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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知与谁同 ...

  •   第二天孟紫岚再坚持要出去玩,小蕊等一干人被吵得无计可施,只好同意在后花园转一会儿。孟紫岚想起好几天没见太后了,便先到了慈宁宫。宫女说太后见天气好,去御花园散步了,她便又到了御花园,在九龙亭遇上太后一丛,便进去请安,并和太后聊起天。坐陪的还有皇后、端妃、恭妃、静妃四人。当着太后的面,几个人对孟紫岚亲亲热热,好像姐妹一样。皇后还屈尊说了几句自责的话,孟紫岚知道不过是虚与蛇委,可是有太皇在场,她不好说别的,所以也随便应付了几句。

      午后的阳光给大地披一了层淡淡地金纱,风中虽然带些冷气,却也惬意。孟紫岚又活跃起来,兴致勃勃地讲着笑话,逗得众人不时地大笑。正说着,一行人急急地走了过来。进了亭子,孟紫岚才看清,来得竟是多尔博的福晋,她满面泪光,一见太后便哭着拜了下去。太后缓声问道:“怎么了,哭哭啼啼的?”

      福晋仰起泪脸,说道:“求太后发发慈悲,救救多尔博吧!”说完,失声痛哭起来。太后忙说:“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又发生了什么?”福晋道:“那天和贞妃跑马回去后,竟像变了个人,整天不吃不喝,痴痴呆呆,不是在园子里转悠里,就是在温室捣弄花儿,任谁劝都不理。前天半夜突然下刮起大风,他大呼着从床上爬起来,赤了脚步就跑进园子,又是喊,又是哭,说什么恶鬼要把他的百花仙子抢走了。奴才们好说甭说,才把他拉进屋,谁想到,后半夜他竟发起烧,一个喃喃着‘百花仙子,百花仙子’。太医们说,他已陷入谵妄,不能救了!太后,我是您的亲侄女,求您醒醒好,求求他吧!”

      太后说:“我倒是想救他,可是拿什么救,太医都办法了,你要我怎么办?”

      福晋一听,突然转身瞪着孟紫岚,目光里满是怨毒,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女人是妖精,一定是她给多尔博施了妖法,太后------”

      太后脸上泛起一阵白雾,眼睛深不见底,冷冷地说:“以你的意思,我这皇城里不干净,住进了妖怪不成,你真是疯了,青天白日地说胡话!也不想想,多尔博常年深居简出,贞妃天天在宫里,哪干涉得着他!”

      “奴才说得句句是实,请太后明察秋毫!那天宴会,王候贝勒、文武百官,就连这宫里宫外女眷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存心勾引我家多尔博------”

      “住口!”太后沉声说,眼睛闪动着一簇微小的、可怕地光,放在石桌上的手紧紧收缩在一起。“不知死活的东西,跑到宫里来污秽天颜,就冲你这些话,也该定个死罪!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太后------”福晋扑上去,紧紧地抓着太后的衣袍,撕心裂肺地喊道:“您是我的亲姑姑,多尔博是多尔衮的养子,求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他吧!”

      太后“嚯”地立起身,脸上罩着一团可怕的青气,目光沉寂,却死一般地可怕,说:“放肆!来人,把她推出去!从此以后不许再踏进皇宫半步!”几个太监忙冲过来,连拉带拽把她拖了出去。她一路哭嚎着,骂孟紫岚的话恶毒无比。

      太后站起来,说了声“回宫!”,毅然决然地走了。

      皇后一直冷眼瞅着,待太后走后,说:“我们也走吧,好好的一个下午就这么糟蹋了。”

      恭妃接口道:“是啊,刚才还晴空万里,眨眼就乌云密布,要不怎么说宫里有妖气呐!姐姐,我们回去给菩萨多烧些香,免得天颜大怒,我们跟着糟央。”说完,冷冷瞅了孟紫岚两眼,跟着皇后离开。

      孟紫岚一直挺着胸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待众人身影消失后,一起身才发现背像断了似的又酸又疼,她“哎呦”了一声又瘫大石橙上。小蕊给她轻轻地捶背了一会儿,她才觉得好些,说:“不碍事,大概坐久了,稍微有点不舒服。”

      珍哥儿不满地说:“都是些两面三刀的,对着太后一个面,离开太后又一个面,什么人!”

