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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绽放 ...

  •   宋子和头没抬,医生做的时候长了,都是这样子,往往只看着病历卡,还没看到病人的脸,就先直接问:“你哪里不舒服。”
      进来的病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马上回答,停了一下才道:“我哪里都不舒服,特别是心里面。”
      宋子和这才抬起头,看到坐着的病人时不由愣了愣。
      眼前的“病人”一身黑色的皮衣,里面是浅黑色的衬衫,眉眼冷俊,头上剪得极短,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而利落,哪像是生病的样子,他修长的手指在鼻端擦过,似乎医院的消毒水味让他很不舒服,宋子和看向他时,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宋医生,我心里已经不舒服好几天了,好不容易你今天门诊,我这病还非得你来看。”他低低的说着,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即使今天没有像那天餐厅那样前呼后拥,却也是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
      他话里有话,宋子和不由眉峰皱了皱,他一直是不知道他的名字的,看了眼病历卡才道:“杜先生,这里是医院。”
      杜宁道:“我知道,我不就是来看病的。”
      宋子和视线停在杜宁的脸上,判断着他今天来的目的,杜宁却低笑着说道:“你不帮我做检查吗?”
      宋子和只好拿起听筒,杜宁很配合的凑上去,任宋子和将听筒放在他的心口。
      心脏当然听不出什么问题,宋子和皱着眉已确定杜宁并不是真的来看病,准备将听筒收回来时,却听到杜宁道:“我知道你见过心爱了,好像谈得并不愉快,我看到她哭着下了你的车,让女孩子哭可不是男人该做的事。”
      宋子和一怔,杜宁还保持着凑上来的姿势,眉眼离自己很近,刀一般的锋利,他在笑,却竟然带着极浓的冷意,他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但此时的神情更像是质问,有种可怕的压迫感。
      宋子和收回听筒,放进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
      “你在监视我们。”他说,是肯定句,声音淡淡地,完全没有被杜宁的架势吓到。
      “监视?”杜宁终于又靠回去,像听了多好笑的笑话,捂住眉眼“呵呵”的笑,“监视?你觉得我跟她的关系需要监视吗?她是我的女人,宋医生,我们之间只有互相关心,哪来的监视?”杜宁并不是会解释的人,他这样说无非刻意的是想让宋子和知道他和文心爱的关系。
      果然,宋子和脸色沉了沉,眉峰紧皱着,那个眉心淡淡的“川”字显得格外深刻,杜宁仰着头,欣赏着这样的表情,却听到宋子和冷冷地说了一句:“所以她的牢狱之灾也是拜你所赐?”
      仅是这一句,却直中要害,杜宁却像被针刺了一下般,冷俊的脸微微变色:“什么意思?是心爱这样说的吗?”
      宋子和却不看他,手插进口袋,人站起来:“如果她是你的女人,却以坐牢收场,我觉得你没有什么好跟我炫耀的,我还有病人,如果你没有其他事,可以出去了。”
      “宋子和!”杜宁一下子站起来,眼中的冷意已经转为杀机,已经习惯了旁人的惧怕,习惯了那些恭敬的眼神,没想到宋子和会毫不惧怕的击中他的要害,没错,那是他的软肋,他一直后悔到现在,就算将那些害文心爱坐牢的人全部扫除干净也无法弥补这样的缺失,无法让文心爱不要用那种恐惧而排斥的眼神看他。
      如同前两次一样,无论他多耀武扬威的想给眼前的男人一点厉害瞧瞧,而他却总是一副冷漠而轻蔑的表情,尽管曾被自己打得全身是伤,那股对他的蔑视却转得更浓,即使自己最后扬长而去,也让他心里极不痛快。
      现在又是这种感觉,就算任着自己心中的杀机干掉眼前的男人,也不会让他觉得痛快多少。
      所以,他反而又敛起了怒意,看着宋子和的脸轻轻的笑了:“我和心爱在一起近十年了,我们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永远不会理解,所以请不要妄加揣测,你也没有任何权利让我的女人哭,你说我没有立场,其实你更没有立场是不是?”他不温不火的说着,这几年摸爬滚打的磨练让他很容易的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走到门口,看了眼门外等着的病人,又回头扫过宋子和的脸,“好好做你的医生吧,别再接近心爱,不然,我不是只来看病这么简单。”
      他像一个谦和的绅士,笑着对宋子和说道,但眼底的冷意并没有消融,他满意的看到宋子和的表情从轻蔑转为若有所思,没错,不管怎样,他和文心爱在一起的十年已经远远胜过了宋子和,其实久经杀场,胜负是不该有什么喜怒了,但他就是从刚才的挫败一下子有了胜利的喜悦,有些孩子气的在心里得意了一下,这是宋子和再怎么赶也无法赶上的。
      宋子和一直没有再吭声,眼看着杜宁嚣张的离开,自己在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宋医生,是不是轮到我了。”外面的病人走进来,拿着病历卡问他,他这才回过神,又坐回自己位置上。

      又有人在她的包里塞了那样的字条:毒犯,滚蛋!
