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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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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默然不语。
他并非不知摄政王的谋划,只是没必要告诉表姐。
表姐不肯做他的妻子,他也只能立后纳妃,死则死矣。若表姐愿意……哪怕只做一夜夫妻,也死而无憾。
“所以你绝对不能选她们!”宁滟珠目光灼灼,略带兴奋道。
谢昭屏住呼吸,隐隐期待,试探道:“表姐的意思是——?”
“选我吧,阿昭。”宁滟珠握住谢昭的手,殷切地看着他,“我们在外人面前做夫妻,私底下仍是姐弟,如何?这样我们就不会有孩子,爹爹也不会除掉你。”
谢昭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宁滟珠,几乎要放声大笑。
见谢昭迟迟不答,宁滟珠疑惑道:“这样不好吗?阿昭之前不还说想我做你的皇后吗?”
宁滟珠认为这已是万全之策。阿昭不必戒备枕边人,好友们也不用入宫。
“表姐说的是……”谢昭深呼吸一口气,勉强笑着,抽回手,“多谢表姐好意。”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阿昭就笑笑嘛,不要再难过了。”宁滟珠双手撑着下巴,“以后我们可以在宫中相伴,不好吗?”
谢昭扯了扯嘴角:“甚好,只是委屈了表姐。入宫不比在摄政王府自由……恐怕表姐日后生怨。”
“不会的,阿昭。”宁滟珠可不愿让他觉得自己是牺牲,眼神坚定,“如果这就是你的日常,那我也要和你一起过,日日年年。”
谢昭闻言一怔,痴痴看着表姐,又瞬间清醒过来。
多么慷慨、又多么残忍的施舍!
“初昀,我不值得。”谢昭轻嘲道。
宁滟珠才懒得理会他这般伤春悲秋,直接上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尖:“你才十五,这些话,还是等五十岁再说罢。到时候我陪你慢慢说,你想说多少说多少。”
*
马车驶回摄政王府时,天色渐暗。
宁滟珠一路想着如何与爹爹提入宫之事。
但下了马车,她反倒近乡情怯。
娘亲去世,哥哥忙于战事,若自己再入宫,那爹爹岂不成了孤家寡人?
思及此,宁滟珠只觉心中怅然,鼻尖发酸,神思恍惚。
啪嗒一声,宁滟珠撞上一道清瘦坚实的后背。
“唔!”她踉跄后退,抬起眼。
那人也转身回眸。
四目相对,廊下灯火映亮对方清隽的眉眼,好似故人重逢。
宁滟珠不觉失言:“我们……可曾相识?”
少年目光躲闪,唇角微抿。
须臾。
少年后退一步,端端正正地拱手行礼:“在下殷垣,见过郡主。不慎冲撞郡主,万望海涵。”
“殷、垣?”宁滟珠喃喃重复,“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郡主说笑了。”殷垣低眉顺眼,语气恭敬而疏离,“垣自幼长于西北,初次入京。郡主金枝玉叶,想必不曾踏足那等苦寒之地。”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前并无缘得见。”
“怎么会呢?”宁滟珠困惑道,又细细端详了殷垣一番。
殷垣身着一袭陈旧青衫,面容俊秀,约莫十六七岁,气度清贵从容,似乎确实未曾见过。
“可若是初见……为何这么眼熟?”宁滟珠喃喃。
殷垣呼吸一滞,放轻声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许是郡主曾见过与垣相貌、举止相似之人,也未可知。”
语毕,殷垣不等宁滟珠回应,又拱手行了礼:“垣尚有他事,先行告退。”
“且慢。”宁滟珠下意识阻止。
“郡主,还有何事吩咐呢?”殷垣只得站住,语气近乎无奈,“若非令兄关照,垣区区一介书生,怎能与郡主相见?”
宁滟珠这才回过神,脸颊微红,羞愧道:“抱歉……是我唐突,还请殷公子见谅。”
殷垣见她面若桃花,微微一怔:“郡主言重了……垣告辞。”
少年仓皇离开,消失在宁滟珠的视线里。
宁滟珠收回目光,心神稍安,掠过石桥,来到父亲的书斋门前。
“郡主玉安。”侍卫躬身行礼。
宁滟珠点头:“我来见爹爹。现在可方便?”
“郡主请。”侍卫恭敬道,打开门。
宁滟珠道谢,走进书斋,顺着木梯,直上二楼,来到宁崇办公的地方。
门是开着的。
“爹爹?”宁滟珠提高音量道。
“进来吧。”
宁滟珠做了几个深呼吸,踏入房间。
屋内暖意融融,十分安静,只余纸笔的沙沙声。
宁崇正坐在书案后,披着一件玄色织金外袍,翻阅着奏折,忽而掩唇低咳一声,听到女儿的脚步声,又强压下喉间的痒意,抿了一口茶润嗓。
“珠珠来了。”宁崇抬起头,唇角带着笑意。
他放下奏折,起身来到窗边的几案边,指指对面的座位:“坐吧。”
宁滟珠依言坐下,看到案上摆放的时令糕点时,眸光微闪。
一如小时候,无论她什么时候过来,这里都会摆放着吃食。
“吃吗?还是热的。”宁崇含笑道。
“嗯。”宁滟珠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温热的栗子糕,清甜软糯。宁滟珠却有点难以下咽。
“喝口茶,解解腻。”宁崇倒了杯热茶,递给女儿。
“爹……”宁滟珠咽下糕点,小声开口,“我想做皇后。”
“……?”宁崇放下茶盏,一时不解,恍然大悟,欣慰道,“珠珠想做皇帝?真是长大了啊。”
“不是的爹爹!”宁滟珠急忙打断。做皇帝要弑君,她可不想阿昭死!