      小蕊忙劝住她,说:“不要乱说,有什么,咱们回宫里再说吧。”

      到了承乾宫,孟紫岚在门口停了一下,扭头又往前走去,小蕊说:“娘娘,不要去养心殿了,桐儿昨天说万岁爷今天下午要召见汤大人,忙不开。”

      孟紫岚一听,问道:“她有没有说召汤大人来干什么?”

      小蕊没说话,珍哥儿却说:“这个汤大人可了不得,万岁爷对他恩宠有加,不但赐了好多封号,还常他各种金银财物。六年前,他请求在利------”

      小蕊提醒道:“利玛窦。”

      珍哥儿说:“对,就是他,汤大人想把自己的墓盖在他墓地的西侧,万岁爷准了。听说前天刚盖成,还修了一座圣母堂,堂前立着个空碑,今天进宫想是求万岁爷赐字的。”

      孟紫岚想起前次偶遇汤若望的情景,那天他看起来很颓丧,还有些伤心,想必和顺治有关。她决定过两天去教堂拜访他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顺治没有召孟紫岚到养心殿。孟紫岚到花园散步,时有人在身后窃窃私语,每逢如此,她只是转过身淡淡地看着,好像她们不是说她而是说别人。苏麻喇姑喇姑和她交好,这几天常来陪她下棋,孔四贞偶而过来陪她坐坐,两个人不是互相打趣,便是对剑。三人都在时,苏麻喇姑抚琴,孔四贞吹箫,孟紫岚舞剑,十分自在。顺治因为忙,又碍于近日的流言飞语,来的少了,所以谣言又是起,说贞妃已经失宠。孔四贞很不平,非要孟紫岚说个明白,要不她就去问顺治,好在孟紫岚有一大堆趣事暂时忙住了她的耳朵。

      这天,两个人正坐在御花园的假山上说话,皇后带着恭妃等几位后妃逶迤而来。孟紫岚不想再惹事,假装没看见转开了头,盼她们能知趣些自动走开。皇后也有意躲,恭妃却走上来乐呵呵地说:“哟,想不到在皇上面前恩宠有加的贞妃现在也这么闲,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喽。”

      孟紫岚淡然一笑,没作声。孔四贞却唿地立起来,说:“怎么,恭妃是上来找不是的吗?”

      “哟,是十四格格,我们当十四格格要作神仙,不问人间俗事,怎么今天竟下了凡尘,管起杂事了?早知如此,当初太后要封你为妃,干吗不应了。贞妃不是也有个帮手吗?”

      “吹皱一池春风,干你何事!”孔四贞反唇相讥。

      恭妃正待发作,看了一眼孟紫岚,竟自笑了,道:“皇上心中有的只是仙女一般的董鄂妃,其他人纵使有得几分姿色,不过是凡夫俗子,哪能相比。是吧,贞妃。”

      “大胆,”孔四贞杏眼圆睁,道:“皇兄已诰封董姐姐为皇后,你不知道吗?”

      “是吗?那是皇上仁义,哪有一棵梧桐栖两只凤凰的。皇后好好地在宫中,岂有再封其他人的道理。”

      “有本事找皇兄说去,只会在这里嚼舌头吗?”

      “十四格格,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一不会讲诗论文,二来没有什么新鲜玩意讨皇上的欢心,哪敢惹皇上。只怪我们作姑娘的时候深居闺阁,不懂得四处招摇,没有什么奇闻异事!”说完,她掩口而笑。

      “你------”

      孟紫岚用眼色制止她,站起来,对恭妃不卑不亢地说:“如果恭妃喜欢这个亭子,只管在,我们不打挠了。” 说完,拉着孔四贞径直走下假山。

      刚走出几步,只听端妃身边的一位嬷嬷幸灾乐祸地对皇后说:“本来指着董鄂妃爬得高点,不想摔了个四脚朝天,还不知羞耻,倒处招摇。”

      听到这里,孔四贞甩脱孟紫岚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嬷嬷面前,抬手“啪啪”括了她两个耳光,恨声说:“大胆的东西,你算什么玩意,也敢对贞妃大逆不道,看我不撕了你的狗嘴!”

      “十四格格,这是干什么!”皇后历声呵叱道:“她好歹也是端妃身边的人,就是惩罚,也得由着端妃说了算,你怎可越俎代庖!何况我还在这里!”

