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温》妖精转世

1、第 1 章

　　微温

　　我一直相信，喧闹繁华的街道是最荒凉寂寞的地方。浮华就像流动的云彩，掩住满目的凄怆。明媚的笑和艳丽的容颜背后，是充满绝望哀伤的心。
　　然而，我宁愿坐在街边的石阶上，看着这一片灿烂的虚伪，听满耳尖锐的笑声。因为我的苍白连这样的掩饰也没有。因为我喜欢自己空白的情感赤裸裸的暴露在阳光下所引起的如将身体撕裂般的疼痛。

　　1

　　8岁以前，我是一个公主。快乐的明媚的美丽的充满幻想的公主。我喜欢公主这个词，就像喜欢灰姑娘的水晶鞋白雪的毒苹果小人鱼的尾巴一样深刻；就像喜欢姥姥轻拍我的头叫我的名字一样的柔软。
　　姥姥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没有父母，在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只有姥姥，只有姥姥灰白的头发和蜷缩的皱纹。
　　姥姥说我总是很傻很傻的笑，笑得明媚。所以她就叫我明媚。那时候，姥姥总会抱着我看西山的落日。她举着我的手，说，明媚快看，太阳落山了。
　　直到今日，我依旧会在傍晚时分，面向西方，看太阳渐渐消失。然后对自己说，明媚，太阳，落山了。
　　在姥姥眼里，我就是公主。她唯一的公主。
　　姥姥会牵着我的手，走过一条一条的街，慢慢的拾起所见到的易拉罐和破纸筒，放进一个大大的麻袋里。我不懂姥姥为什么这样做，只知道这些麻袋里的东西将换来甜甜的馒头和温热的水。
　　我是快乐的。因为每天我们都会走过不同的街，看到不同的风景。也许会看到精巧的娃娃和美丽的蛋糕摆在橱窗里。我喜欢这一切，因为它们都是我的。只要我高兴，我就可以一遍一遍的看它们。就算变了模样，却依旧是街，是风景，是娃娃和蛋糕。
　　有的时候，会有衣着华丽的男女从身旁经过，投给我奇怪的目光，我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姥姥说他们是在羡慕我的快乐。她说那些人永远不会了解我们的幸福。

　　2

　　我的幸福终结在一个温暖的早上。当我想退醒睡在身边的姥姥时，双手只接触到冰冷。那时的我不知道姥姥已经去了很遥远的地方，只是直觉的明白，姥姥再不会睁开眼睛轻轻的唤我明媚不能牵着我走过一条一条的街了。一切都太突然。突然的让我忘记了流泪。
　　然后，我被一个穿着灰黑色制服的人领进了一家福利院。再然后不久，我就被领着，到一个面容和缓的男人面前，跟着他，回家。
　　从那天起，我就住进了一个满是温暖颜色的房间。那颜色太温暖，总让我反复忆起包裹着姥姥冰冷身躯的温暖早晨。
　　从那天起，我像真正的公主一样穿华美的衣服吃甜腻的蛋糕。把我领回家的男人对我说，
　　从此以后，你就是林沁。我就是你的父亲，而她……
　　他指了指身边柔美的女子，
　　这是你的母亲。
　　我说不对，我叫明媚。然后就疯狂的撕扯身上的衣服，抓烂面前的蛋糕。而换来的只是清脆的掌音和脸上火辣的疼痛。那个让我喊他父亲的男人用冰冷的声音告诉我，你是林沁。我的女儿林沁。说完他就转身离去，将我反锁在这个充满温暖色彩的牢笼里。
　　我的泪倏然而出，淹没了满眼的明媚。于是，明媚死了。活着的是一个乖巧的洋娃娃林沁。

