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灯寻故人》冰棍淌水

1、第一章 雨夜沉渊

　　雨砸在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敲打着谁的棺椁。风裹着湿冷的雨丝，卷过荒草丛生的厂区，将锈迹斑斑的铁门吹得哐当作响，在这死寂的夜里，硬生生撞出几分鬼气森森的意味。

　　冷白色的车灯刺破浓稠的雨幕，两道光柱直直钉在斑驳的铁门之上，将门前的泥泞照得一览无余。车门被推开，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入泥地，溅起几点湿冷的泥星，裤脚瞬间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来人一身纯黑风衣，领口立得笔直，将下颌线的冷硬弧度衬得愈发凌厉。他抬手，扯掉了紧贴着手腕的皮质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指尖掠过腰间的配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异能局的红色通缉令攥在另一只手里，纸上的人像被雨水晕开了边角，模糊得看不清眉眼，只有名字印得格外清晰——烬。

　　黑市最神秘的情报贩子，手里攥着三年前小队覆灭案的关键碎片，也是他屿，追查了整整八百天的人。

　　“出来。”

　　他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穿透层层雨帘，撞在空旷的厂房内壁上，激起一阵嗡嗡的回声，又被雨声吞没。

　　没有人应。

　　只有风卷着雨丝，灌进破损的窗洞，发出呜咽似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低低啜泣。屿微微眯眼，眼底有冰蓝色的微光一闪而过，那是冰系异能蓄势的征兆，指尖很快凝起细碎的冰碴，凉意在掌心蔓延，一路窜到心口，带来熟悉的刺痛——这是异能反噬的前兆。

　　他懒得压制，只是缓步往里走，皮鞋碾过地上的碎玻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厂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像羽毛似的，搔在人的耳膜上，又痒又麻。

　　“屿执行官，”那人影从巨大的水泥立柱后踱出来，身形颀长，一身宽松的黑色卫衣，领口松松垮垮地落着，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质的队徽，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边缘的纹路，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恰好落在他脸上，映出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狡黠得像只偷腥的猫，“堂堂异能局的冰山，竟纡尊降贵，来这种地方逮我一个小人物？”

　　屿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那枚队徽——三年前，他亲手发给小队成员的那一款，纯银打造，边角处刻着独特的闪电纹路，是他们这支特殊异能小队的专属标记。自从三年前那场覆灭性的爆炸后，这些队徽，本该和那些埋骨西郊的队员一样，灰飞烟灭才对。

　　“你从哪来的这个？”屿的声音冷了几度，周身的温度骤然下降，指尖的冰碴骤然暴涨，瞬间化作一柄半尺长的锋利冰刃，直指那人的咽喉。寒气四溢，连周遭的雨丝飘到近前，都凝成了细小的冰晶。

　　烬没躲，反而往前凑了半步，冰刃堪堪抵在他的皮肤之上，冰凉的触感激得他微微偏头，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他抬手，将那枚队徽抛给屿，金属的薄片划过雨丝，带着一点被掌心焐热的温度，精准地落在屿的掌心。

　　屿下意识地攥紧，指腹摩挲着熟悉的纹路，心脏猛地一抽，疼得他呼吸都滞了半拍。

　　“执行官忘了？”烬歪头，笑容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往前又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屿的耳畔，带着雨水的清冽气息，“三年前，西郊外，你说过——”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像一句尘封已久的暗号，又像一声温柔的叹息，在嘈杂的雨声里，清晰地钻进屿的耳朵。

　　“执灯寻故人，不见不归。”

　　雨势陡然变大，哗啦啦的声响几乎要掀翻整座厂房。

　　屿握着队徽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骨节凸起，几乎要将那枚薄薄的银徽捏变形。指尖的冰刃哐当一声，碎成无数细小的冰晶，落在地上，混着雨水，没入泥泞之中，转瞬即逝。

　　他看着眼前的人，看着那双藏着星火的眼睛，看着他唇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浑身发颤。

　　原来，他找了八百天的人，找了八百天的真相，一直就在这里。

　　原来，那场覆灭的余烬，从未熄灭。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丝落在屿的脸上，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一起滑落。

　　屿猛地回神，抬手抹去脸上的湿意，指尖触到一片滚烫的湿润，才惊觉自己竟落了泪。他狼狈地别过脸，喉结滚动了几下，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涩意，再抬眼时，眼底的脆弱已被冰封的冷硬取代。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冰蓝色的异能在眼底隐隐浮动，却不再指向烬，而是悬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三年前西郊爆炸案，你到底知道多少？”

　　烬看着他泛红的眼尾，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抬手，随意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划过下颌线，露出一截腕骨，上面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形状竟和队徽上的闪电纹路隐隐契合。

　　“我是谁？”烬低低地重复了一句，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不过是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苟延残喘的余烬罢了。”

　　他说着，往后退了半步，倚在冰冷的水泥立柱上，双手插兜，周身的慵懒气息又浓了几分，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动容只是错觉。

　　“至于西郊的事，”烬抬眼，目光直直地撞进屿的眼底，带着几分玩味，又藏着几分认真，“执行官想知道的话，不如先告诉我——这八百天，你是在查案，还是在找我？”

　　屿的呼吸一窒。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八百天，他顶着异能局的压力，一遍遍翻查西郊爆炸案的卷宗，一次次深入黑市追查线索，对外宣称是为了查清小队覆灭的真相，给死去的队员一个交代。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无数个被异能反噬折磨的深夜，他脑海里反复闪过的，是爆炸前那个冲他笑的少年，是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道别。

　　他攥着队徽的手又紧了紧，指腹被锋利的边缘硌得生疼。

　　就在这时，厂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雨幕，晃得人睁不开眼。紧接着，是一道粗粝的男声，带着嚣张的戾气：“烬！你他娘的跑不掉了！赶紧把东西交出来，老子还能留你个全尸！”

　　烬的脸色微变，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他抬眼看向屿，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好好聊天。”

　　话音未落，几道黑影已冲破铁门，举着武器，朝着两人的方向冲了过来。

　　屿的瞳孔一缩，冰蓝色的异能瞬间暴涨，周身的空气骤然降温，地上的雨水瞬间凝结成冰棱，朝着黑影射去。

　　“碍事。”他低喝一声，身形一闪，挡在了烬的身前。

　　烬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渐深，像是淬了星光。他抬手，指尖萦绕起一缕淡淡的风，无形的气流卷着冰棱，精准地避开屿，朝着那些黑影的脚踝缠去。

　　雨夜之中，冰与风的异能第一次交织，发出细碎的声响。

　　屿回头，对上烬含笑的眼。

　　四目相对的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雨幕里，悄然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