从市区撤到郊外有四五公里,这对林弱水而言是非常艰辛的一段路程。路是卵石古道,特别费鞋,而她身体虚弱,跑一段就头晕眼花,每次到了地方都几近虚脱。
      这一天上午八点,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联大师生立刻撤出学校。林弱水和往常一样没有早餐可吃,拿上一只小包袱离开了宿舍。包袱里是一册西文语法,一块手绢,一只小水壶,和一个拳头大的小铁盒。
      这只漂亮的铁盒以前总是装满奶糖,以供她犯低血糖时补充。但自从抗战爆发,各地物资紧缺,奶糖也变成极稀罕的东西,盒子里就只装了母亲留下的一枚小金戒指。
      通往郊外的古驿道人烟鼎沸,警报跑多了,大家早没了初时的惊慌失措,反而有些郊游的轻松。更有些谈恋爱的男女学生结对同行,一边逃避生命危险,一边交流心灵感悟。
      林弱水没有男友,自然和宿舍的姐妹聚在一起。她今天不太舒服,从起床就昏昏的思睡,走出不到一里,一阵眩晕猛然侵袭而来。林弱水不想连累朋友,强自咬牙忍耐,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又走出几百米,她终于撑不下去,扶着路旁的树干慢慢软倒在地。
      “弱水!弱水你怎么啦?”杨启南苏文沁几个赶紧过去搀扶,但见林弱水脸白如纸,嘴唇发青,两只乌亮的眼睛一点神采都没有了。
      “快点来帮帮忙!我同学昏倒啦!”
      杨启南急得大叫,联大师生友爱善良,马上有许多人围上来,有说掐人中的,有说灌凉水的,可空袭警报追着屁股尖叫,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一个高大的男生把围观的人推开,走进圈子里把林弱水抱起来坐着,灌了点水下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来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
      林弱水缓缓吐出口气,眼睛微张,模模糊糊看到一张清俊冷漠的脸。
      “犯低血糖了,先到郊外去吧。”男生说。
      “好的好的!谢谢你同学!”杨启南是学生干事,人脉很广,知道这男生是土木工程系的名人。
      跑警报必须轻装上阵,联大师生只随身带着金银细软,夹两本书一册手稿。而这个男同学,每次跑警报都长途逃难一般带着瓦罐水壶,米粮腊肉。他身体强壮,二三十斤的负重像扛着根稻草。据说离京入滇的艰难旅途中,他经常背负身体不好的教授和同学逃避战火,很有义气。
      这个男生就是林弱水在广源商铺遇到的人,名字叫做卓寒山。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为了准确轰炸目标,日军空袭一般都挑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这就是跑警报的矛盾之处,一边是杀人炸弹的紧迫威胁,一边又是适合郊游的美好天气。
      林弱水晕晕地趴在卓寒山背上,他走路又快又稳,没有晃得她恶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一个异性,几乎能感觉到他背上肌肉起伏,林弱水心猿意马,羞涩难当,搂着他脖子的手臂都不知道如何放才好。过了很久才小小声道谢:“辛苦你,我挺重的吧……”
      “没什么,你皮包骨头,已经瘦得饿殍一样了。”卓寒山的声音很冷淡,像冬天里锋利的冰棱。
      被他直接批评了外貌,林弱水心中大惭,委屈极了。想自己也曾有少女丰美的曲线,只因贫困少食才瘦成这样。瞧着自己柴禾棒一样的细胳膊,她松开手,却被他一把摁住了。
      “别动,又要晕了。”
      卓寒山言语冷漠,行为却没有不耐烦。单手托着弱水,又掏了一颗糖递给她。
      是上海爱皮西公司生产的米老鼠奶糖,以前她最喜欢的牌子,林弱水心下一阵凄切怀念。
      三七年上海沦陷,沪产物资特别紧俏,后方就算有钱也买不着,凭过硬的关系才能弄到一点儿。看来这个男生不但家境优越,也很有些背景。
      一路背到郊外,卓寒山把林弱水放在一处僻静的小山坡下。即能远远看到师生聚集的地方,又可以安静的休息。杨启南对他的友情相助大加赞赏,但卓寒山却并没有就此走开。
      挖土、拾柴、生火,瓦罐中注水加米,用随身的刀子削进去几片腊肉,咕嘟咕嘟煮上半个小时,最后添些就地摘得野菜嫩叶,一罐香糯浓厚的腊肉粥就做好了。
      联大师生跑警报是没有伙食供应的,出来一趟就等于大半天没有吃食,有点钱的同学会带些馒头包子,没钱的食堂党就只好忍饥挨饿了。林弱水向来属于后者,到了郊外不敢乱动,聊天也轻言慢语细声细气,只怕耗费体力更增饥饿。乍一看很有淑女风范,其实内因相当苦涩。
      卓寒山常常用自带粮食野炊是师生们都知道的事,但他从来没有邀请别人共食过,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想来也是可怜林弱水饿到低血糖昏倒的缘故。
      吃了糖,喝下粥,林弱水的头晕病不治而愈。向卓寒山尹道谢,他闷闷地不说话,坐在附近树下看书。
      杨启南和苏文沁她们偷笑着去戳舍友:“弱水,卓师兄对你很有意思啊,你怎么想?”
