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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被搬上推床的时候唐普就恢复了一部分意识,但只是一部分,眼前一切时而发白,像曝光过度的照片,时而发红,像隔着火堆观望,头倒不痛,就是反应迟钝了,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和他们的嘴型对不上,尤其杨月行,唐普看她嘴巴动得明明是在喊自己名字的样子,听到的却反反复复都是“耀深”两个字。
      渐渐的救护车的声音听得清楚些了,唐普感觉裤兜里的手机在震,便把手伸进去摸索,手机滑出来,杨月行捡起看一眼,俯身对他说:“是乔冶。”
      唐普眯着眼睛朝她摇头,停顿片刻,又摇头,手指在她手背上一下一下的点,说:“……关机……关了。”
      杨月行犹豫一下,抿着嘴唇关了,塞回他裤兜,那一刻唐普稍微露出安心的表情,仍是继续空洞地看着车顶,杨月行盯了他许久,即使医生照他的眼睛,他眼珠也不曾动一下。
      她一直留在医院,推掉了接下来所有的约见,其实唐普于她可以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能跟到医院都已经超过他们之间的交情,其间杨月逢给她打了个电话,没好声气地问她:“死了没有?”
      杨月行居然还能一板一眼地回答他:“头没什么大碍,不过腰有伤必须卧床一阵子。”
      “这么说没事了?那就好,能挖掉我一块肉的人怎么可以随便就死了——嘶!”杨月逢突然叫一声,在电话那头不知朝谁怒骂道,“你他——妈的想弄死我啊!”
      杨月行挂掉了电话,走进病房去,唐普是醒着的,正看着窗外盛开的樱花。
      “觉得如何了?”她在沙发椅上坐下来问。
      唐普不说话,像没听见一样,杨月行等了一会儿,又说:“我问过医生,他说,你可以交谈个几分钟,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杨月行想说第三句话时,他说:“杨小姐,拜托你照顾乔冶。”
      杨月行叹了口气,淡淡说:“他是我带的,你拜不拜托我都要照顾他。除了这个之外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对不起。”
      “好了,你知道我不是要听这个的,唐普,如果现在你需要帮助,相信我,我是唯一能帮上忙的人,我再问你一次,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唐普静了会,说:“帮我瞒住乔冶。”
      杨月行打断他:“不可能!你要是对我保密,就别指望我对他保密。”
      唐普眼珠动了动,视线从窗外移到她脸上,突然一笑,杨月行一向喜欢他的笑容,这次却有些莫名其妙,不由问:“有什么好笑的吗?”
      唐普慢慢说:“杨小姐,你和令兄玩游戏,只是游戏而已,我们作为棋子,按你们的规则拼杀,分所当为,棋子都没怨言,你又何苦问来着。”
      杨月行更加诧异:“游戏?”
      唐普却闭紧了嘴巴,再也问不出半个字,杨月行拿乔冶逼他,他答非所问:“杨小姐还要在这里呆多久?”赶人的意思显而易见。
      杨月行看看他,无奈的说:“我只是想帮你。”
      “你已经做了够多了,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在警局,不过最有可能的是在海底吧。”唐普说,“能在医院不都是拜你所赐吗?”这恭维听在杨月行耳朵里,比直接责难还要讽刺。她叹口气,门突然开了,杨月逢身边最常出面的保镖露出半个身子:“二小姐,杨先生想知道你现在方便去楼上谈谈吗?”
      “我哪儿也不去,你让他有话下来说。”杨月行冷冷甩出一句。
      保镖愣了几秒钟,只得带上门离去,过了一会儿杨月行的手机铃响,她喂了一声,两个人竟然就在病房里争执起来,杨月逢显然气疯了,唐普都能听见他的吼声。
      杨月行相比之下冷静得多,话很少,但语气冰冷,想必这才是刺激杨月逢的地方。唐普把脸蒙在被子里,听着他们火药味十足的谈话,微微的笑。
      乔冶,没有人可以再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谁也不可以。
      他又昏昏睡了一觉,醒来后房间里没有人,唐普打开手机,里面塞满了短信,他一条一条的看,方博说漏嘴的事,乔冶已经知道了,所以短信中有乔冶的,还有方博的,甚至楚骁阳的,唐普回给乔冶,电话一响,他就接了,他的声音夹在一片排山倒海的欢呼和尖叫中,应该是在现场活动之类的,唐普想着乔冶的schedule,笑着问:“你现在人在横滨吧?”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才回我?你跑哪去了?”乔冶气急败坏地叫着。
      “为什么要接你电话?”唐普想笑,可是电话里的声音却装得很生气,乔冶就是个纸老虎,别看他声音大,只要自己稍微硬一点,他马上就软了。
      果然乔冶顿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你说呢?”