      前段时间不知道是谁知道了她坐过牢,马上,整个小店的同事都知道了。
      文心爱看了那几个字一眼,揪成团扔进了垃圾桶,回头看到几个同事在那边窃窃私语,她拿出钱包出去,准备一个人随便找家店吃碗面算了。
      她真的是很遭人讨厌的人,上学的时候是这样,就算坐了牢也经常被人欺负,现在,不止是同事,连宋子和……
      她又想到宋子和了,想到那晚他冷着声音说:出去。
      其实是没关系的,因为一直不讨人喜欢,所以习惯被人欺负,习惯被冷眼相向,她都没关系的,但那声“出去”却让人辗转难眠。
      她不是真的要□□,她只是被人利用了,她当时想解释的,但解释也没有用吧,她还是个坐过牢的罪犯,事实并不能改变什么。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他拿起筷子,刚想吃一口,一个人急急忙忙的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心爱,我错了,你包里的纸是我放的,你原谅我,是我错了。”那人一把抓住文心爱的手,竟是已经在哭了。
      是小店里负责清扫的阿姨:“我以前在A城的高中当过清洁工,那天是看着你出事的,前一个月看你来我们店工作,觉得面熟,后来想起来,我一时糊涂,就写了那些字塞进你的包里,心爱,你要原谅我啊,不然他们会把我打死的。”那阿姨哭哭啼啼,也不管旁边有很多人看着。
      文心爱手心脚乱的帮她擦眼泪,听她说“他们”,不由一愣,问道:“他们是谁?”
      阿姨一怔,抹着泪道:“没什么,心爱,你要原谅我啊。”
      文心爱松开手,她已经知道是谁了,已经不止一次发生,只要一有人欺负她,过几天那个欺负她的人就会来道歉,在狱中打过她的阿香,还因此莫名其妙的断了一条手臂。
      “我原谅你了,”她看着惊慌不已的阿姨,说道。
      他说过不干扰她的生活,可是他其实一直在监视着她,她讨厌这样,但却完全的无可奈何,文心爱站起身,已经没有吃东西的胃口,也不看那个阿姨,一个人出了店去。
      下班时,她向店老板辞了职,这样的情况,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待下去了,因为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样去威胁店里的其他人,包括店老板。她忽然有些恐惧,是不是宋子和来找她的事他也知道,不过幸亏,两人不会再有联系了。
      拎着包坐车回家,她拿出手机来找到杜宁的号码,按了几行字,大致是让他不要再干扰自己的生活,但想想,好像从来没有管用过,又删掉了。
      她住的是老城区,她在小区门口的地方买了个烤地瓜,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边吃着地瓜,边沿着小区的水泥路往小区更里面走,数到第五幢房子时她停下来,看着那幢楼的二楼。
      宋子和的家就在这里,虽然她从没来过,但是在很早以前她就查到了他家的住址,并且偷偷的记下来了。
      她特意租到这里,不止是因为这里便宜,而且这里离宋子家很近,因为知道他已经搬出去了,所以才会大着胆子经常跑来这里呆呆的看着二楼的地方,似乎那是一种安慰,让她觉得宋子和其实离她很近。
      也许,她之所以回来这座城市,潜意识里是为了能更接近宋子和吧?她自小没有朋友,后来一个人远走,她的生活也颠沛流离,唯一的光亮就是宋子和,然而时过境迁,当年她至少有家有父母,然而现在,却孓然一身,□□入狱,不过是个高中没毕业,只会做彩甲的女人,她连让宋子和正眼相看的权力也没有了。
      那天他说,你连这个城市也不要回来。
      没错,回来,不过是让他看轻。
      “你不是做指甲的姐姐吗?”有人在身后拍她的背,她回头,看到一个梳着马尾的小姑娘,“我记得你脖子上的纹身。”
      文心爱的记性不是很好,已经不记得眼前的女孩子,茫然的看着她。
      “我是宋子和的表妹,你是她女朋友吗?”女孩拉着她的手,一点也不陌生,“你是不是找不到路了,在这幢楼的二楼,我老哥真是的,怎么不知道来接你。”说着就开始冲着二楼的方向叫宋子和的名字。
      文心爱大惊失色,虽然知道这小区里民风淳朴,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平时都是用吼的,但她根本不是来找宋子和的,而且并不知道他今天在这里。
      她慌张的想挣开女孩的手,然而已经来不及,宋子和从窗口伸出头来,一脸的不耐烦:“祝小语,你做什么?”
      “哥,你女朋友来了。”女孩邀功似的指着文心爱。
      文心爱脸涨的通红,做错事般往后躲,连手中的烤地瓜掉在地上也不知道。
      宋子和这才看到文心爱,愣住,半天才道:“你等一下,我下来。”
      “你不让她上来吗?今天不是舅舅生日,不是你请她来的?”女孩莫名其妙,难道两人还在吵架啊,和上次一样?
      “姐姐,你别怕,我哥如果敢凶你,我叫舅妈下来治他。”感觉文心爱的手冰冷,女孩觉得她现在慌张的样子就像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女生,可分明是二十多岁的姐姐啊,她不由得又握紧一些文心爱的手,一定是哥对她太凶了。
      “小语,你先上去。”宋子和一下子就下来,眼睛看着文心爱。
      “哥,你可不要欺负姐姐哦。”
      “先上去。”宋子和的口气冷下来。
      小语嘴一噘,气呼呼的走开了:“我去告诉舅妈。”
      楼下只剩下两人,文心爱看着自己的脚,窘得不行,抓着自己的衣摆,没等宋子和开口,便急急的说道:“我,我只是走错路了,我,我这就走。”
      说着眼睛不敢看宋子和,转身就要走。
      “我爸今天生日,一起上去吧,有你最爱吃的饺子。”宋子和却说。
      文心爱一怔,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有些失神的抬头看他,他眼神淡淡的,完全看不出什么情绪,她马上又反应过来,摇着头道:“不了,我什么礼物都不带,不上去了,”说话时双手抓在一起,局促的样子,是要转身走的,却似乎想到什么,又道,“我,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不该回来的,人生地不熟,连工作的事也不顺心,所以,我决定回去原来的城市,那里我什么都熟悉,好吧,再见了。”她结结巴巴的说完这些话,也不等宋子和回答,急急的跑远了。
      她竟然说人生地不熟?难道他对她也是陌生的人吗?