“我要做皇、后。”宁滟珠一字一顿道,生怕爹爹误解,补充说明,“皇后,就是皇帝的妻子。”
宁崇笑容一僵,蹙眉思索片刻,醍醐灌顶。
去父留子,垂帘听政!
他拊掌赞许:“原来如此,不愧是我与阿芜的女儿!”
“啊,爹?”宁滟珠茫然地眨眨眼,“你不难过吗?”
“……唉。”宁崇收敛笑容,眼神黯然,目光在女儿脸上流连,掩唇咳嗽起来,“咳、咳……”
“爹爹,你还好吗?”宁滟珠连忙起身,轻轻拍着父亲的后背,倒了杯茶,递到宁崇唇边。
宁崇喝下茶水,平复呼吸,摸了摸女儿的发顶,挽留道:“珠珠,你不必入宫的。我和你哥哥只要你开心就好。呵,如果连你都保护不好,我们做一切的意义何在呢?”
“明年初开实科春闱,爹爹还想看你参加考试,一举夺魁呢。”宁崇怜爱道。
“可……”那样阿昭会死啊。如果她不入宫,阿昭怎么办呢?
宁滟珠咬住下唇,如鲠在喉,揪住父亲的衣袖。
“罢了,你有这样的野心……很好。”宁崇轻叹着,释然一笑,“想当皇后就当吧,不想当就回来。”
“爹?”宁滟珠仰起脸,看着父亲,总觉得他的话有些怪,但的的确确是同意自己入宫。
“珠珠,你什么都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和你哥哥。”宁崇语重心长道,“你只要记住一点,我们是一家人。”
“不用难过。”宁崇望着女儿泛红的眼眶,拿出手帕,递给女儿,“舍不得爹爹?不如我也住进宫里罢。”
“诶?”宁滟珠吸了吸鼻子,擦擦眼泪,“可以吗?”
宁崇只是笑笑:“跟我来,珠珠。”
宁滟珠擦了擦眼泪,跟上父亲,来到书案边。
宁崇抽出一本奏折,递给女儿。
“咦?”宁滟珠疑惑地接过奏折,低声念着奏折题名,“《谏止实科春闱疏》?”
宁滟珠扫了一眼开头。
“臣礼部侍郎柳毅谨奏。臣闻朝廷欲于永宁六年,别设女子实科考场,试以农桑、百工、算历、医药诸术,美其名曰‘广开才路,巾帼效国’。臣闻之,骇然震悚,夜不能寐。此实乃祸国之端,其害有五,请为陛下陈言。”
宁滟珠迅速浏览完其余的内容,无非是害天常、乱人伦、耗民财、僭越,以及贬低女子天性之语,看得让人大倒胃口,好没意思。
礼部侍郎柳毅,也是茵茵的父亲。
宁滟珠又气又怜,指尖紧按着奏折的边角。
“这封奏折你拿着去批红罢。”宁崇笑道,“随你怎么骂他。”
宁滟珠吃惊地看着父亲。以前有过代笔,但批红内容都由宁崇口述,宁滟珠只负责记述。
这还是她第一次获得独立批红的权力。
宁崇轻叹,带着一丝困扰:“珠珠,爹爹每日想着怎么骂人,也是会词穷的。”
宁滟珠收好奏折,郑重点头,承诺道:“我明白了,爹爹……我会努力的。”
“天色已晚,你早点回去吧。”
“爹爹早点休息,”宁滟珠道,看着父亲倦怠憔悴的眉眼,柔声轻劝,“如今天冷,爹爹注意身子。”
“嗯。”宁崇颔首笑着。
宁滟珠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宁崇孤零零站着,凝眸望着女儿的背影,见女儿回头,有些讶然。
“爹爹……”宁滟珠趋步上前,伸出手,紧紧抱住父亲,如乳燕投林。
“……珠珠?”宁崇垂眸,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弯了弯唇,“怕黑吗?我送你回去吧。”
宁崇取了一盏玻璃灯,灯罩绘着玉兔望月的纹样,灯下缀着彩色的流苏和铃铛。
“叮铃”。
宁滟珠听到熟悉的铃铛声,眉眼一弯,轻轻拨弄一下流苏穗子。
“走吧,珠珠。”宁崇披上紫貂氅衣,提起灯笼,低头看了女儿一眼。
“嗯!”
夜色中,父女并肩行走在石桥上。
玻璃灯中的亮光投映出二人的影子,清脆的铃声交织作响。
*
阁楼上,殷垣倚在栏杆边,白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酡红。他远眺,看见下方两个人的身影,酒意消散,眼神冰冷。
真是……父女情深。
“呵……”殷垣唇角掀起讥诮的弧度 ,“宁崇……你也配?”
“九郎,喝完酒就吹冷风,仔细头疼。”一道爽朗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宁兄。”殷垣转过身,神情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