　　3

　　林沁。你真漂亮。像娃娃一样。
　　每天每天，我都听着一堆无谓的称赞，然后木然的走过。
　　谁也不知道卸下衣衫，我有着丑陋的身体和灵魂。其实，我成为林沁后不久，就明白了自己被领回来的理由。
　　父亲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年轻能干。母亲是另一家公司老板的千金，美丽柔和。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也许一切就会如童话故事的结局一样美满。那么就不会有变成林沁的明媚，就不会有如洋娃娃般的我。
　　然而，没有人知道，母亲疯了。
　　她在疯狂的时候可以将全世界的珍宝捧到我面前，美丽的眼中有无限的温柔。她会帮我细心的将长发梳成各种样式，再系上美丽的发带。她说小沁，你是我最重要的宝贝。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母亲也会清醒，清醒时，她咒骂我，责打我，看我的血从身体里流出然后恶毒的笑。她扯散我精致的头型，叫着你凭什么侵占我女儿的位置。你凭什么。
　　开始，我恐惧。反抗。拼命阻挡她不停挥动的手臂落在我的身上脸上。我推开她，就在我要成功的时候，父亲闯了进来。他抱住母亲，让她在他怀里安静下来。他说，罗儿。小沁已经死了，别再难过了好吗。你还有我啊。他的声音里满是哀伤。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相拥的夫妻。在怔愣间，他来到我面前，狠狠的抽打我的脸。
　　你为什么要反抗她，你为什么要让她难过。他对她的爱浓烈绝望，他打我是发泄这份绝望的唯一途径。我尖叫着。躲闪。直到他累了。然后，母亲突然抱紧我。满脸的泪水。
　　她抚摸着我脸上的红肿和身上的伤痕嘶哑的喊。小沁，是谁伤了你。是谁？
　　于是，我懂了。
　　我生活在母亲的清醒和疯狂间，生活在周而复始的甜蜜和痛苦间。童年的美好一点一点消失不见。我不再是公主。公主长大了，长成一个苍白寂寞的女子。

　　4

　　我顶着精致美丽的脸，拖着满是疤痕的身体在天堂和地狱间游走了八年。
　　一场大火成为了我的救赎。活烧毁了天堂和地狱，烧死了我的养父母。连她的疯狂他的爱恋一并烧成了灰。于是我逃了出来。众人以怜悯的目光打量我，叹息我失去了一个完美的家。在他们的叹息中，我微笑，庆祝自己回到了人间。
　　终于我又变回明媚。只是孩子时的明媚眼底特有的灿烂真的还能恢复吗。我的笑，竟也感觉苦涩。
　　我拒绝了福利院的再次收容，决定独立。平日，我住在学校，周末便在酒吧喝整夜的酒。幸好他们留下了足够的钱供我挥霍。
　　我穿着白棉布的宽松上衣和磨的很旧的仔裤，坐在吧台边。杯子里的酒不停的反光照亮我的眼。眼底一片明媚。
　　然后，一个穿着蓝色衬衣的男人走过来。坐在我旁边。
　　他说，你真像我的小妹。

　　5

　　和沈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件事。我和他最爱的女人小妹很像。
　　沈存叫她小妹是因为他们一起长大。我知道沈存发疯了一样的爱她。可是，她不爱他。他可以是她的朋友，哥哥，青梅竹马。但就不能是爱人。所以沈存孤单寂寞哀伤。他在我旁边，盯着我看，一杯一杯的喝酒。然后笑了。干净漂亮的笑容，有着孩子气的忧伤。
　　我告诉他我叫林沁。他就叫小沁小沁，心里却想着他的小妹。他的脸上写满任性让我心疼。他醉了。将头靠在我肩上。我闻着他身上隐隐的酒味，有着久违的安心。
　　他靠着睡了整晚。我坐在那里，想了整晚。
　　第二天醒来。我对他说，你做我的男朋友好吗。
　　他微笑着拒绝。他说小沁，我只爱小妹。然后，走开。
　　我有点难过。挺直的身体僵硬酸疼。我懂了，他不属于我。不属于我的东西就算强求也没有用。所以很快，我就忘了他。忘了这个靠在我身上睡了一夜的男人。
　　我总爱坐在街边的石阶上看过往的男女。偶尔会有老人从我身旁经过。穿的破旧。手里是我熟悉的大麻袋。然后我就会想起姥姥。想起那些属于明媚的快乐时光。只是现在，我已经明白，当年那些人的奇怪目光的实质，叫做鄙夷。
　　很可笑。我告诉沈存，我叫林沁。是因为心底的那个叫做明媚的女子不甘心让别人看到自己不明媚时的模样吧。是因为明媚始终是看不起林沁的吧。然而，明媚是我。林沁也是我。于是，我得出一个结论。原来，我一直看不起我自己。