      而且,她又对他说“再见了”,那个夏天让他记了很久的三个字,他不喜欢听,尤其从文心爱口中,似乎只要她一这样说就会又消失了。
      总是一出事就逃走,一不顺心就消失,然而隔了十年,他还会在乎她消失吗?
      宋子和站在原地,眼看着她走远。
      “表哥,那个姐姐呢?”身后小语真的拉了宋母下来,“是不是又被你气跑了,你活该没老婆。”小丫头没大没小的说,她有一点喜欢那个姐姐呢。
      宋母也往路口张望:“小语说是你的女朋友,人呢?”
      宋子和根本不听她们在说什么,他抿住了唇,手盖住脸渐渐划到嘴边,眼看着文心爱越来越远,真是该死的!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人却已朝文心爱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还记得那一吻后自己像傻瓜一样整夜的辗转反侧,整晚的在脑中重复着那个瞬间只为了证明那不是自己的错觉,被吻的唇角滚烫了一夜,心也“呯呯”跳了一夜,他这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与同学陈康男一样的凡夫俗子,即使他心里仍然是迷惑的,但他确实喜欢那个吻,非常喜欢,他甚至等不到天亮就跑去找文心爱,然而她却走了,消失了近十年,所以与其说他差点忘记了那段往事,到不如说他其实是恨着的,他的自尊不允许他接受这个事实,因为那种感觉就像被抛弃了。
      那夜在车里的发怒不过是暴发,并不是文心爱□□入狱的本身,而是她宁可在外面堕落,也不肯回到这个城市,再来找他。
      而现在,她又跟他说再见,就如同是自己一直在作茧自缚,而她从未放在心上过。
      那个小小的身影还是走的飞快,前几个月受过伤的脚开始让她整个人拐起来,他上前几步一下拉住,她回头时已经满脸泪水了。
      却又被他的出现惊住,傻傻的看着他。
      “文心爱,又要逃吗?你不觉得你欠我个解释。”他哑着声音没头没脑的说,
      文心爱还没办法回过神,张着嘴。
      “十年已经够了,我已经没办法再等十年。”

      让宋子和没有想到的是文心爱住的地方竟然就在这个小区里,他进了屋,一室户的房子,理得很整齐。
      一个柔软的东西自他踏进屋时就在他腿上绕着,来回的蹭,他低头一看是一只黑白色的猫。
      “我在小区里捡的,叫呜呜,我养的时间不长,它还不太认人。”怕宋子和会不喜欢,文心爱马上蹲下来将猫抱走。
      “你坐这里。”她殷勤的招呼,小脸还是绯红的,没头苍蝇一样四处看,怕有不整齐的东西被宋子和看到。
      似乎又回来了原来的样子,害羞而小心翼翼的。
      厨房里发出杯子碰撞的声音,是她在帮他倒水,宋子和靠在沙发里,呜呜又爬过来,一下子跳在他的腿上,他伸手摸了下它的头,它便“呜呜”的呜咽着,将头靠在他的腿上。
      “呜呜,下去。”正好文心爱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这情景,急急的就要赶走呜呜,听说医生都爱干净,这下完了。
      说话间没有注意到另一只手中刚泡的茶,溅了出来,被烫了一下,她却死抓着杯子不肯放,宋子和慌忙伸手去接,她的手背上已经红了一大片,手却还抓着杯子。
      “可以放手了。”宋子和接过来,另一只手抓过她的手,姆指抚过那片红,滚烫的。
      “杯子只有一个了,如果摔了就没了。”文心爱解释,脸上好不容易退去的绯红,因为被抓住的手又红了起来。
      “那边不是还有一个。”宋子和指指桌上的另一个杯子。
      “那,那是我喝的,你怕你嫌我脏。”她轻声的解释着。
      宋子和定定看她,她的外套已经脱下来了,里面是一件淡蓝色的毛衣,很长,盖住了整个臀部,这让她的腿显得格外细长,脚上是粉色的Hello Kitty的拖鞋,本来及肩的长发被盘了起来,有些凌乱,显然是随手盘的,却让脖子显得更修长,分明是莹白柔滑的肌肤却突兀的附着一只紫色的蝴蝶,似乎就是振翅而飞,一双翅膀全力的张开,现出紫色的绝美花纹,有些妖异,却绝对的动人心魄。
      他盯着那只蝴蝶有些失神,不可否认文心爱与高中时相比,确实越发的美丽,医院时她是苍白的,回避他的,包括车里时她也是慌张的,此时这样静静的样子让他看着,竟然很容易的就迷失在她的容颜中。
      他下意识的轻轻咳了咳,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本来抓着她的手,不着痕迹的松开,滚烫的水自流入喉间他感到自己的心竟然在不受控制的狂跳着。
      “还很烫呢。”那头文心爱全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直接就着滚烫的水喝了一口,慌张的伸手去拦。
      “没事,已经不烫了,”确实很烫,但已经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咽进去了,他捧着杯子苦笑,“身体已经没事了吗?”他想到她刚才逃跑时不怎么方便的腿,自己竟然到现在才问起她的身体。
      “哦,已经没事了。”文心爱显然也没想到他会问起她的身体,愣了愣才答道,她说话时轻轻靠着旁边的书桌,一只脚抬起逗着那只正抱着她的拖鞋乱啃的小猫。
      “说吧,”她的话音刚落,宋子和却马上接着说,文心爱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宋子和,“说你那次为什么要离开。”宋子和又说了一遍,眼睛定在她脸上。
      文心爱逗着猫的动作停住,低着头,似乎想着怎么回答,好半晌才道:“是因为不想麻烦别人,而且我觉得当时在这里闷得喘出过气,所以想逃走。”
      “那你,”宋子和停了停,“那你为什么还要吻我。”问出口时他觉得自己有点傻,就像来讨要清白的纯情少男。
      文心爱愣了愣,似乎在回想那一幕,脸上苦涩而甜蜜:“因为我喜欢你啊,而你却永远也不会喜欢我,所以我想我离开时能留下一段回忆也是好的。”她说到后面有些差怯,头更往下低,脸上红晕一片。
      她这个样子,从宋子和的角度看非常迷人,连本来如玉的颈项也成了粉红色,以优美的弧度低着头,那只紫色的蝴蝶张扬而妖美。
      宋子和失神的盯着,喃喃道:“谁说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文心爱的眼蓦然睁大,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他,摇着头,却说不出话。
      宋子和伸手拉过她的手,感觉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文心爱,有些事情是后来才意识到的,但你却已经离开了。”
      文心爱仍是睁大了眼,泪水在她眼中滚了几下决堤而出:“所以,所以你现在很失望,因为我□□,我坐牢,你才会在那天车里发那么大火?”她不该回来的,真的不该回来的,若他也曾喜欢她,那就永远的留着当年的美好,何必要回来将一次撕的粉碎?
