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美食指南》映雪松

2、第 2 章

　　一天的经营下来，收入不算多，毕竟这些吃食价格都不高，但总算有了进项。关上门，数着匣子里不多的铜钱，沈芷兰知道，光靠这几样简单的吃食，想要改善生活供养妹妹还远远不够。
　　她需要想办法开发一些新的菜品来招揽顾客，最好能逐步提高售价，让收入增加。

　　接连几日，食肆的生意都平平淡淡，毕竟都是老三样，再怎么做怎么改良都翻不出花来。沈芷兰一边维持着胡饼、冷淘和芋糁羹的供应，一边琢磨着新的吃食。

　　这日午后，清荷看着隔壁家的小孩舔着手中的糖块，眼里流露出渴望，却懂事的没有开口要。
　　沈芷兰看在眼里，难免感到亏欠。
　　她想起柜子里还有一小袋红豆和些许糯米粉，心中有了主意。

　　“清荷，阿姐给你做样好吃的，好不好？”她柔声道。

　　清荷立刻点头，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沈芷兰要做的是透花糍，在现今算是一种流行的甜品，
　　透花糍外表晶莹剔透，可以看到内里馅料花纹，因此得名。

　　她先将红豆加水煮熟，捞出后滤干水分，用石臼细细捣成泥。锅中放入一小块酥油，这是现今的人常用的食材，而不是后世提炼的花生油玉米油，等块状的酥油融化后倒入豆沙，加入少许砂糖，小火慢慢翻炒，直到豆沙变得油润香甜，抱团不粘锅，红豆沙馅就做好了。

　　接着，她取来糯米粉，加入适量的温水和成光滑柔软的面团。然后，她取一小块面团，在掌心按成小饼，包入一团炒好的红豆沙馅，像包汤圆一样轻轻收口，揉搓圆润。

　　最后，她在笼屉上铺上洗净的芭蕉叶，将做好的生坯放在芭蕉叶上，水开后上锅，大火蒸了一刻钟左右。
　　芭蕉叶是在院门口取的，因着和林家距离有些近，她当时还左右张望和做贼似的才敢偷偷摘下。

　　蒸制的时间里，香甜的气息已经弥漫开来，清荷围着灶台转来转去，不停地问，“阿姐，好了吗？好香呀！”

　　当沈芷兰揭开锅盖时，蒸汽氤氲中，一个个透花糍晶莹剔透，仿佛上好的白玉，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深红色的红豆细沙。

　　“可以吃了吧，阿姐？”，小孩子都这样，看到好吃的就按捺不住性子。
　　“可以吃了。”，她又想起来什么，“等等。”
　　拿筷子取了一点胭脂红，点在这些白玉团子上。
　　这下大功告成，算彻底做好了。
　　“行了，吃吧。”，她解下围裙，不忘提醒她，“小心烫，慢慢吃。”

　　清荷小心翼翼地接过，吹了吹，然后轻轻咬了一小口。外层糯米皮软糯弹牙带有清香，内里的豆沙馅香甜细腻入口即化。这种甜蜜软糯的口感，对于很少吃到甜食的她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美味。

　　“阿姐！好好吃！”，清荷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脸上终于露出了属于这个年纪的纯真满足笑容。

　　看着妹妹的笑容，沈芷兰也觉得心中暖暖的，连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她自己也尝了一个，口味确实还不错，虽然比不上现代精致的蛋糕糖果，但在物资相对匮乏的古代，这已经算是难得的甜品了。

　　这一锅都留给了自家，又把剩下的材料也都做成了透花糍，准备第二天当作新品试着售卖看看，现在还是刚起步阶段，不管什么都试试，试探一下普罗大众的口味，也能方便她改良。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
　　沈芷兰走到外面去推开门，看见林晏回来了，手里依旧拿着书卷，古代读书人还真是辛苦，早出晚归的。
　　因着沈芷兰走出来看他，林晏也不好直接这样就走，所以站在原地，目光略过了石桌上那碟的透花糍上，快速闪过了一抹讶异，像是没想到她能做出这样精致的点心。

　　沈芷兰见他看着透花糍，想到他一个清贫书生，恐怕也很少会吃甜食点心，又念及他是邻居，便主动拿起一个，用干净芭蕉叶托着走到门口递给他，语气自然地说道，“林郎君刚回来？这是我新做的透花糍，若是不嫌弃的话尝尝看？”

　　林晏显然没料到沈芷兰会主动与他搭话并送他吃食，他愣了一下，清冷的目光在沈芷兰脸上停顿了一瞬，“不必…….”，毕竟无功不受禄。
　　沈芷兰知道哪怕家境再贫苦读书人也总是有清高气节在身上，于是，“就当是帮我试味，若是太甜了我也好改改口味。”
　　妹妹嘴里都塞满了还不忘大声说，“阿姐，一点都不甜，好吃得很。”
　　看她一直托着点心也手累，略微迟疑，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低声道，“多谢。”，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质感，却没什么温度。

　　他咬了一口，这回倒是真的讶异了，“并不甜腻，豆沙的味道香绵恰到好处。”
　　她双手背在身后，月夜里她的目光带有一丝狡黠，身姿带有少女特有的娇俏，“那就是好吃了？”
　　少年好像有点不知所措，只是点了点头。
　　“你觉得好吃就行，下次我做了新品，再叫你帮我试试。”，邻里之间关系都不错，她也乐得和大家都搞好关系。
　　林宴虽然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有些过于孤高了，但毕竟与她年纪相仿，不管怎么说也比同叔叔婶婶好说话一些。

