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灯寻故人》冰棍淌水

3、第三章 烬火微光

　　木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风卷着雨丝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被壁炉里跳跃的炭火吞没，衬得屋内愈发静谧。
　　屿站在门口，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拽着烬奔跑时的温热触感，目光却牢牢锁在地毯上那三个小小的身影上。阿念、小满、星子——三个名字像三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他尘封三年的记忆闸门。
　　三年前西郊爆炸案的硝烟仿佛还在眼前弥漫，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是冲天的火光和刺鼻的焦糊味。他被气浪掀飞，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队友们义无反顾冲向爆炸核心区的背影。后来清理现场时，异能局的人带来了三个用襁褓裹着的婴儿，说是从废墟里扒出来的，是那三个牺牲队员的遗孤。
　　可没过多久，那三个孩子就凭空消失了。
　　当时他重伤在床，醒来后疯了似的追查，却只得到上司魏崇一句轻飘飘的“送往安全据点安置”。他不信，却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像那三个孩子从未在世上存在过一样。
　　原来，是在这儿。
　　是被烬藏在了这儿。
　　屿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目光从三个孩子身上移开，落在蹲在地毯上的烬身上。暖黄色的火光勾勒着他的侧脸，柔和了他平日里的狡黠与疏离，他正低着头，耐心地听小满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指尖轻轻拂过星子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这样的烬，和那个在黑市上翻云覆雨、被红色通缉令追缉的情报贩子，判若两人。
　　“屿执行官？”
　　烬忽然抬起头，目光撞进屿的眼底，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他怀里的星子已经困得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阿念和小满也揉着眼睛，露出了困倦的神色。
　　屿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看得有些出神。他敛了敛眸底的情绪，冷硬着声音道：“他们就是……三年前那些队员的孩子？”
　　这话问得有些多余，可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像是要确认什么。
　　烬没立刻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星子抱起来，又摸了摸阿念和小满的头，轻声道：“困了就去睡觉，我和客人说会儿话。”
　　三个孩子乖巧地点点头，阿念还不忘回头看了屿一眼，那双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怯意，反而透着几分好奇。
　　等孩子们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烬才站起身，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热水，递到屿面前。“尝尝？山里的泉水，比异能局办公室的速溶咖啡好喝。”
　　屿没接，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他们是不是？”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压抑了三年的急切与颤抖。
　　烬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他将水杯放在桌上，指尖摩挲着杯壁，沉默了几秒，才缓缓点头：“是。”
　　一个字，像一块巨石，轰然砸进屿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你为什么要藏着他们？”屿的声音陡然拔高，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竟带着几分质问，“当年你明明……明明也在爆炸现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带着他们消失？”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周身的空气都跟着冷了几分，桌上的水杯壁上瞬间凝起一层薄薄的冰霜。
　　烬抬眼看向他，眸色沉沉：“告诉你？告诉你然后呢？让魏崇的人找到他们，然后像处理那些‘无关紧要’的证据一样，把他们也彻底抹掉？”
　　魏崇三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屿的痛处。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是啊，魏崇。那个平日里对他和颜悦色、处处关照的上司，那个在爆炸案后极力压下舆论、阻止他深入调查的男人。
　　他不是没想过魏崇有问题，只是三年来，他没有任何证据。
　　“当年的爆炸，根本不是意外，对不对？”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魏崇？是他动的手脚？”
　　烬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从最底层抽出一个落了点灰的铁盒子。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沓泛黄的照片和几份皱巴巴的文件，递到屿面前。
　　“你自己看。”
　　屿伸手接过，指尖触到那些照片时，指尖微微发颤。照片上是三年前小队成员的合影，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站在最中间，身边是拍着他肩膀的队友，而照片的角落里，有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正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眉眼弯弯——是年轻时的烬。
　　原来，烬真的是他们小队的人。
　　原来，他不是什么凭空出现的黑市情报贩子，他是当年那场爆炸案的幸存者。
　　屿的目光往下移，落在那些文件上。那是几份异能局的内部机密文件，上面清晰地记录着魏崇暗中勾结黑市势力、倒卖异能武器的证据，还有一份，是关于“清除小队异己”的计划书，上面的签字，赫然是魏崇的名字。
　　“当年我和你一起执行任务，”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沙哑，“爆炸发生的时候，我被气浪掀到了废墟深处，侥幸活了下来，却也受了重伤。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魏崇和他手下的对话，才知道这场爆炸根本就是个阴谋。”
　　他顿了顿，走到壁炉边，看着跳跃的炭火，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他要灭口，因为我们小队查到了他勾结黑市的证据。那些牺牲的队友，都是替罪羊。我当时想去找你，可我发现，你的身边早就被魏崇安插了眼线。我要是露面，不仅我活不成，连这三个孩子，也活不成。”
　　屿的手猛地一抖，照片和文件散落一地。他蹲下身，一张张地捡起来，指尖冰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三年，整整三年。
　　他像个傻子一样，在异能局里替魏崇卖命，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追查，却不知道，真相就在眼前，幸存者就在身边，而那些他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孩子，也被好好地守护着。
　　“对不起。”
　　烬的声音忽然传来，带着几分愧疚。“当年我不该不告而别，不该让你一个人背负那么多。可我没办法，我只能隐姓埋名，在黑市扎根，一边查魏崇的罪证，一边照顾这三个孩子。”
　　屿抬起头，眼底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看着烬，看着这个被岁月磨去了青涩、添了几分慵懒与狡黠的男人，忽然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午后。
　　阳光正好，训练场上，烬拿着一根冰棍跑到他面前，笑着说：“屿队，等这次任务结束，我请你吃火锅。”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烬笑的样子。
　　直到今天。
　　“不是你的错。”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站起身，走到烬面前，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是我太蠢，是我没有早点发现魏崇的阴谋，是我……对不起那些牺牲的队友。”
　　烬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很轻，却带着一股温暖的力量，像一束微光，穿透了屿心底三年的阴霾。
　　“现在发现，还不算晚。”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魏崇的罪证我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那些黑市势力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我们联手，不仅能替死去的队友报仇，还能护着这三个孩子，让他们平安长大。”
　　屿看着烬眼底的微光，忽然笑了。那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烬的手。两人的手掌相贴，温热的触感在彼此的指尖蔓延，像是握住了失而复得的光，握住了时隔三年的重逢与救赎。
　　“好。”屿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们联手。”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星子揉着眼睛走了下来，小脸上带着几分迷茫：“烬哥哥，我做噩梦了……”
　　烬立刻松开手，转身蹲下身，温柔地抱起星子，声音放得极轻：“不怕不怕，烬哥哥在呢。”
　　星子的小脑袋靠在烬的肩膀上，目光却落在屿的身上，好奇地问道：“烬哥哥，这个叔叔是谁呀？”
　　烬抬头看向屿，眼底漾起一抹笑意，像是盛满了壁炉里的火光。
　　“他啊，”烬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是我们的家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月光透过云层，穿过窗棂，洒在木屋的地板上，映出两道交叠的身影。
　　壁炉里的炭火还在噼啪作响，暖黄色的光芒将整个屋子笼罩，像是一场迟来了三年的，温柔的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