      她捂住嘴哭泣,人却在同时被人用力抱住,将她拥在怀中,如同撞入温暖的海,带着他特有的好闻气息,文心爱猛然停住哭泣,甚至连呼吸也停了下来,脸庞触到的确实是他穿着的黑色毛衣,属于他的手掌确实在她背上拍着,这不可能,自己一定又在妄想,她忘了刚才因何而哭,傻傻的想抬头看清楚,但某人微凉的唇却落在自己颈间滚烫的纹身上,轻轻一吻,她整个人僵住,被吻过的地方越发滚烫起来。
      “我确实失望,但我更恨你为什么宁可犯错做牢也不肯回来,你有这么不想见到我吗?”他的声音微哑与平时的冷淡不同,呼吸喷到她的颈间有种说不出的亲昵和暧昧。
      “不,不是这样的。”她忙着否认。
      “那是怎样,还有。”他终于松开她,看着她如桃花般已经变成淡粉色的脸,眼泪未干的大眼如两汪清水,整张脸诱人的几乎想凑上去亲吻,宋子和后面的话不由自主的停了停,却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忽然低头吻上了那两片诱人的唇。
      他本来想说还有杜宁。
      他现在抱着她,吻着她,让他不得不在意杜宁那天说的话。
      文心爱是他的女人。
      他承认今天的一切都不在他的意料中,但却又显得水到渠成,自然的就好像他早该这么做。
      他想问清楚,但却不想让知道文心爱知道杜宁曾来医院威胁过他,那只会让她不安,但如果,她现在真的是属于杜宁呢?十年光阴是不是可以让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相爱一场?那他现在又算什么?
      他的心里不受控制的酸涩起来,觉得方才想象的水到渠成也并非那么自然,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加重那个吻,有些不受控的肆虐着那两片唇,然而文心爱却微微张开了唇,他心里一动,无法确定那是自然反应还是熟练所至,唇舌探进去时他瞬间迷失,只能任着感观体验着唇齿纠缠,然后文心爱的手肩伸过来抱住他的腰,轻轻的回吻他,不熟练也非生涩。
      他心里顿时一冷,猛的推开她,看着她水亮的双唇,带着隐忍的怒意问她:“有人这样吻过你吗?”
      文心爱被骤然淡去的热情弄得愣住,听到宋子和这样问时,眼神复杂。
      “有过。”她轻声说。

      陈康男停好了摩托车,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头发戴上墨镜,才吹着口哨进了咖啡吧去,他穿了一身迷彩服,一米八二的身高,结实魁梧的身材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一走进咖啡吧就让在座的人都对他行注目礼,他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眼光,笑笑的摘下墨镜,看到坐在窗口的男人。
      男人还没看到他,灰绿色风衣挂在旁边的椅背上,他穿了件深紫色的V领毛背心,里面是银色竖条纹的白色衬衫,头发在阳光下微微的发着淡金色,照得他的脸偏白,整个人散着一股书卷气,一双眼却又显得过于冷淡,但毫不影响他偏贵族气质的英俊,他在翻一本原文医学书,过于苍白却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页,似乎能听到手指摩挲纸页的声音和淡淡的墨香。
      陈康男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相当无趣,一个男人长这么帅干什么,自己已经够英武帅气了,但每次跟他站一起还是被他抢了风头。
      他有些垂头丧气的走上去,墨镜往桌上一放也不打招呼,直接冲服务员道:“一杯奶茶,多加奶,多加糖。”虽说型男要喝苦咖啡,但是实在太苦了,他可不想受那个罪。
      “来了?”男人终于放下书,可能是在阳光下看书的缘故,他微微皱着眉,手指轻轻揉过眉心的地方。
      “您老招唤,我哪敢不来?”陈康男仰靠在沙发上,偏头看他,“你脸色不太好。”
      男人没接话,而是道:“我要你查的事情怎么样?”
      “你就这么急,我先喝口水再说,”陈康男不爽的看着他,却也没真的等奶茶送上来,而是接着便道,“兄弟,我可是在做违规的事,被抓到我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了,快说,”男人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两大包桂花糕,“我妈亲手做的,回去蒸一下就行。”
      “真的啊,”陈康男眼睛马上直了,“你妈金盆洗手不卖桂花糕了还帮我做这个,爱死你妈了。”说着拿过了亲了一口,放在自己的背包里,他自小最爱的就是这桂花糕,现在却有些年头没吃过了。
      他放好了桂花糕才又看向对面的男人,收起玩笑的口气道:“我说子和,你让我查的人可是坐过牢的,我记性不差,可记得清楚,以前跑来当着所有人面向你表白的那位,怎么,你难道对她也有意思?”