      “我……”乔冶吱唔起来,唐普只知道此时他在横滨,却不知道此时他正在台上主持人的旁边,底下有几千几万人,他招呼也不打就拿着手机跑到后台去,还在后台结结巴巴磨磨蹭蹭。“……你生气?”
      唐普没说话,乔冶提高声调:“我明天就回去,不,我晚点打给你!你等我给你解释!”
      他的语调听起来急得要命,唐普的嘴角已经扬到无法再扬的弧度,忍不住伸手揉着脸颊,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冷淡:“不需要,我知道整件事是什么样的,你不用急着赶回来,即使回来,也解决不了什么,能改变这一切的是时间,你懂吗?我希望你多给我点时间冷静下,你自己也是。”
      那头一下子就安静了,静得唐普不禁拿起手机来看看,好像可以看到乔冶的表情似的。
      等他把手机重新压回耳朵上,只听乔冶用一种呜咽的调子闷闷地问:“唐普……那,你要冷静多久?”
      唐普被这声音狠狠拧了一下,这个人,长着那么样一张倾倒众生的脸,怎么还能这么可爱,他用了很大定力克制自己才没有脱口而出:“骗你的啦!”毕竟,目前,医生还不确定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不过,原先准备好的台词却也因此临时改了,“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去找你的。”
      那边又静了,唐普张了张嘴,犹豫再三,几次欲言又止,直到乔冶说:“好,我等你!我24小时开机等你!唐普,我希望不要太久,但是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的……”
      最后这句是在哽咽中说出来的,说出来后就挂了电话。唐普话已经到了嘴边,第一个字已经冲出嘴唇:“你——”手机里却一片安静。
      他呆了一会儿,把手机拿开,果然回到了初始页面,通话早已结束。
      “你知不知道,因为太在乎你了,所以才被你把我弄得一团乱。”他对着手机轻声说,镜面映出苦笑的脸。
      一团乱。
      幸而不管多乱,至少知道,他是爱这个男人的,这一点深信不疑。所以要做的,只是好好地爱下去,无论如何也不放开他。

      在医院的这些天,唐普每天都能收到乔冶的短信。
      【我知道你不一定喜欢这样,可是我想你了。】
      【你在干什么?连采访也没有……不会真躲起来了吧?】
      【我今天吃了巧克力,其实我不讨厌甜食,只是……就像我说的,没有那么喜欢,不过这家的不一样,真的很好吃,又不贵,我买了我最喜欢的几种口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斯蕴说我近来老是摆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臭脸,连方博也不爱找我一起搭伙了,只有骁阳还愿意载我收工,我想买车了,心情不好的时候真的不想跟任何人走太近,这阵子忽然有点讨厌形影不离的伙伴……为什么会这样T_T】
      【我妈问起你,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放我们以前的片子给她看,说这是新的,她反正也看不出来,她说,你真的很会演哦,明明是个害羞的孩子,电视上却那么坏。】
      ……
      唐普不禁要说,傻瓜,你的情况我怎么可能不清楚。电视上的他瘦了,即使是能让鹅蛋脸变成大饼脸的屏幕,他上镜后下巴还是尖得明显;对主持人和记者答非所问,对粉丝笑得心不在焉,只要互动的那个不是他就会开始发呆,最要命的是舞台上的沟沟坎坎以及装饰,他要么就是没看见一脚踩空,被旁边紧挨的方博或楚骁阳揪住,要么就是直接绊倒了躺平在地上继续即兴表演。
      窗外的樱花开了十天左右,唐普每天都在看它们,如何一点点盛放到极致,然后一点点凋零。就在整个城市都在感慨刹那芳华的时候,他也许是唯一一个嫌它们谢得太慢的人。
      可以慢慢地行走之后,唐普就提前两天出院了,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去老家,他记得庙口那里有家卖土产的店面,可是到了才发现上面竟然贴着搬迁的牌子,唐普想起曹安立马修这些人,拨了个电话给他们,问土产店迁到哪里去了,曹安立说:“隔得不远,我带你去。”
      唐普把车牌号告诉他,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留着小平头,穿着运动开衫、蓝白人字拖的瘦高个踢踢踏踏走过来,径自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座,一指后方:“调头。”
      唐普笑了,说:“你倒是很有老爷的范儿。”
      曹安立摸着椅子说:“大明星,你就开这种车?不应该呀!”
