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藏在星星里的童年》璃笙栀

1、水滴里的悄悄话

　　“唉，妈妈到底喜欢什么呢？”

　　小水躺在床上，翻来第不知道多少个身。怀里的毛绒兔子“软糖”被她捏得脸都变形了——这是她紧张或者想事情时的习惯动作。

　　再过整整十四天，就是妈妈的生日了。

　　不是普通生日，是三十五岁生日！外婆说，三十五是个“半大人”的年纪，特别重要。小水想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惊喜，一个让妈妈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妈妈笑起来最好看，但最近很少那样笑）的那种惊喜。

　　就像去年小水过十岁生日时，妈妈为她做的那样。

　　那天，妈妈请了一整天假，亲手做了一个三层高的巧克力蛋糕——虽然最上面那层有点歪，奶油抹得也不太平，但蛋糕上画着穿宇航服的小兔子（小水最喜欢兔子和星星），旁边还用果酱写着“小水十岁快乐！要永远好奇！”。

　　晚上，妈妈关上所有的灯，捧着插满蜡烛的蛋糕从厨房走出来。烛光映在妈妈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比蜡烛还亮。小水许愿时，妈妈一直温柔地看着她，那种眼神……就像全世界的星星都落在了妈妈的眼睛里。

　　小水吹灭蜡烛后，妈妈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的小水十岁啦。谢谢你来做妈妈的女儿。”

　　那句话，小水记了好久好久。

　　现在，轮到她了。

　　可是—

　　“妈妈到底喜欢什么呢？”小水第无数次问自己。

　　她想啊想，想得脑袋都快冒烟了，还是没想出来。

　　妈妈喜欢花吗？

　　好像不是特别喜欢。去年母亲节小水用零花钱买了一小束康乃馨，妈妈接过时说了“谢谢”，但随手就插在旧玻璃瓶里，后来花蔫了，妈妈好像也没注意到。

　　妈妈喜欢漂亮的衣服？

　　妈妈的衣柜里大多是黑白灰的衣服，她说“好搭配，省时间”。只有一件碎花连衣裙，是很多年前买的，现在很少穿了。

　　妈妈喜欢好吃的？

　　每次小水说“妈妈我们出去吃大餐吧”，妈妈总是说“太贵了，妈妈在家给你做”。可是妈妈自己做饭时，总是做小水爱吃的，很少做她自己爱吃的。

　　妈妈喜欢……玩？

　　小水想起上个月，爸爸好不容易抽出时间，一家人去了迪士尼。小水可开心了！坐了两次“飞跃地平线”，吃了米奇形状的冰淇淋，看了烟花秀。她全程都紧紧牵着妈妈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但妈妈呢？

　　妈妈也笑了，也拍照了，也会在烟花绽放时说“好漂亮”。但小水总觉得……妈妈的笑容有点淡，像掺了水的果汁。而且每次排队时，妈妈总会不自觉地把手机拿出来，看看又放回去，眉头微微皱着，像在担心什么。

　　回家的车上，小水兴奋地翻看照片，妈妈却靠在座椅上睡着了，看起来很累很累。

　　“爱玩的妈妈去哪了呢？”小水轻声问怀里的软糖。

　　软糖当然不会回答，只是用黑豆子做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小水又想起暑假回老家时，外婆说的话。

　　那天下午，小水帮外婆在院子里择豆角。外婆的手很巧，豆角“啪”一声就掰成两段，动作又快又准。小水笨手笨脚地学着，断口总是歪歪扭扭。

　　外婆看着就笑了：“你呀，跟你妈妈小时候一个样，手笨，但心巧。”

　　“妈妈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小水好奇地问。

　　外婆眯起眼睛，皱纹像阳光下舒展的菊花瓣：“你妈啊，小时候可皮了！爬树掏鸟窝，下河摸小鱼，跟其他孩子打架都不输的。”

　　“真的？！”小水想象不出现在总是说“小心点”“慢慢走”的妈妈，会有那样的过去。

　　“可不是嘛。”外婆的眼睛笑成一条缝，“她们几个小孩在村后头的废砖窑那儿弄了个‘秘密基地’，天天在那儿过家家、藏宝贝。到了饭点，我得去那儿喊好几遍—‘爱香！回家吃饭啦！’—她才肯拍拍身上的土，不情不愿地回来。”

　　“秘密基地……”小水喃喃重复。

　　“是啊，宝贝得不得了，谁都不让看。”外婆摇摇头，又笑了，“后来长大了，出去读书、工作，就再没提过了。那些宝贝啊，估计早没了吧。”