      宋子和喝了口咖啡,表情淡淡:“关你什么事?”
      “哇咔!”陈康男站起来,“我可是冒死帮你查,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我就走了。”说着真要走。
      “桂花糕留下。”宋子和巍然不动。
      陈康男马上蔫了,咬牙切齿道:“你妈的桂花糕里一定放了毒品什么的,不然我为什么要被你用这种东西收买,我也太残了。”
      宋子和放下咖啡,看着陈康男:“别废话了,快说吧。”
      “好好好,”陈康男又坐下,“我查过了,七年前A城被捕的,那时她在该城的一个私立贵族高中读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同学校的‘表哥’带家里做的盒饭给他,但事实是里面全都是高纯度的□□和迷幻剂,这些东西再由那位‘表哥’卖给那些有钱的纨绔子弟,她是当场人赃俱获被抓,判了五年。”
      陈康男停了停看了眼宋子和的表情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她当时被捕,一字未交待,相当坚决,而次年,警方跟踪了半年的A城最大贩毒集团老大和他的拼头被人杀死,那个拼头死的尤其惨,被刺了三十余刀,A城的犯毒网因此改朝换代,警方跟踪的线索全部中断,而同时那女人在狱中过的相当不错,只要谁欺负她,第二天那人就会断手断脚,据我的经验,有人在保护她,并且她与贩毒集团的关系也未中断,所以这个女人并不简单,即使现在出狱了,也未必是清白的。”
      宋子和垂着眉,很认真的听着,眉不自觉的皱起。
      “所以子和,如果你是对她旧情未了,我劝你快点放手,这女人显然危险。”陈康男难得的正经。
      宋子和双臂环胸,闭上眼,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似乎对陈康男的警告并未放在心上。
      “知道杜宁吗?”沉默半晌,他忽然睁开眼的问了一句。
      陈康男一怔,半晌才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子和看着陈康男的反应,已经心知肚明了,他转着手中的咖啡,道:“我想喝酒,你陪不陪。”

      也许是自小家里是卖酒酿圆子的,所以宋子和的酒量竟然不差,所以最后喝醉的是陈康男,自己却一点醉意都没有。
      他将陈康男塞进出租车,看着出租车开走,没有马上再叫车,而是沿着马路慢慢地走。
      让做武警的陈康男查文心爱的事是在杜宁来医院之后,因为杜宁那句他没有立场,他不过是局外人,而他的嚣张又让他不得不担心文心爱的处境,所以这让他更想知道这近十年中文心爱到底发生过什么,然而今天陈康男所说的一切,却更让他觉得杜宁和文心爱的关系实在复杂。
      他并非小气而专制的人,文心爱在这十年中当然可以有其他爱的人,但以杜宁嚣张,除去五年的牢狱,她又能跟谁在一起?所以那天他才会问文心爱,可曾有人这样吻过她,如果有,那只可能是杜宁,结果答案是,有。
      似乎杜宁与文心爱的关系始终未断,而当他问起文心爱为何坐牢时,她也三缄其口,也许是恐惧但更像是维护。
      所以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在文心爱心中又是什么位置。
      一切当然只是猜测,但似乎越来越复杂,陈康男说危险,他也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的三角关系,自己是否还要继续?
      他停下来,抬头看到旁边几个学生在路边的篮球架下打篮球,他脱了外套,走过去。
      大汗淋漓,他忽然想,下次不痛快时,不应该去喝酒而是像这样出一身汗。
      刚出过汗的身体散发着热气,但夜风一吹又觉得冷了,他走了一段穿上外套,在转角时叫了一辆出租车。
      与其这样乱猜,不如直接向文心爱问清楚,出租车往老城区的方向去。
      最近天气不太正常,已经深秋却一直冷不下来,然而今天却骤冷,天气预报说明天还会下雪,所以小区里除了几个溜狗的显得有些冷清。
      宋子和边走进去,边拿出手机想先给文心爱打个电话,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她现在的电话号码,手机里一直存着的号码不过是那年的那个。
      他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把手机放回去,人已经快到文心爱所住的那幢楼楼下,路灯昏暗,他看到一辆帕萨特停在楼下。
      其实是没什么的,但他却看到文心爱自车里下来。
      一个男人跟着下了车,同时将一个女式的包递给文心爱:“忘了包了。”男人的声音有点哑,在清冷的夜里有种特别的魅力,只是四个字却让人觉得两人的关系非浅。
      宋子和不自觉的停住,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男人高过文心爱大半个头,黑色的长风衣,昏黄的路灯下侧着的脸轮廓分明,文心爱似乎有些怯,接过包向后退了一步,整张脸埋在纯白的围巾里,看不清表情。
      男人的手轻轻的放在文心爱的肩上,忽然一用力将文心爱扯过来抱了抱却又马上松开,文心爱僵着身子动也没动,男人却低低的笑出声,“心爱,我又不会吃了你。”声音带着淡淡的醉意。
      “我上楼去了。”文心爱转身就要走,却被那个男人拉住。
      “陪我讲会儿话,我难得来见你一次,而且今天我高兴。”他靠在车上,声音难得的放松而好听,只拉着文心爱的小指,轻轻的晃了晃。
      文心爱便没再动,只是远远的站着,那根手指挣了挣却又被他整个握住了。
      宋子和的眼不知不觉的眯了起来,方才分明是一身的汗,现在却只觉得冷意涌上来,果然是未断的关系,那自己又算什么,他忆起文心爱并非生疏又非熟练的回吻,她没有拒绝他,甚至回抱住了他,那么眼前的一切又算什么?