      “她但凡还尊敬些皇后,断不敢说这混帐话。”

      “好了,十四格格,这事就不要说了。贞妃,你好自为之。”皇后说完,头也不回离开。

      孔四贞愤愤不平地对孟紫岚发牢骚说:“平时看你也是个敢说敢做的人,怎么今日倒像是上了嚼子,一声不吭,任凭人家欺侮。”

      孟紫岚笑道:“怎么,自己若了骂,便发到我身上。是我叫你若她们吗?平时也是个达观的人,怎么这么今日竟这么看不开。是谁常常大言惭惭地说‘禅心已作泥沾絮,不逐春风上下狂’的?我,倒和恭妃一个看法,与其替人鸣不平,干脆自己作贵妃,有太后给你撑腰,再得些皇上的恩宠,谁还敢说你的不是。那禅心也不必悟了。”

      “不知感恩的家伙,原是如此不可理喻,好心给你打报不平,竟若来一顿骂。”

      “你这恩还是少赐我些的好,省得我还得说一大堆话,讨你开心。常言说‘尴尬人难免尴尬事’,像我这种身份,怎么能不招人议论?好在‘内省不疚’,我自走我的阳关道,别人想议论,也伤不着我。”

      “什么‘尴尬’人,你可是皇上的贞妃。”

      “你说我是,我却不是;说不是,我也逃不开,有道是,‘世事纷纷一局棋,输赢未定两争持;须臾局罢棋收去,毕竟谁赢谁是输?’我看开了,与其终日缠绵其中,不如放开,关起门过自己逍遥自己的日子。我最欣赏汉朝班婕妤那份豁达之心,虽然不能望其项背,不过,作个红尘中的槛外人,倒不是难事。”

      “虽是姐妹,你和董皇后真是两样人。她也知道这些,可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你要是早些进宫,她也不会年级轻轻就魂归三界。”

      “四贞,有些事非人力所及。你说我早进宫好,怎么知道事情不会有其他变化?就说你吧,现在拿定主意不问世事,可是,谁知道,历史不会把你放到火炉上去烤?活着,就象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会弄舟的,平稳前进,最终达到目的;不会弄舟的,不是被大浪打翻,就是自沉至海底。沉得时候,如果有人在旁边,或许可抛个木板,帮着暂时渡过危机,可是谁也不可能靠人帮一辈子,舟还是要由自己驾的。”

      “你说话虽是这么残忍!”

      孟紫岚苦笑着,说:“命运本来就很残忍,我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平凡的人是这样,而对那些想干出点事的人来,命运更残忍。就说鹰吧,它志向高远,渴望自由和光明,所以选择了展翅高翔,而燕雀安于现壮,只能在树枝上、篱笆间跳来跳去。如果你想作鹰,笑傲九天,除天生一双翅膀外,还需作好受伤的准备,因为,世间喜欢猎鹰的人很多,而燕雀也不会因为你飞得高,就不毁谤你。又想飞得高,又怕受伤,天下没有那么好的事。董皇后就是鹰,只可惜她做的准备还够。”

      “说得好。”这时苏麻喇姑喇姑一边拍着手,一边笑着从长廊走过来。

      “还有个耳朵尖的,不论你在哪里说话,总避不开她那双耳朵。”

      “说话这么尖酸刻薄,不怕将来嫁不出去!”苏笑骂着。

      “我们白好了一场,你还不如贞妃了解我深。她已知我参禅悟道,而你还在谈红尘俗事。”
      听她这么说,孟紫岚笑着转开头。心道,先前几句话就若得你大动肝火,虽然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也明白了一点,你可不能真悟,以后,身不由已被历史的风云中,你又哪来时间真“悟”呢?她转开话题,对苏麻喇姑姑说:“看你悠闲的样子,想是今天有空地很,不如到承乾宫坐坐,一块儿弄弄琴,省得十四格格百无聊赖。”

      “我今儿个可忙得不亦乐乎,正想着请你们帮忙呢,你却来找我弄琴。”苏麻喇姑说。

      “什么事?”孔四贞问。

      “过几天太后和皇上要到天坛祭天,一为祈福,二为安抚民心。再说,万岁爷日夜操劳,很疲惫,太后想乘着祭天时,让万岁爷出外散散心。我正忙着给太后准备要带的东西呢。”

