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藏在星星里的童年》璃笙栀

8、清晨、画、与分享的橡皮章

　　小水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晨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空气里有煎蛋的香味。一切都平常得不可思议。

　　她坐起来，第一反应是摊开手掌——蓝色的纽扣阿扣静静躺在那里，变回了普通的纽扣。

　　但她知道，它曾经活过。

　　她下床，走到书桌前。铁皮盒还放在那里。她打开它，把阿扣轻轻放回去，让它和其他旧物待在一起。

　　“好好休息，”她轻声说，“谢谢你带我去旅行。”

　　然后，她开始画画。

　　用她能找到的所有颜色，把她记得的一切都画下来：记忆荒野的彩色沙，责任高山的陡峭岩石，迷雾森林的秘密花园，遗忘之海的珍珠光，还有那条金色和蓝色交织的光之路。

　　在画的中央，她画了一大一小两个牵手的人。头顶有一颗发光的星星，星星的光芒既是金色，也是橘黄，还有一点点清澈的蓝。

　　她画了很久，很认真，直到厨房传来妈妈的声音：“小水，吃早餐了！”

　　小水放下笔，小心地折好画，走出房间。

　　妈妈正在摆餐具，回头看到她，露出温和的笑：“今天起这么早？咦，你手里拿的什么？”

　　小水走过去，把画递过去：“妈妈，生日快乐。这是……我想给你看的东西。”

　　妈妈擦了擦手，接过画，展开。

　　她看了很久。

　　一开始是疑惑，然后，她的眼神渐渐变了——像是认出了什么，像是记忆的闸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这个画……”妈妈的声音很轻，“里面的地方……”

　　“是我昨晚梦到的。”小水说，这不是谎话，“我梦到我去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走了很远的路。我还遇到了另一颗星星，帮它挣脱了缠住它的网……”

　　她讲了深蓝的故事，讲了林远叔叔和橡皮章，讲了那种“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很羞耻”的感觉。

　　妈妈听着，目光从画移到小水的脸上，又移回画上。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画纸，停在那颗混合着金、橘、蓝三色的星星上。

　　很久，她才轻声说：“我好像……也有过那样的感觉。”

　　她放下画，走到书柜前，从最顶层拿下一个旧相册——小水从未见过。

　　相册里是蜡笔画：老槐树，石子城堡，夏夜星空……还有一张画着一个铁皮盒，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王爱香的魔法箱”。

　　最后一页夹着一朵干枯的蒲公英，和一张褪色的纸条：

　　“希望我长大以后，还能记得怎么玩。——王爱香，十岁”

　　妈妈拿起那张纸条，看了很久，然后笑了，眼中有泪光：“我真的……差点忘了。”

　　她转向小水，蹲下身，紧紧抱住她：“谢谢你，小水。谢谢你帮我……记起来。”

　　那个拥抱很长，很紧，充满了小水从海底珍珠里感受到的那种爱——深沉的、无条件的、转化了一切童心的爱。

　　早餐桌上，气氛不一样了。

　　妈妈没有看手机，小水也没有埋头吃。她们聊天——真正的聊天。妈妈讲她小时候的“秘密基地”，讲她曾经想当画家，但后来觉得“不现实”；小水讲学校里的趣事，讲她最近想学却不敢尝试的陶艺课。

　　“为什么不敢？”妈妈问。

　　“怕做不好，怕同学笑。”小水老实说。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陪你一起学？我小时候也想过做陶艺，但一直没机会。我们可以……周六去体验课？”

　　小水的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妈妈微笑，“偶尔一次，没关系。”

　　那句“偶尔一次，没关系”，和小水在森林墙缺口看到的牌子，一模一样。

　　早饭后，妈妈真的请了半天假。她们去了公园，坐在长椅上看云，编云朵的故事。妈妈买了两支冰淇淋——虽然天气还有点凉，但“偶尔一次，没关系”。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文具店。小水突然想起深蓝——林远叔叔。

　　她停下脚步，看向橱窗。那里摆着一套崭新的橡皮章，有星星、月亮、小猫、小鱼。

　　“妈妈，”她突然说，“我能买这个吗？”