      心爱是我的女人。
      杜宁的话犹然在耳,那分明是占有性的宣称,当时是并未在意的,此时想来心竟然就那么疼痛起来。
      自己错过了十年,也许就再也不同了。
      他退了几步,然后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文心爱没有再见到过宋子和,虽然那天的吻至今仍让她脸红心跳,但一切就如梦一般那么不真切,她有时候会想,那天为什么没有拒绝,自己似乎丝毫没有挣扎的就接受了那个吻,但当时,如果再来一次,也许还是直接就接受了吧,因为她几乎完全沉迷其中,连拒绝的力气也没有。
      有时候她会跑到宋子和父母所住的楼下,想像上次那样巧遇他,但没有,再也没有,而当他失望而回时又不得不庆幸,幸亏没遇见,最好那天的事情真的是一场梦就这么过了,因为即使她满怀希望想得到那样的恋情,但是她不是傻到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有多么配不上宋子和。
      何况,还有个杜宁。
      杜宁。
      那天宋子和问他是否有人这样吻过她。
      有,他就是杜宁。
      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爱情往往来得那么迅速,但或许那并不是爱情,那只是绝望无助时抓住的稻草,因为她离开了出生的城市,离开了他喜欢的宋子和,一切美好骤然停止,她选择浪迹天涯不连累任何人,所以杜宁就成了她唯一的亲人,他们互舔伤口,相互安慰,他们如此相似,曾有一度她甚至觉得他们心灵相通,所以当他吻她时,她没有拒绝,她只是告诉自己,宋子和是永远得不到的美好过去,既然选择重新开始,是不是要好好珍惜眼前的人。
      所以她一直很认真的去珍惜杜宁,幻想着哪天她和杜宁结婚有了孩子,回到原来的城市,再见宋子和时自己一定要很幸福的样子。
      但事实,她和杜宁并非心灵相通,他一直在贩毒,瞒着自己说出差,其实是到各地去寻找货源,他用贩毒得来的钱供自己在城里最好的私立高中继续读书,如果不出那件事,她永远都不知道真相的可怕。
      那个被称为“老板娘”的女人每次趁杜宁出差时给她一个饭盒,说是让她带给同样在学校里上课的“弟弟”,那个女人一直对她很好,连重新读书的手续都是她帮忙办的,她从未怀疑过,当然更不可能想到那里面竟然是毒品。
      她平白坐了五年的牢,而她什么也不敢说,不敢争辩,因为有人偷偷警告她杜宁也是毒贩,只要她说出一个字,杜宁就得去枪毙。
      她惶恐的在牢中度过了五年,再见杜宁时他已经彻底变了,她甚至亲眼看到他杀人,像踩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
      她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害怕这个人,像被恶魔附了身,再也不是以前的杜宁了,而她曾经想维护的感情也因此烟消云散了。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自回忆中回过神,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陌生的电话,她迟疑了一下,按了接听键。
      “大嫂,不好了,大哥出事了。”是杜宁的手下,胖子的声音。
      她一惊,握紧手机:“什么事?”
      “大哥中枪了。”
      她倒吸了口气,停了半晌,抖着声音问:“死了?”
      “没,大嫂,你最好来一下,大哥好像不太好。”
      她照着胖子给的地址找过去,两条腿一直在发抖,但她咬着牙,进了那个居民楼。
      进门时,只有胖子和另一个手下在,杜宁躺在床上,白色衬衫胸口的地方被血已经浸湿了。
      “老白呢?”老白是杜宁请的医生,听说留国学,但因为出过一次事故,前途尽毁,所以被杜宁请来专门给受伤的兄弟医治。
      “前几天□□被抓进去了,你说这事巧不巧?”。
      “那怎么办?”文心爱看着床上紧闭着眼动也不动的杜宁。
      “这里我们初来乍到,谁都不熟,这次也是招了陈拐子的道,外面现在风声很紧,根本找不到其他医生了,”胖子急得直冒汗,人抓着头蹲下来,哽咽道,“大哥这回要完了。”
      “那,那送医院,人命要紧。”
      “不行,”一听送医院,胖子又马上站起来,连旁边的手下也冲上来,“这不等于自首吗?”
      而且等于是把整个贩毒团伙暴露在警察面前,之前杜宁跟她说过这个道理,所以就算杜宁真的伤重而死,胖子和其他手下也不会送医的。
      文心爱僵着身子立在那里,脑中一片混乱,她知道杜宁总会有这么一天,她甚至在梦里也不止一次做到过这个情景。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难道真的看着杜宁死?
      “叫,叫……。”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嘴里发出细碎的声音。
      胖子马上凑上去,听了半晌回过头来冲着文心爱问道:“大嫂,宋子和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文心爱脑中“嗡”的一下,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摇着头道:“他,他不行。”
      “他是谁?大嫂,大哥让那个宋子和来干什么?”胖子叮着文心爱急问道。
      文心爱还在摇头,她知道杜宁是什么意思,宋子和是医生,现在可以救他的只有宋子和,但不行,他不能被拖进来,他绝不能上这条船。
      “大嫂?”胖子已经抓住她的肩用力的摇,她承受不住,整个人软下来跌在地上。
      而床上的杜宁忽然咳嗽起来,一口血自嘴里喷了出来,整个人开始不自觉的痉挛,文心爱脸白如纸,眼看着杜宁那边里不住的发着抖,她睁大了眼,半天才从口袋里艰难的摸出手机。
      她不知道宋子和的号码,有的只是那年的老号码,她心里想着,如果宋子和换了号码,那么就算杜宁罪有应得,如果没有换,那么……
      她闭上眼,听着电话那头空荡荡的拨号音。
      “文心爱?”那头接了起来,是宋子和的声音。

      宋子和取出了子弹,替杜宁包好了伤,用的工具和药都是杜宁那两个手下不知从哪里取来的,他只看到那把手术刀上用拼音刻写了个“bai”字,看样子是订做的。
      他摘掉橡胶手套,在卫生间里洗了下脸,才走到外面的厅里,那是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并不大,却是全装修,一应俱全,文心爱一直坐在大厅的沙发里,与他进房间给杜宁处理伤口时一样的姿势。
      她是在担心他吗?