      “什么意思……就是好心帮个忙嘛。”林弱水红了脸,已经不敢去看树下的卓寒山。
      “怎么会,这个人向来独来独往,外号“独孤剑客”,他肯跟你讲话绝对不简单。”杨启南当即调出她庞大的八卦资料库,向舍友们讲述卓寒山的相关消息。
      “他是施嘉汤施老的得意弟子,土木工程系的大才子,工科的学业有多好就不说了,文科方面,连冯教授也赞他古文造诣深厚,文章有上古遗风,是个全才呢!”
      联大天才云集,地方上最聪明的学生到了这里也常常泯然众人,想得到教授的佳评必然要有极出色的地方。
      “而且……”苏文沁望着那边,笑嘻嘻地推了下弱水:“你不觉得他是个Real Gentleman吗?”
      学生多文雅羞涩,互相之间谈论异性很少用“英俊、美丽”等形容词,赞女生漂亮便夸奖她是才女,对男生则常常使用绅士一词,有派头又斯文。
      卓寒山一表人才,面容清俊,但高壮的身材和微黑肤色却跟一般意义上的书生绅士大有不同。林弱水思索着这其中的区别,不知不觉时间溜了过去。
      回城的路上,林弱水表示已恢复健康,可自己行走,卓寒山便不近不远的一路跟着,直到看她安稳走进女生宿舍才转头离去。
      接下来的发展便如舍友们推测,卓寒山开始正式追求林弱水。
      学生们的追逐手段都是很淳朴可爱的,帮心仪的女生去食堂打饭,到图书馆占座位,拿一袋零食站在跑警报的路口等待之类。昆明四季如春,鲜花与蔬菜同价,日常送一只玫瑰或百合也算不得奢侈。
      而卓寒山却在这方面充分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
      他爱干净,对食堂肮脏简陋的饭菜向来不屑一顾,经常自己做了丰盛的盒饭送给林弱水。跑警报的路上,大米、腊肉、笋鸡、干货是必带的,到了郊外便生火做饭,邀请林弱水和她的舍友一起品尝。至于炒松子、蒸发糕、糖花生、烤红薯等零食,也时常买了托人带给她。
      林弱水大部分都是拒绝的,但扛不住舍友起哄推搡,偶尔也会接受一次馈赠。他的礼物总是食物,即便自尊心作祟,也抵不过饥饿的胃的渴望。
      又一次卓寒山来宿舍找她,林弱水恰好洗了唯一一套外出穿的衣裙,只能身着内衣枯坐内室等衣服晾干。一听卓寒山来,唬得她立刻跳起来把门反锁,隐约听到杨启南在外面跟他说话。
      他们在说什么呢?启南会不会告诉他我只有一身衣服,窘迫到连出门应答都做不到?
      林弱水心中忐忑,尴尬的几乎要掉下泪来。
      过了一会儿,杨启南敲敲门道:“开门吧小兔子,大灰狼走了。你怕什么呀,女生宿舍男生莫入,天王老爷来了也得在外面站着等。”
      林弱水闪开一点门缝让她进来,轻声问:“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你有些头晕,正躺着休息呢,不方便接待外客。”杨启南神采飞扬,举着一只极大的锡制饭盒对她笑:“瞧,人家又给你送爱心盒饭来了。这卓师兄呀,还真是面冷心热!”
      林弱水扭过头去,小声说:“不是说过不要接他的东西嘛。”
      “哎呦,你就别口是心非的了,难道我说你头晕还是假话了?赶紧吃一点吧,还是热的呢。”
      杨启南自然知道营养对这时候的林弱水意味着什么,硬是把饭盒塞进她手里。
      打开盖子,浓郁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松子肉、盐水鸭一块一块码的整齐,西兰花青翠欲滴,下面紧紧压着一层栗子米饭,热量和营养价值都很高,足够林弱水吃上一整天。而最令她感到惊讶的,是饭盒隔层里那一大把花花绿绿的奶糖。
      糖块被饭菜的热量捂软了,捏起来好像橡皮泥。林弱水一粒一粒把它们仔细拣出来,放在自己空荡荡的小铁盒里。
      不多不少,刚好装满。
      眼睛渐渐的模糊了,她想,这一定是饭菜蒸腾出来的雾气。
      过了两天,联大师生再次逃避轰炸的时候,就看到外文系的林妹妹羞涩地站到了土木工程的卓才子身旁。
      跑警报的人只携带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有人携金银细软,有人携自己毕生知识所寄的手稿,有人携曾经女友的情书。
      而某个沉默寡言的男生,背上负着清水干粮,手里捏着她的柔荑,稳稳走在一条通往安全的路上。
      三个月后,卓寒山向林弱水求婚。
      时事动荡,两人父母都不在身边,导师施嘉汤和吴宓为证婚人。
      吴先生挥毫题字做贺礼: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江珧前一世的故事了,那时候图南还没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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