　　妈妈看了一眼：“橡皮章？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小水说，“就是……喜欢。觉得盖出来的图案很可爱。”

　　她等着妈妈可能说“这有什么好玩的”或者“你又不常用”。

　　但妈妈只是看了看那套橡皮章，然后笑了：“是很可爱。我们买两套吧——我也想要一套。”

　　小水睁大眼睛。

　　妈妈眨眨眼：“偶尔一次，没关系。而且……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小时候也收集过印花，用橡皮刻的那种。虽然刻得歪歪扭扭……”

　　她们买了两套橡皮章，一人一套。回家后，妈妈真的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小铁盒——里面是几十个老旧的印花，纸张都发黄了。

　　“看，”妈妈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很幼稚？”

　　小水拿起一个印花，上面是刻得歪歪扭扭的小花：“不幼稚，很厉害！这是你自己刻的？”

　　“嗯，小学手工课学的，后来就自己瞎刻。”妈妈笑了，“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挺开心的——虽然刻不好，但每次印出一个图案，都觉得是自己的‘作品’。”

　　那天下午，她们没有做“正经事”。

　　她们坐在客厅地毯上，摊开白纸，用新旧印章盖出各种图案。妈妈教小水怎么搭配颜色，小水教妈妈怎么排列组合。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一张张印满星星、花朵、小动物的纸上，照在两人开心的笑脸上。

　　傍晚，爸爸打来视频电话——他在外地出差。小水兴奋地把她们下午的“作品”举到摄像头前：“爸爸看！我和妈妈做的！”

　　爸爸在屏幕那头笑了：“这么好玩？等我回去，我也要加入。”

　　“你会刻橡皮章吗？”小水问。

　　“不会，但可以学啊。”爸爸说，“一家人，就是要一起做点‘没用但开心’的事，对不对？”

　　那句话，深深印在了小水心里。

　　晚上临睡前，小水在日记本上写：

　　“今天，我帮妈妈找回了她的童心。但其实，不是我找回来的，是她自己一直在那里。”

　　“我还帮了一颗叫深蓝的星星。我希望林远叔叔已经回家了，希望他正在和他的女儿分享橡皮章。”

　　“阿扣说，每颗心里都该有一个‘秘密宝箱’。现在，我和妈妈都有了。”

　　“妈妈的宝箱里，装着过去的弹珠、糖纸、纽扣，和现在的印花、陪我玩的时间、还有那句‘偶尔一次，没关系’。”

　　“我的宝箱里，装着这次旅行的记忆，装着敢说自己喜欢什么的勇气，装着一家人可以做‘没用但开心’的事的安心。”

　　“原来，长大不是丢掉童心，而是学会用它来爱别人，也爱自己。”

　　“而最好的爱，是让彼此都能安心地，做那个还会为橡皮章开心的自己。”

　　写完后，小水走到窗边，看向夜空。

　　星星很多，很亮。她寻找着，想知道哪颗是妈妈的，哪颗是深蓝的。

　　然后她笑了——每颗都是，也不是。

　　因为真正的星星不在天上，而在愿意理解、愿意陪伴、愿意在疲惫生活里依然为彼此留一片“玩橡皮章”时间的，每个人的心里。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

　　小水没有许愿。

　　她只是轻声说：

　　“晚安，妈妈。晚安，从前的王爱香。晚安，现在的妈妈。”

　　“晚安，林远叔叔和你的女儿。”

　　“晚安，阿扣。”

　　“晚安，所有还在寻找回家路的星星。”

　　“晚安，我自己的、刚刚开始发光的童年。”

　　她关灯上床，很快睡着了。

　　在梦里，她看到一片海，海上有很多很多光的路，每一条都通往一扇发光的门。星星们——金色的、蓝色的、粉色的、绿色的——沿着自己的路回家，光芒交织成一片温柔的网，网住了整片夜空。

　　而在最深的海底，所有的珍珠都静静发光，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

　　那些光里，有一句所有人都懂得，但常常忘记的话：

　　“你值得被自己喜欢。你值得发光。你值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