      “明年换。”唐普打着方向盘,“你住附近?”
      “马修住这,老爷子昨天过世了,兄弟几个都留下陪他呢。”曹安立摸出烟来,抖一根伸向唐普,唐普摇头,他便自己叼上,熟门熟路地拔起点烟器。
      “那我等会也去看看吧。”唐普说,马修的父母在他很小就离婚了,他一直跟着爷爷,这是他最亲的人。
      买了土产,再去看马修,马修对唐普的出现非常意外,强打起精神招呼他,唐普意思意思地安慰了几句就打算走,曹安立替马修送他出来,唐普拉开车门坐进去,曹安立弯腰趴在车窗上刚要说几句道别的话,一群人从斜对街晃过来,为首的是个脖子上挂了条金链的胖子,张嘴就喊:“焦糖!弄到货没有?”
      曹安立看他一眼,慢吞吞摸出条口香糖塞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哪有那么快的。”
      “妈的你借钱倒是麻利!”胖子马上翻脸,一脚踢散一张凳子,动静很大,曹安立笑:“栋哥又不是不知道这里头的风险,查得紧我也没法子。”
      “那我这些小弟不用吃饭是吧?没货行啊,拿个几万来周转一下。”
      “行行,我这就去取给你,你回家等我啊。”
      “回等?你当栋哥嗑傻了,哥哪儿也不去,就在这等!”
      曹安立笑着说:“那不合适吧,里头办丧事呢,别冲撞了您的运势,晚上拿不到栋哥再冲过来拆了我,怎么样可以了吧?”
      叫栋哥的胖子好像是挺忌讳白事,半信半疑地问:“是你说的,别跑了啊!晚上拿不着我连你兄弟一起拆了!”
      “是是是,跑不了。”曹安立仍然在笑,栋哥又看了唐普几眼,骂骂咧咧地走了,唐普等他们走远,递给曹安立一个报纸包着的包,看形状就是一叠钱。
      “这是干什么?”曹安立打开数了数,大概有两千块。
      唐普说:“拿去打点殡仪馆里那些人。”
      “丧葬费都付过了。”曹安立说,但是并没有把钱塞回给唐普。
      “我知道,出殡的时候殡仪馆可能会派一些人过来,你每个给一点钱,不然他们会胡说八道,另外到了殡仪馆以后,要是有人进来告诉你们要怎么怎么做,不要等他开口,直接给他几十块打发他走,等他问你们要钱的话,那就是几百了,还有,要是有乐队来演奏,就不要放磁带,让他们吹,也是每人给几十一百的就可以。亲人走了已经很烦了,别再为这些人,这些钱费神。”
      曹安立眯着眼睛听着,不时数一数钞票,数完了又原样包好,拿在手里拍了拍唐普胳膊说:“你对殡仪馆挺了解的呀?家里有人去过?”唐普看他一眼,戴上墨镜:“是啊,那个土产,谢谢。”
      “好走!”曹安立后退两步,挥挥手,唐普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把钱塞进衣服内袋里,忽然有点怀疑他会昧下来,但也只是有点怀疑,既然交给了他,昧下来还是花出去都是他的事。
      驶上高速公路后唐普的心情几乎是立刻好了起来,把马修和他爷爷忘到了脑后,他甚至雀跃地有点想打个电话给乔冶,但还是克制住了,直直开到乔冶家的楼下,他记得乔冶告诉过他,家在六楼,密码是820493,虽然乔冶说的时候,唐普根本是心不在焉的,可奇怪的是,一旦当他动了登门的念头后,这串数字就奇迹般地被他在刷牙时突然不经意地想了起来,包括他随口说过的,要带土产来之类的话。
      在电梯里时,唐普想着待会要说的话,心情居然还有点忐忑,电梯一开,楼道里那个放垃圾的妇人回头看了看,视线便黏在了唐普脸上,没等唐普把她看仔细,她已经开口说:“唐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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