　　6

　　再一次看到沈存是两年以后。
　　我坐在吧台旁边，看到他穿着蓝色的衬衫，慢慢走近我。
　　小沁，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我点头。因为他一直还记得我的名字。因为我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忘记他。然后，他告诉我，他叫沈存。
　　他说小妹已经做了别人的新娘。他想起我。他觉得他会爱上我，因为我有和小妹一样的容颜。
　　我于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安心的等待他爱上我的那一天。
　　沈存是个称职的情人。他总能了解我的想法，然后做我喜欢的事。
　　他会陪我在黄昏的时候走过一条一条的街，看橱窗里精致的娃娃和蛋糕。夕阳下的树木□□的刺穿红晕的天空。有乌鸦沙哑的叫喊着栖在树枝间。然后，被一阵风惊动。飞起。
　　我指着它们说，沈存你看，我就像那些黑色的飞鸟一样，有着容易被惊动的灵魂。他微笑着，环住我的肩。说，小沁。我宁愿做那棵供你停留的树。我于是大笑，却难掩寂寞。沈存沈存沈存。我在心里狂喊。你爱的是小妹还是林沁，你分清了吗。

　　无论怎样，沈存都会在我快要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等我。等着和我一起，在黄昏时候，看遍街边的淡漠荒凉，还有虚伪的幸福。
　　我喜欢看阳光下的沈存。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干净的笑容，明媚的双眼。漂亮的像个孩子。我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也许是他说宁愿为树的时候，也许是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不过无所谓。早在我明白自己爱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了。这让我想起父亲。想起他浓烈的绝望的爱。

　　7

　　我19岁生日的时候，沈存送了一条飞鸟的挂链。银质的金属有彻骨的寒气却灼伤我的皮肤。我们约在第一次见面的酒吧。
　　我问他为什么在两年后还在同一家酒吧找我。
　　他说小沁，你没发现吗。你是个极端固执的孩子，拼命想留住一些已经过去或消失不见的东西。若非迫不得已，你会守在原地，一直一直，到地老天荒。
　　我笑了。身体不停颤抖。手中的酒溅出沾在我白棉布的上衣上滴滴却像泪迹。
　　那晚，沈存喝了很多酒，如第一次一样靠在我身上睡着。孩子气的脸庞柔和的表情微微起伏的胸膛。我看着这个我注定要为他万劫不复的男人，眼泪倏然而出。
　　求你，沈存。求你爱我。求你爱上这个叫明媚的女子。求你叫我明媚。求你……
　　我一遍一遍的对着他哀求。也只有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我才敢这样。有好几次我几乎以为他醒了。但是，没有。睡熟的沈存融合了孩子的纯真和男人的坚毅。我就如那晚一样，坐着。哭着。
　　醒了以后，忘记一切。

　　沈存于是充斥了我的整个世界。
　　后来，我干脆搬出学校，和他住在一起。他把卧室让给我，自己睡客厅的沙发。
　　沈存的房间同样有温暖的颜色。东西很整齐的堆放在地板上。
　　每天早上，他叫我起床。帮我做好早饭，催我去上课。
　　日子平凡的流淌，我却感觉幸福。感觉自己再一次成为公主，沈存的公主。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爱上我。但已然肯定的相信，沈存终究会爱上我，不管以什么理由。他一定会爱上我。

