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辩白》不冻港叙事诗

2、崩塌

　　第一次见到杨娟是在警察局。我经过的时候侧身瞄了她一眼。她看起来比我年轻个两三岁的样子，头发是时髦的大波浪，脚上也穿着流行的高跟靴子。跟她相比，我可真是个十足的“土包子”。我从来不烫头发不做美甲，一年四季穿着旧衣服，除了赵明逢年过节会带我去商场买一两件新衣之外，我几乎不怎么花时间打扮自己。

　　小许警官跟我说明了具体的情况。

　　我的丈夫赵明不是意外死亡。据郭法医所说，他们在我丈夫体内发现了砒霜。也就是说，我的丈夫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听到尸检结果后，我几乎悲痛欲绝。小许警官惋惜的让我节哀，可我怎么能节哀？！离开了赵明我也就彻底失去了经济来源，我这种没有学历和技能的人做了几年家庭主妇早就已经和社会脱节。现如今，我到底应该怎么平复我的情绪？！

　　“是不是那个女的下毒害的！她是不是得不到就想毁掉我丈夫啊！”我在警局号啕大哭，看向隔壁的眼神目眦欲裂。

　　“女士您先别激动，具体情况还要等警方的调查。”

　　小许警官看我的眼神从带我来警局的路上开始就充满了怜悯。一个中年丧夫的家庭妇女在一天之间得知了这么多噩耗，面对老公的出轨对象时表现的歇斯底里也是正常的。

　　“警官你讲讲看，我丈夫明明跟我说他去隔壁城市出差，行李都是我帮他收拾的，他怎么会和这个女人在一起？这个女人就是在勾引赵明，还下毒害死了他！”我越说越激动，表现得十足像是个为爱发疯的女人。杨娟出来时看我的眼神有点害怕，想了想后也有了点底气挺直了腰板。

　　“你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男人怎么能怪别人勾引！再说了，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比你更爱赵明，他早就想和你这只不下蛋的离婚了！我和他才是真爱！在感情中，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结婚八年都生不出孩子，活该你老公不爱你！”

　　我气到颤抖，那一瞬间气血翻涌，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说的话简直令人绝望，句句扎心，却句句戳在了我的心坎上，我气得整个人快到倒下，还好小许警官及时扶住了我。

　　“好了，这里是警察局，要闹出去闹去！”小许警官的话这才让杨娟闭上了嘴。

　　我被扶到座位上坐好，又有一个警察给我倒了点水安慰我，我这才慢慢缓过来。

　　“警察同志，你说我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的眼神满是绝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目前来看，赵明的死因确实是三价砷中毒，也就是砒霜中毒。不过我们目前还没发现下毒来源，按道理说，砒霜这种东西我们是严格管控的，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目前就只有杨娟女士一个目击者，被害人赵明在毒发前的几个小时被证实也确实是跟杨娟女士在一起，所以我们警方会对杨娟女士进行后续调查。”小许警官耐心的对我进行了解释。

　　“那，赵明他现在在哪？我是说，他的遗体在那个医院来着？”

　　“在市三医院，我们警方已经对他进行了尸检，晚点你可以再去市三医院看他。郑女士，请你节哀。”

　　听完了小许警官的讲述，我只是低头看着手上的杯子。我的指节不断地摩擦纸杯，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短短时间我却感觉在椅子上坐了一个世纪。

　　山城这几天的天气愈发潮湿了起来。浓烈的大雾天气把整个城市映衬的格外阴暗。我的心里也好像是下了一场大雨。这场雨我也不知道究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它就这样一直下一直下，连绵不休，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从警局出来后，我打开了我的翻盖手机，播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妈，赵明出事了，您可能需要来一趟。”

　　市三医院里，从镇子里匆匆赶来的公公婆婆看着面前冰冷的儿子悲痛交加，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我此时已经哭不太出来了，可能是因为上午哭了太多的缘故，看着面前冰冷的丈夫，我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我眼神呆滞，仿佛已经失去了做表情的能力，脸上早已无法展示出任何情绪。婆婆看到我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真是作孽哟，这女人不仅生不出孩子还克死了丈夫！也不知道我们老赵家摊上了你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

　　赵母不停的大叫，好像在冲着我发泄丧子的痛苦。我在他们面前仿佛成了克死丈夫的灾星一般。她无助地坐在地上不停拍打着大腿，公公也没忍住流下了热泪。

　　我靠着墙蹲了下来，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水。这一天的奔波让我早已没有了什么力气，简单地站着对我来说都十分困难。公公婆婆现在这副样子就像是一把利刃插进了我的胸膛，否定了 8年来为了这个家作出的全部努力。

　　是啊，婚后没能要一个孩子一直是我的遗憾。结婚八年，我和赵明什么方法都尝试过了，我依然未能成功怀孕。赵明的内心其实非常渴望一个孩子。起初 ，赵明对我的态度还是很好的，除去每个月的生活费外还时不时给我发红包。直到婚后两年我一直没能怀孕才觉得奇怪，去医院检查后发现我的身体天生就有问题，天然怀孕十分困难，即使有了也很容易流产。在那之后，我在赵家的地位急转直下，婆婆一直暗戳戳地阴阳我，这也导致了我的性格更加的小心翼翼。

　　赵明的爸妈不是好相处的那种公公婆婆。他们一直遵循着那套所谓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那套理论，长期给我和赵明施加关于生孩子的压力。我估摸着他们其实在得知我生育困难后也是希望赵明再找一个，早日生出他们想要的“宝贝孙子”吧，可惜天不遂人愿。我其实早已在去警局前就跟警察去指认过遗体，至于为什么现在叫赵父赵母过来，也是想给自己出口气。他们最宝贝的那个“后”，赶在他们之前就撒手人寰了，我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应该和我所受的痛苦相比相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