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无声，归来有期》浅夏的猫

5、元旦晚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元旦，那天还下起了小雪。我们学校没有安排活动，直接给学生放了假。吃过午饭出门，我坐了一小时大巴车，来到了林薇的学校找她看晚会。
　　林薇他们高中的礼堂坐满了人，暖气开得很足。我和林薇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能看清舞台，又不会太显眼。
　　“陈默在后台帮忙。”林薇小声说。
　　晚会开始。主持人是一男一女，穿着礼服，说话字正腔圆。节目一个个进行，合唱，舞蹈，小品。气氛很热烈，掌声一阵接一阵。
　　谢云舟的节目在中间。主持人报幕时，底下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他走上台，穿着黑色的西装，白衬衫，没打领带。灯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他走到钢琴前坐下，调整了一下琴凳的高度，然后抬手，落下。琴音流淌出来，轻柔，沉静。我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四年了，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我知道他成绩好，知道他会打篮球，知道他说话声音很好听。但我不知道他还会弹钢琴，也从没有听到过他钢琴。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他站起来，朝观众席微微鞠躬，然后走下台。
　　“太好听了，没想到他弹得这么好。”林薇喃喃地说。
　　晚会结束后，人群涌出礼堂，雪还在下。
　　“要不要去找陈默？”林薇问，“他说结束后在侧门等我们。”
　　“好啊。”
　　我们绕到礼堂侧门。陈默果然等在那里，旁边还站着几个人，秦朗，还有几个我从未见过的男生。
　　“宋晚星！”秦朗先看见我，挥了挥手。半年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肩膀更宽了。
　　“好久不见。”我说。
　　“好久不见。”他笑，还是那颗虎牙，“你在一中过得怎么样？”
　　“还行。”我说，“你呢？”
　　“读高中太辛苦了。”他说。
　　我们聊了几句。陈默和林薇在旁边低声说话，气氛很自然。
　　“谢云舟呢？”我问。
　　“他先走了。”秦朗说，“说要回教室学习，明天还有奥数竞赛培训。他真的好拼啊。”
　　雪越下越大，我们几个在礼堂侧门又站了一会儿，呵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里迅速消散。秦朗他们决定还是回教室上晚自习，匆匆道别后，身影便没入了纷飞的雪幕中。
　　“走吧，去我宿舍。”林薇挽住我的胳膊，她的手心很暖，“今晚你肯定是回不去了，到我宿舍跟我挤挤。”
　　林薇的宿舍在女生楼三层。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暖意混合着淡淡的洗衣粉和女孩子特有的馨香扑面而来。房间不大，摆着四张上下铺的床，中间还有几张书桌，整洁得有些过分。书桌上参考书摞得整整齐齐，墙上贴着单词表和计划便签，连床铺都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你们宿舍好整齐啊。”我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宿管查得严，内务扣分直接影响期末评优。”林薇吐了吐舌头，把我拉进来，“快进来吧，外面冷死了。”
　　她让我坐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上，自己麻利地从柜子里翻出备用牙刷、毛巾，又抱出一床厚厚的毯子。
　　洗漱完毕，我们挤在林薇那张九十公分宽的小床上。关了灯，只有窗外雪光映进来一点朦胧的亮。宿舍楼很安静，偶尔能听到隔壁床翻身时轻微的吱呀声，或是走廊尽头水房里隐约的水流声。
　　“你们平时都几点睡？”我小声问。
　　“看情况，作业多的话，十二点以后是常事。”林薇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很清晰，“我们班有个大神，天天刷题到一点，第二天照样六点起床跑步。”
　　“一点？”我暗暗咋舌。
　　“嗯。你看我们桌上那些试卷，都是老师额外发的，不做也行，但没人敢不做。”林薇翻了个身，面对着我，“我们月考排名，差一分能差出去十名。压力太大了。”
　　她开始讲她们学校的事：凌晨五点半就有人去教室点灯看书；吃饭都是跑着去食堂，为了省下时间多背几个单词；体育课被占是家常便饭，连元旦晚会这种活动，也只能挤出课间时间排练。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个陀螺，被抽着不停地转啊转。”林薇的声音低了下去，“但看看周围的人，谁不是呢？谢云舟他们实验班比我们更夸张。”
　　谢云舟的名字让我的心轻轻一颤。“真不一样啊。”我喃喃道，心情像被这场大雪覆盖了，有些发凉。“我们一中的学生好像还活在另一个节奏里。”
　　“各有各的苦吧。”林薇叹了口气，“你们轻松点，但教师资源肯定没这里好。我们累死累活，也就搏个可能性。”
　　窗外的雪似乎小了些，簌簌的声音变得轻柔。我听着林薇均匀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似乎睡着了。可我还睡不着。礼堂里那曲《月光》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此刻它像一道清晰、冰冷而耀眼的光柱，照亮了我从未真正看清的鸿沟。那不仅仅是谢云舟和我之间的距离，更是两种人生轨迹、两种未来之间的巨大的分野。我蜷了蜷身子，被窝很暖和，但心里某个地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以及随之而来的、微微的寒意。
　　第二天一早，我坐上大巴回了家，而林薇他们都选择留校学习，元旦节也不回来了。晚上，我坐在书桌前发呆很久，想到了一个个好朋友的优秀，想到了自己人生的平庸，在他们璀璨的光芒面前，我的人生变得暗淡。我拿出抽屉里的软面抄，哪里写满了零散的句子，有关于外婆那双永远也做不完的布鞋、关于巷口修车老人沉默的侧影，我努力把他们都编织成一篇完整的短文。第二天，我绕路去了邮局，把装着稿子的信封投进邮筒。
　　之后的日子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我心里藏着一份隐秘的期待。直到一个月后，我收到《清江》编辑部的来信和随信邮寄的100元稿费，这份期待得到了回应。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宇航，他拿着那张100元看了好久，然后很认真地说：“这比考第一名酷多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我也自有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