　　小水当时听着，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那个爬树、打架、有秘密基地的王爱香，和现在这个每天早晨急匆匆给她扎头发、晚上在电脑前工作到很晚的妈妈，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爱玩的妈妈去哪了呢？”
　　“妈妈喜欢的东西去哪了呢？”

　　这两个问题在小水脑子里转来转去，像两只找不到出口的蝴蝶。

　　她有点口渴，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可能因为心不在焉，手一滑——

　　“啪嗒。”

　　几滴水珠从杯口溅出来，不偏不倚，正落在书桌角落那个铁皮盒上。

　　那个铁皮盒，小水很早就注意到了。

　　方方正正，巴掌大小，锈迹斑斑，边角都磨圆了。妈妈说那是她“读书时候的东西”，一直放在小水房间的书桌角落—“给你装小东西用”。但小水从没用过，总觉得那是妈妈的东西，不该乱动。

　　盒子在书桌角落待了好几年，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小水下过几次决心要擦一擦，但总是转头就忘了。

　　今晚，在月光下，被水滴打湿的铁皮盒，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小水放下水杯，赤脚踩在地板上，悄悄走近书桌。

　　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正好照在铁皮盒上。那些水滴没有滑落，而是像一颗颗小水晶珠，停在锈迹斑斑的盒盖上。在月光下，每颗水珠都像一个小小的放大镜，把盒盖上的花纹和锈迹放大了——

　　小水这才看清，盒盖上不是普通的锈迹，而是有图案的！

　　隐约能看出是一棵树，树下有几个小人，远处还有……一座小房子？但都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抹掉盒盖上的灰尘。灰尘很厚，抹开一道，下面露出原本的铁灰色。

　　然后，她看到了。

　　在盒盖的右上角，贴着一张小小的、发黄的纸条。纸条边缘已经卷起，胶水早就没了粘性，只是虚虚地贴着。

　　纸条上，用蓝色圆珠笔写着五个字，字迹稚嫩但一笔一划很认真：

　　王爱香的魔法箱

　　“魔法？”小水眨眨眼，“什么魔法？”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极其轻微的声音，从铁皮盒里传出来。

　　像冰面裂开第一道缝。
　　像种子顶破泥土。
　　像……有什么沉睡很久的东西，轻轻翻了个身。

　　小水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月光更亮了，仿佛所有的光都集中到了这个小小的铁皮盒上。盒盖边缘，开始渗出极其微弱的、金色的光晕，像早晨太阳还没出来时，天边的那抹鱼肚白。

　　小水的心跳得很快，咚咚咚，像有人在里面敲鼓。

　　她该打开吗？
　　这里面会是什么？
　　妈妈的“魔法箱”……到底装着什么魔法？

　　犹豫了三秒钟，小水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搭在盒盖上。

　　铁皮冰凉，但触碰的瞬间，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慢慢、慢慢地，掀开了盒盖。

　　没有怪兽冲出来。
　　没有宝藏闪闪发光。

　　盒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

　　几颗玻璃弹珠，磨得圆润光滑，里面的彩色螺旋在月光下幽幽发亮。最大的一颗是深蓝色的，像深夜的天空。

　　几张糖纸，压得平平整整。印着模糊的金鱼图案，金鱼尾巴展开，像在水中游动。糖纸边角已经磨损，但依然能看出原本鲜艳的颜色。

　　还有一枚纽扣——蓝色的，塑料的，很普通的那种，中间有四个穿线的小孔。纽扣边缘有点磨损，看起来用过很久。

　　就这些。

　　普通的、旧的、小孩子的东西。

　　但奇怪的是，在月光下，每一样东西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金色的雾气。那雾气很淡，若有若无，像冬天呵出的气，但确实是金色的，而且在缓缓流动。

　　小水伸出手，想碰碰那颗深蓝色的弹珠。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弹珠时——

　　那颗最大的、蓝色的纽扣，动了。

　　不是真的“动”，而是……它的四个扣眼，忽然像眨了一下眼睛。

　　真的！小水确定自己没看错！四个小孔，同时闪了一下微弱的金光，就像……就像眨眼睛！

　　然后，一个声音，直接在她心里响了起来。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心里“听”到的。细声细气，还有点结巴，像刚学会说话的小孩：

　　“你……你好呀。”

　　小水吓得手一缩，差点把盒子打翻。

　　“别、别怕……”那个声音急忙说，听起来更紧张了，“我是阿扣。我……我好像，睡了好久。”

　　小水瞪大眼睛，盯着那颗纽扣。纽扣静静地躺在那里，但四个扣眼又闪了一下。

　　“你是……纽扣？”小水小声问，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跟一颗扣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