      那时电话里,她的声音竟然出奇的冷静,直截了当的问他,有人中弹了,你能过来吗?
      赶到时他差点以为中弹的人是她,因为她的脸实在苍白的吓人。
      那是再明显不过的担心,当时自己看到竟然涌出一股酸涩来,就算现在也未曾淡去。
      “子弹取出来了,如果明天能醒过来,并且不发烧就没事了。”他说了一句,看着文心爱的反应。
      文心爱只是闭上眼,微微的吁了口气,似乎并没有真正放松下来。
      “对不起,”她接着说,“我不该把你搅进来,但是我没办法。”后面几个字有点压抑的尖锐。
      他没说话,只是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下来,盯着墙上的装饰画看了一会儿才道:“没关系,如果被发现,我可以说我是被迫的。”
      文心爱一怔,抬起头有点傻傻的问:“这样可以吗?”
      她的下嘴唇上有淡淡的血印,显然是因为担心,自己咬的,宋子和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擒住她的下巴,姆指轻轻的滑过那道血印:“你很担心他,是不是,文心爱?所以你其实是爱着他的是不是?”他的声音犹如手指摩挲过书页一般轻而沙哑,好听的让你沉醉,但话的内容全不是那回事,“你让我觉得我像个傻瓜,让我觉得你很可恨。”他手上并没有因此而用力,而是松开了,表情冷漠的垂下头,没有再看文心爱。
      文心爱嘴张了张,她想说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但似乎无从解释,她甚至觉得这样误会着反而更好。
      “那好,如果被发现,你就说是我拿着枪逼你的,”这样他就没事了,她尽量忽视掉他的话,莫名的因为这件事轻松起来,站起来道,“我进去看看他。”她没办法再在他旁边多坐一会儿,因为这样说不定她会哭出来。

      接下来几天,胖子调来了其他的兄弟,轮流负责着杜宁的安全,宋子和没有被允许出过那套一室一厅的房间,而他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按时由文心爱配合着帮杜宁上药换纱巾,杜宁一直醒醒睡睡,发过一次烧,但很快又退下去了。
      开头几天一直由胖子买了盒饭回来大家一起吃,但到后面杜宁可以吃点东西时,文心爱就让胖子买了菜回来,每天熬了汤给杜宁补身体。
      宋子和自那天与文心爱说过那句话后就没有搭理过文心爱,总是该吃就吃该处就睡,替杜宁换完药就坐在厅里看电视,每次文心爱将多下来的汤分给其他人时,他总是看也不看一眼。
      两人间有种诡异的疏离,并不是陌生人那般完全不认识,而是刻意的回避。
      这样的气氛连胖子这样的粗人也能感觉到,他压低的声音对旁边的另一个人说到:“你说大嫂跟那医生什么关系?两人怎么这么别扭?”
      那人摇头:“我也觉得怪怪的。”
      “你们在说什么?”杜宁已经可以下床了,他自房间里出来,正好听到门口两个手下的话。
      胖子缩了缩脖子,马上摇头道:“没什么,大哥,”手同时伸过去扶住杜宁,“大哥是不是要上厕所,我扶你。”
      杜宁笑了笑,眼睛看了眼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宋子和,冲胖子道:“今天让他走吧,记住要客气些,给他一笔钱,如果不要,就算了。”
      “是,大哥。”胖子点头哈腰,将杜宁送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半身镜中的杜宁明显的苍白,脸瘦了一圈,但轮廓却更加深刻而立体了,他脸上仍是带着笑,这段时间文心爱可以说对他无微不至,他很享受这样的照顾,更享受宋子和一天比一天难看的脸色,尤其那次文心爱半跪在床上给他刮胡子,宋子和看到时狼狈退出去的样子。
      似乎从来没有享受过文心爱这样的照顾,早知道会这样,自己多中几枪也无所谓,而经过这件事让他觉得不安心的宋子和是否因此知难而退?
      他真该感谢陈拐子,也许,在他身上打十几个窟窿才是最好的报答,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淡去了,眼中杀机立现。
      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宋子和竟然就等在门口,他扶着墙,还未开口,却听到宋子和说:“我有话跟你谈。”
      房间里有浓浓的消毒水味道,但因为每天一直在这样的气味中,所以已经麻木了,杜宁背后垫了两个枕头,就这么靠在床上,半眯着眼,看着宋子和:“说吧。”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么好运无故中弹的,杜先生,所以不用猜,我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宋子和站在房间里离杜宁最远的地方,说的话有些直截了当,“这些都无关紧要,但你真的想让文心爱跟着受连累吗?”
