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九/刘】等待（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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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停机坪上，道格拉斯02M轰炸机刚刚掀开机体上面盖着的蒙布，滑上跑道的霍克III战斗机的螺旋桨已经轰鸣起来，准备开始今天例行的巡航。
1936年初夏的一个早晨，在同以往一样的紧张忙碌中开始了。
阿九背着工具包，拿着机油桶，爬上停在机库里的雪莱克A-12，为这架攻击机做例行维护。
这些铁鸟，是中国仅有的几支空中力量之一，自然马虎不得。
按照操作程序，阿九仔细检查着铁鸟身上的各种仪表，包括螺丝和螺母。
座舱内一切正常，阿九从悬梯上下来，准备去检查机翼的情况。
“何智超，有人找你！”机库门口有人喊他，“在接待室等着呢。”
“知道啦，就来！”他用抹布蹭了两下手，应道。
这时候会有谁来找他，阿九不清楚，虽然偶尔会给家里写封信，但他从来没提过自己在哪里。现在战争的阴云密布，朋友什么的他本来也没多少会来这里看他。
一边想着会是什么人来找他，阿九往机场旁边的外来人员接待室走去。
推开接待室的门，阿九看到一个穿着军官服的人正站在窗边，背对着门，似乎在欣赏窗外的景色。阿九恍惚了一下，这个背影非常熟悉，但是一瞬间又有点儿陌生。
“你怎么来了？”他问。
听到他的声音，刘新杰转过身来，笑着说：“我怎么不能来？来看看你是不是被养瘦了总可以吧？有没有时间让我检查一下？”
“你已经是中尉了！”阿九眼尖地发现刘新杰的领章上多了一颗三角星星，高兴地喊出来，“什么时候升的？”
“没几天。”刘新杰随着阿九的视线，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还崭新发亮的中尉领章，“阿九，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挺好的。”阿九说，他们的待遇虽然不如飞行员，但是比一般当兵的要好很多。
“我们出去走走吧，这接待室里面感觉太闷了。”刘新杰说，末了加了一句，“不违反规定吧？”
“好，没事的。”阿九也觉得在接待室里这种坐在椅子上面对面的谈话感觉很拘谨。
两人出了接待室，走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阿九之前正在工作的机库。
这里只停了那架雪莱克A-12，其他飞机都出库去了，所以除了他们俩，再无别人。
“哥，这边坐。”阿九说，领着刘新杰坐到机库外边的一排简易椅子上。
“明天，我就要走了。”坐定之后，刘新杰说。
“去哪里？”阿九问。听到这个消息，他脸上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心里却是很难过。
他在机场当机械师，刘新杰在这边实习，虽然两人也不是经常见面，但是知道哥哥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总会让阿九在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
“实习期满了，上面下了调令，去57师。”刘新杰摸出烟盒叩出一根叼在嘴里，本打算摸火柴忽然想起这是机库，于是就这么叼在嘴里，“忠恕也在那个师，也好有个照应。”还有些话，他不能告诉阿九，所以情绪上有点儿烦躁。
“挺不错的。”阿九也认识这个邻家的谭哥哥，小时候那位就跟哥哥玩得很好，他后来也听刘新杰说过，在他被领走之后发生的故事。
可以说，哥哥能有今天，都拜谭家所赐。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刘新杰说。本来还想说点儿什么，但是宽慰人之类的煽情话他本来就不擅长，起了个头就卡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我知道。”
下意识地摸摸鼻子，刘新杰只能把话题转到另外一面去。“还有，现在的形势很紧迫，这里也随时可能变成战场，上级让我转告你，如果出现什么异常情况，你可以去上海找华东局的同志。”
“我明白。”阿九点头。
“那，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看了看手表，他出来也有一段时间，请假的时间也快到了。
“我送你。”
到了机场大门口，刘新杰拍了拍阿九的肩膀：“我走了，你回去吧。”说完转身准备离去。
阿九站在那里，目送他一步一步走向来时的路。
谁都知道，这么一走，在这种形势下，下次什么时候见，没人能预料。
刘新杰忽然转身，展开双臂。
阿九迎了上去。
“保重！”
“保重！”
初夏里，他们就此告别，从此天各一方。
II
1937年8月13日晚，日军军舰向上海闸北地区开炮，中国守军予以还击，双方发生炮战；同时，日本海军陆战队也与第88师发生战斗——“八·一三”淞沪抗战从此爆发……
刘新杰第一次得知他离开以后阿九的消息，是从战情通报上。
战情通报上记录：某日，日军偷袭了第三战区某地的机场，由于叛徒出卖和气候条件恶劣，除少数人员和几架已经起飞的飞机突围成功，其余官兵均力战成仁，以身殉国。
通报中所说遇袭的机场，正是阿九服役的那个飞行大队的基地。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刘新杰觉得心里的一块儿忽然间被挖空了。虽然说没看到阵亡名单就代表着有希望，但现下的时局，让人没法不往最坏的方面想。
此时正值休息时间，他随便找了个停在背阴里的汽车旁靠着，往昔的点滴记忆如同闸门打开一般倒冲而来。
“凌云御风去，报国把志伸。遨游昆仑上空，俯瞰太平洋滨，看五岳三江雄关要塞美丽的锦绣河山，辉映着无敌机群……”
实习的时候，有时候抽空请假的时候，见阿九一边擦拭着从飞机上拆下来修理的零件一边哼着歌，看他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来，憨憨地笑着叫他一声“哥”。
以后，大概再也听不到了……
“新杰，你怎么窝到这里来了？”忽然，有人在喊他。
刘新杰睁开眼睛，仰头看过去，原来是谭忠恕。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天这么热，动动就一身汗，找个背阴的地方凉快一下不行么？”
“那么多时间给你去凉快不差这么一会儿！”看刘新杰没有动窝的意思，谭忠恕干脆绕过车来拉他，“别人都在，正等你照相呢！”
“大热天的一身臭汗，有什么好照的？”刘新杰不情不愿地被谭忠恕从车和墙之间推了出来，“不就是记者来采访吗？”他当然知道今天有记者来部队采访，觉得没人会注意他开溜所以才躲出来。
关于阿九，他是不能和谭忠恕讲的，这个从来都把他当弟弟的好友，一直以为他的弟弟随着他家的亲戚搬走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
“这里就属你最帅，你要是不去，这照片一拍出来，万一上了报纸头条，让人说我们部队没人多丢面子！”谭忠恕劝着的声音都有哄的意思，“走吧走吧，就一会儿，热不死你啊！”
看把刘新杰拉到指挥部去合影是不可能了，谭忠恕干脆把等在另一边的几个同僚和摄影记者一起叫到了停车场。
挎着相机的女记者挑中了一辆刚到的美式吉普做背景，指使着几个大男人摆什么姿势站哪里坐哪里。这里谭忠恕军衔最高，自然在最中间，女记者说一个人画面效果不好，就把本来打算坐到后排的刘新杰硬拉到前排和谭忠恕各坐吉普车车头两侧。
过了几个月，那位女记者把照片寄了过来。
照片上，他和谭忠恕坐在吉普车前面，其他几个同僚靠在后面。谭忠恕还一直打趣他，那女记者肯定是看上你了，你看拍照的时候一个劲儿的让你坐前面，看连照片洗出来的都比别人大一号。
后来，刘新杰也不知道这张照片什么时候，被自己丢在什么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九/刘】等待（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