　　8

　　在这份坚定的信念中，我无比的幸福。
　　我和他在黄昏里漫步，明媚浮上我的脸。我想，很快，我就会真正变成明媚了。
　　然而，一个匆匆的泪流满面的女子从我身边经过，凌乱的脚步冲散了我的平和。心中逐渐升起一丝不安。当我看清沈存脸上的焦急时，不安终于可以确定了。
　　他说，小沁你等我一会儿。然后就消失在人群中。
　　我站在石阶上踮起脚，看沈存追上她将她拉住。我看到她在他怀里和他细语安慰她的模样。于是，心底一片冰冷灰暗。强忍着疼痛，冷眼看我决定用生命去爱的人扔下我去找另一个人，看她和我相似的容颜，明媚退却。风冷冷的刮扯我的脸，周身一片寒冷。我拼命喊沈存的名字。然而人太多。喧闹的连我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孤单的寂寞的绝望的站在高处，任眼泪在脸上放肆的流淌。我说沈存，你怎么可以。
　　我跳下石阶，向相反的方向跑。我脑中完全的空白，只想离开这里离开他们。
　　车子在耳边呼啸而过，刺耳的鸣笛声和咒骂声都恍若未闻。
　　一阵急刹车后传来轮胎胶皮和地面摩擦后的难闻气味。我坐在地上呆愣的看着一个冲开人群跌跌撞撞向我跑来的人。他一把抱住我，泪流满面。我安静的在他怀里，感觉他的泪落在我的脸上，温热。许久。小沁，我爱你。我们结婚，好吗。
　　刹那间，冰融雪化。一切心结在他的话语中随风而逝。我牢牢抓住突降的幸福，像黑幕中闪电划过，让我的心在瞬间柔软。
　　我微笑着，这种幸福无需永远。

　　9

　　沈存牵着我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回家。
　　是小妹。他躺在我的腿上，闭上眼睛。她和老公吵架了，所以离家出走。
　　他玩着我胸前的长发，孩子气的笑。他说，小沁。我好像听见你叫我，很难过的声音。
　　然后，他就这么睡着了。微张着嘴，像婴儿一般，单纯得一无所有。我看着他安静的睡去，心中的柔软泛滥。这个男人是注定要承受我所有爱的。我轻抚他的脸庞，听他的梦呓，汇聚汇聚，汇聚成为一句让我毕生痛苦的话。他说，小妹，别离开我。
　　我想，幸福在我的嘴角冻结。
　　我不懂为什么老天喜欢在我感觉最幸福的时候冷冷的打碎我的梦，为什么喜欢在我以为自己是公主的时候残忍的收回让我拥有无限快乐的水晶鞋。幸福太短暂了。在我还没有来得及体味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
　　难过吗？心在反复的伤害中已经麻木。我以出乎意料的安静姿态，低垂着双眼，尽量轻的离开沈存。拎着我的东西，离开，满是暖色的寒冷房间。

　　夜已经很深了。我在街上游荡，像一抹游魂样的苍白。黑色的边沿有闪着橘红色光圈的路灯。于是，开始怀念沈存的房间。我发现自己已经被暖色调宠坏了。表面的温暖渗入皮肤掺杂在血液里。我能听到自己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讽刺。林沁。你完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情绪说出这三个字的。我看着路边停靠的车子窗户玻璃上映出的我的脸。淡漠空洞的双眼如没有疼痛没有伤害的感觉一般。只是，真的可以死心了吗？
　　在看到手机屏幕上划过的数字后，我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决定返回。就像传说中的荆棘鸟一样，明明知道伤害，却只能向疼痛的最深处飞去。翅膀流淌的血，开出艳丽的花。

　　10

　　在离开他两个小时以后，我还是回去了。
　　因为舍不下那双被忧郁占据的寂寞眼瞳，以为心疼那张如孩子般单纯倔强的脸庞。因为因为因为，因为我爱他。
　　他困惑的看着我，询问我离开的原因。他不会知道自己说要娶我以后却在梦里喊另一个女子的名字。原来他的承诺，也只是无力。
　　我不知道在这个虚伪的城市里是不是每天都会上演如我们这样的闹剧。相遇，伤害，离开，再返回，再伤害。我们都太尖锐，只适合享受用刀划破皮肤所带来的疼痛。明明已经走到尽头，却宁愿一切重新来过，重新接受伤害。像飞蛾扑火一样，期待着光明的救赎，然后一次一次投向火盆，神魂俱灭。
　　我的如往日一般的生活着，笑着，承诺着，用一切表情掩盖心底的难过。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我喜欢习惯。这种溶入血液的行为至少让我明白疼痛在不断的周而复始下是可以有那么一点缓解的。
　　我只求那么一点舒缓的情绪可以让我维持冷静和清醒。