      “太后祭天,一向不都是由宫中执事打点吗?怎么今儿个倒让你管上了。”孔四贞问。

      “原是我没说清楚,祭天后,太后、万岁爷要率领百官、后妃去慰问百姓,还要和百姓一块儿到田里劳动,一则让百官和后妃明白,劳动不易,平日不能再奢华无度,再者,昭示天下,皇上仁慈宽厚,体恤百姓,叫那些叫喊着反清复明的人出师无名。”

      出师无名?孟紫岚冷笑了一声,转开头。太后怎么会不知道,反清复明,说白了就是反对满人,恢复汉人的天下。不过,对百姓来说,只要不发动战争,能平安地过日子,无谁坐天下都一样。

      苏麻喇姑说:“要带的东西着实不少,换得衣服,使得用具,不同场合要说的话,都得准备。别的事,我倒可以应会,独有太后讲话的稿子,得请贞妃帮我想想。以前,逢到这些事,董皇后总能出谋划策,我没费什么心,现在她去了,我不求你,还能求谁?”

      “要我么?”孟紫岚笑着说:“那你可‘问道于盲’了。对这方面的事,我一窍不通。别把我董皇后看。”

      “你是讲故事、写故事的高手,没有十分的文才,怎敢拿笔?”苏麻喇姑说。

      “你的误会还不浅。我从来都是只读诗,并不写诗,写文章也只是自娱自乐而已,根本拿不出手。你让我谈风月,讲佛经倒,我也许能勉强应付,要说这文绉绉的演讲稿,我可是‘一名不闻’呐!”

      “你这‘一名不闻’搁错了地,是故意糊弄我么?”

      “既然知道搁错了地,就该把它放回到原位,干嘛囿于成见,不肯放开?”

      “瞧瞧,三句话不离老本行。我有了一联,倒可形容你,‘纵是花容月貌,婀娜多姿,只愿退避三舍,修文德,读诗书,结仙缘,惜哉。’”

      “出得好,像她。”孔四贞拍着手说。

      孟紫岚说:“我也有一下联,正好对上,‘空有经纶满腹,雄心一片,却是结草为庐,看风月,笑烟花,候明主,快哉。’不知道像不像你?”

      苏麻喇姑喇姑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可见我们也是一对的。只是我是女子,空负了你这片痴情。”

      “你是女子最好,日后自有你的明主肯眷顾你,到时可千万别像我,来个‘退避三舍’。”

      “不过,你的下联有骨气,形容男子最好。”

      “你是巾帼不让须眉。”

      孔四贞不满地说:“好了,一见面不是诗词,便是风月,也不嫌烦!’”

      苏麻喇姑笑着,说:“不好,凉了我们的十四格格,说到巾帼不让须眉,那下联形容她倒是很贴切,天天不是舞刀,就是弄剑,哪像个女子,赶明儿,我回过太后,拜你为将,争战沙场,帮你了了这番心愿。”

      “她迟早会去的,到那时只怕你拦也拦不住。”孟紫岚说的是孔四贞下嫁孙延龄,帮助康熙力平三蕃的事儿。

      苏麻喇姑喇姑跟在太后身边,早已心领神会,孔四贞这着棋是迟早要下的,只是时机未成熟,太后没有说破,她也不好说,因此打趣地说:“只盼她别在沙场上看见美男子,突然钟情起来,辜负太后的宠爱!”

      “你们总是拿我打趣,不闻‘万事从来风过耳’,得失成败,转眼成空,世人不能看破,只累在‘情’ 字上,要是能斩断情丝,就是活一百年,也快活。我非鱼,你们非水,你们不能真悟,怎么知道我不能?”

      “呵-------盼你记得今日的话,日后要若是反悔,看我怎么说你。”苏麻喇姑喇姑指着她笑骂,又对孟紫岚说:“你打定主意不参与吗?不说我,太后那里可寄着厚望呐。”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硬着头皮接上,写不出好的,不是让人笑话?我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真是个固执的人,我这就走,你们好好聊吧。对了,贞妃,你是一定要去的,万岁爷已经点你作他的‘佛边圣女’,你回去后做些准备吧。”说完,就要走。

      孟紫岚紧追几步,说:“有点事,想问你。你先别忙走。”说着,将她拉到一边,悄声说:“那天从景阳宫出来,你说皇上最讨厌耍心机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苏麻喇姑犹豫了一下,说:“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是宫庭秘事,作奴才的不能议论。你要想知道,最好去趟教堂,也许汤若望大人能告诉你些什么。” 她歉意地笑了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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