      “跟你有关吗?”杜宁垂着眉,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只手轻轻的拨着睡衣上的钮扣,“何况你看到了,她心甘情愿的,因为她很在乎我。”
      宋子和抿了抿唇,杜宁的话带着明显的挑衅,无非是让他愤怒,而他确实成功了,他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如果你也在乎她,杜先生,我希望你考虑我的话。”
      他觉得跟这样的人没什么好多说的,既然他的手下说自己可以离开了,那么他将自己该说的说完就再也没有自己的事了。
      他转过身,想走出屋去,心里却骤然惆怅,多少是有些不心甘的,但走出去,一切确实都结束了。
      他走到门口。
      “宋医生。”身后的杜宁叫住他。
      他停住。
      “谢谢你,帮我叫一下心爱进来,我的背上有点痒,我抓不到,请让她进来帮我抓一下。”杜宁的声音有些慵懒,低低地说。
      宋子和僵在那里,下意识的咬紧牙,没有答,走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文心爱正在厨房里杀一条鱼,阳光自灶前的窗口照在她身上,她整个迎着太阳的一面都是金色的,她的动作很麻利,三两下去了肠,刮了鳞,然后放在水下冲,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她,她转过头来,看到是宋子和,怔了怔,手中的鱼忽然诈尸似的甩动了下尾巴自文心爱的手里挣脱开掉进水池里。
      她抹了下脸上的水,想冲宋子和笑,但却抿紧了唇,手在围兜上擦了又擦,半晌才道:“胖子说你可以走了,我吃完我做糖醋鱼再走吧。”她不敢说做汤给他,因为他好像对自己做的汤都很厌烦。
      “不吃了。”他向她走近几步,高大的身体遮去了本来照在文心爱身上的大片阳光,他这才发现文心爱瘦了很多,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这一切都是为了杜宁吧,这让他心里那股酸涩又涌上来,他不由得苦笑,这样的自己还能吃得下糖醋鱼吗?
      “我这就走,”他抬头,凑近文心爱,就像是要去抚弄她的头发,文心爱大大的眼用力的眨了眨,而他只是捡去了她头发上的鱼鳞,她莫名的失落,眼睛因为尴尬东张西望的不敢再落在他身上,“文心爱,以后的事你好自为之。”他又说,然后退回去。
      直到外面的门关上,文心爱站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好久,她蹲下来,把脸埋在□□。

      “你是说你是给杜宁抓去治伤了?”陈康男跳起来,“他们胁迫你的?”
      宋子和摇头,不想多提,因为那必定牵扯到文心爱,他忽然能明白为什么文心爱之前对杜宁只字不提,而那样的维护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那天文心爱打他电话时,他正好和陈康男在一起,而这段时间除了向医院请了假和向家里报平安,根本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陈康男再看到他就像找回了组织,就差没有热泪盈眶了。
      “是在哪里,我记得子和,那天那个电话响,你叫的是文心爱,你在那里都看到什么人了,不行,你明天得跟我去局里认下照片。”陈康男没看出宋子和的异样,还在死命的追问。
      宋子和皱起了眉:“只有我们三个人,还有几个手下,没有毒品,除了从杜宁身上取出的子弹,甚至没有看到枪,康男。”他停下来,深吸了口气,盯着陈康男。
      陈康男一愣,看着宋子和的表情:“怎么了?”
      “我知道你们在调查杜宁,在找他贩毒的证据,但我不信文心爱与整件事有关,我希望你们收网时,能还她个清白,算是帮我。”他说这话时他说得异常诚恳,甚至有些卑微,眼眸中似乎蒙了层淡淡的灰色,让他整个人有种掩不去的担忧。
      陈康男怔住,他何曾见过宋子和这样的神情,他一直是意气分发的,自身的出色让他对任何事都是冷淡而漠不关心的,但现在,他却在为一个疑犯在向他求情,用那种从未有过的卑微姿态。
      他应该很喜欢那个叫文心爱的吧,或者不止是喜欢了,而他似乎自己也没意识到,努力以冷漠伪装着,但眉梢眼底的神情早已溃不成军了。
      “好,我会查清楚的。”他也很认真的答应下来。
      两人就坐在医院绿地里的长椅上,各自拿了一罐微温的罐装咖啡,陈康男健壮,宋子和微瘦,一个一身运动装,英气实足,一个一身白大褂,英挺而迷人。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陈康男忽然用拳头捶了下宋子和的肩:“我说严小青有什么不好,漂亮,聪明,我那时看那个女生呆呆的,慌慌张张一惊一乍的样子,你到底看上她哪点了?”
      宋子和喝了口咖啡,热热的气从口中喷出来:“我就喜欢看她呆呆的,一惊一乍的样子,还有点傻傻的,”他说话时手指轻轻的在罐装咖啡的口上划过,眼角也因此舒展了一些,“脸很小,五官也跟着很小,但笑的时候似乎全部都放大了,眼睛也会变得很亮,鼻子皱在一起,很可爱。”
      他并没有说她漂亮,也没有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只是毫无重点的说着,却觉得异常的细腻,若是平时陈康男准会跳起来大惊小怪一会儿,因为那根本就不可能是冷漠如冰的宋子和该说出来的话,
      但因为不可能,所以反正显得异常珍贵,陈康男没有跳起来,只是跟着想象一个人笑的时候五官放大会是什么样子,他忽然觉得宋子和真是一个怪胎,怎么可能这样喜欢着一个人,从未表白,从未承诺,不能说苦等十年,但至少那十年里他未曾爱上过别人,而十年后即使再见,这样的感情也如身处悬崖,飘渺而危险。
      “也许那只是你的偏执,就像我们看83版的《射雕英雄传》,即使里面的布景超烂,道具武打也不怎么样,但娱乐匮乏的年代那已经是经典,所以事隔了这么久,即使张纪忠用了再高招的技术,也无法打动我们,实际冷静点想想,如果张纪忠版在前,83版在后呢?那又是另一番局面。”
      有些奇怪的比喻,但宋子和听明白他的意思,他不置可否,一口喝尽罐中的咖啡,道:“谁说偏执就不是爱的表现,而确实有大部分的人会一直喜欢83版下去。”他说着,将手中的铁罐对准不远的垃圾桶扔了过去。
      陈康男直摇头:“子和,你就是个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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