　　11

　　在我的生命终于迈入20的那天，我给了自己一万个快乐的理由。
　　我不停的对自己说。林沁，你终于20岁了。你终于算是一个大人了。我于是穿最凌乱的花布裙子梳复杂的发型戴奇怪的饰品化艳丽的妆。我拉着沈存说你看，我已经长大了。
　　金红色的眼影透着无限的妖媚，我却在他的眼中看到明显的厌恶。他扯散我用摩丝外加吹风机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弄好的头发，摘掉我所有的假珍珠假宝石假水晶制成的夸张耳环项链戒指，抹花我精心涂抹的彩妆。他太用力，让我的皮肤火辣的疼。我冷静的任他毁掉我的一切，然后接过他递来的白棉布上衣，默默回到房间。换上。
　　难道我就只适合苍白的装束，难道我想在外表上做个艳俗的女子都不可以。沈存显然遗忘了我的生日。显然，他忘记了。我已经是个大人。
　　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笑。没关系林沁，还有你自己记得自己的生日。来，说一声，生日快乐。
　　我拉开门。终于准备好去面对沈存。我想看看他听到今天是我生日时的惊讶表情。
　　然后，我听到他说，小妹。我爱你。
　　他是对着电话，很清楚地说出小妹两个字和后面温柔的三个字。我想他一定不知道我在他身后。
　　我看着沈存翻箱倒柜的找出搁置很久的收音机，调频，找台。他哼着歌，笑得轻松明媚。我想问，沈存，你究竟为什么高兴。你怎么可以这样高兴。
　　我知道自己的心在不停下坠没有承接的底线。但我什么也没有说，仍然微笑着，走过去。我说你看我今天好看吗？他看着我，笑得像个孩子。他说，小沁，每天都漂亮的像公主一样。
　　我说是吗是吗，我真的像公主吗。
　　他微笑不答。我于是低垂下头，在心中默念。沈存，你是我唯一的王子。而我，却永远无法成为你唯一的公主。
　　我笑着坐在他的腿上，让他的明媚感染着我。我看着他看着他，这个让我宁愿用一生去爱的男人。
　　我依旧微笑着。只是沈存的笑一点点僵硬，终于凝结在唇边。他的眼瞳黯淡深邃。我听见他身体里的液体挣扎着向外奔涌。于是我的手心上一片温热。
　　对不起沈存。我早就知道，我完了。
　　我站起来，看手中的刀沾满艳红的血。比我的妆还要妖艳的颜色。温暖的颜色。
　　他安静的看我把刀从他的身体力抽出，看红色在自己身上蔓延。然后，他笑了。笑得苍白，但是用心。他说，小媚，生日快乐。
　　收音机里有主持人快乐的声音。
　　一个叫沈存的男士点歌给一个叫明媚的女孩儿，祝她二十岁生日快乐。并想对她说，小媚，我爱你。
　　我沉默着听完沈存为我点的歌，轻俯下身，捧起他冰冷却孩子气的脸庞。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在他耳边低喃。只是，你怎么不告诉我，那天你是醒着的。你醒着听到我说我叫明媚。
　　我一遍一遍的重复这些话。仔细帮他擦干净飞溅在脸上的血，然后明媚的笑。我说沈存你看，我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大人却还是那么任性对不对。我说没关系没关系。幸好，一切都还能弥补。
　　真的。一切，都还能弥补。

　　12

　　火烧得很旺。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这么大的火了。两次都是我亲手点燃的。我还记得父亲站在火中，抱住母亲纤弱的身体幸福的笑。我记得他一直不停不停的说小沁谢谢你谢谢你。
　　这场火如四年前的那场一样，明亮的火焰拥有温暖的颜色，让我冰凉的心有了一点温度。不同的是，上次我站在火外，而这一次我置身其中。我说过火是我的救赎。每次我陷入完全的绝望时火就为我开辟一条新的路。我笑着坐在他的身边，感觉皮肤在灼烧中泛起焦味。真好。
　　我看见姥姥。灰白的头发蜷缩的皱纹。她如以往那样举起我的手，指向西方。他说明媚快看，太阳落山了……
　　我快乐的笑，满眼的明媚。
　　明媚，快看。太阳真的，就要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