　　又过了两日。
　　这天下午，食肆里没什么客人，沈芷兰过了晚膳时辰就提前归家在厨房做大扫除，清荷在门口玩耍。

　　忽然，院门被轻敲了两下，不细听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
　　她打开门，是林晏。
　　他手里提着一尾草绳穿着的鱼，鱼鳞片银亮，还在拍动尾巴溅跃水花，何止新鲜。

　　他将鱼递给有些愕然的沈芷兰，语气依旧平淡，“今日与同窗去城外河边垂钓，偶有所获。我不善烹鱼，留着也是浪费，聊谢前日的点心。”

　　说完，不等沈芷兰回应，他便又转身回去了。

　　沈芷兰看着手里这条活蹦乱跳的鲈鱼，左右打量，想着这尾鱼的主人。他还真是为人端正，绝不欠别人东西，特意送了条鱼上门。
　　她也别浪费别人一番心意了。
　　提着鱼走进去的时候又想到这条鱼是野生的，恐怕放在现代也算难得的珍品。

　　“阿姐，这鱼是哪儿来的？”，清荷跑过来，还拿手中的狗尾巴草戳着这条鱼。
　　“对门林家郎君送来的。”
　　“可我们也没漂亮的鱼缸养鱼啊。”
　　“小傻瓜，”，沈芷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是拿来吃的鱼。”
　　妹妹的头像不倒翁，被她戳了一下又回来，她觉得好笑，指着她笑个不停。
　　妹妹捂住头说，“姐姐，我总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她边走进去边说。
　　“你没以前温柔了。”
　　“我待你这么好，你还说我没以前温柔，看来这次的莼鲈羹你是没有口福了啊。”
　　沈清荷一脸委屈。

　　她看着这条新鲜的鲈鱼，决定做一道莼鲈羹，讲究的是原汁原味，突出鲈鱼本身的鲜美。

　　她将鲈鱼仔细按照步骤刮鳞、去鳃、剖腹洗净。然后，她用刀顺着鱼脊将两片完整的鱼肉片了下来，小心地剔除腹部的大刺。接着，她将片下的鱼肉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这极其考验刀工，好在沈芷兰基本功相当扎实。

　　鱼头和鱼骨她也没有浪费，放入锅中，加入几片姜和足量的清水，熬煮成一锅奶白色的鱼汤。熬汤的同时，她将切好的鱼片用少许盐、姜汁和蛋清抓匀腌制片刻，这样能使鱼片更加嫩滑。

　　鱼汤熬好后，她用细纱布将汤过滤干净，确保汤汁清澈无渣，然后将过滤后的鱼汤重新倒入干净的锅中，烧沸后，转为小火，将腌制好的鱼片一片片均匀地滑入汤中。

　　鱼片遇热迅速从透明变白卷曲，如同朵朵绽放的雪白花朵。
　　她看着立刻撒入一小撮切碎的莼菜，莼菜是她在河边浆洗衣物时发现的，只有一点点，却是这道菜的灵魂。

　　一道莼鲈羹就此完成。
　　汤色乳白，清澈见底，雪白的鱼片与碧绿的莼菜交相辉映，香气清雅而纯粹，是鲈鱼最本真的鲜美。

　　沈芷兰盛了三碗，一碗给炖煮时按捺不住的妹妹，一碗留给自己。
　　还有一碗……出于礼貌也得给这条鱼的主人。

　　她看着对面紧闭的院门，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鱼羹走了过去，轻轻叩响了门环。

　　片刻后，门开了。
　　“林郎君，莼鲈羹做好了，趁热吃吧。”，沈芷兰将碗递过去，“你送的鱼很新鲜，谢谢你了。”
　　“这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他不会欠别人东西，礼尚往来也算做人的道理。
　　“你不用和我客气，我们两个也算做了十几年的邻居，说得上一句青梅竹马了，你还不能让我请你吃一碗鱼羹吗？”
　　林晏被她说的耳热，立刻将鱼羹接了过去，“我会收下，你别……”，别再说什么青梅竹马了。
　　会让他想起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但是拿过碗的时候，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
　　他感觉到她指尖因劳作而略带薄茧，却并不反感，反而有一种踏实的力量感。
　　“有劳沈娘子。”，他低声道，声音似乎比之前缓和了一些。

　　沈芷兰笑了笑，“不必客气。”，说完便转身回去了。

　　林晏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碗香气诱人的莼鲈羹。
　　乳白的汤，雪白的鱼片，翠绿的莼菜，色彩清雅，勾人食欲。
　　林晏自幼家境清寒，靠自身天分才能读书，家中入不敷出，他除了学业便是出去替人写信作画，何时有人如此对待过他？

　　他端着碗，回到清冷的小院中，在石桌旁坐下，用调羹舀起一勺鱼羹，送入口中。

　　汤入口，是极致的鲜，纯粹而醇厚，没有一丝腥气，只有鱼骨熬出的浓香和莼菜滑嫩的清新，鱼片嫩滑得几乎入口即化，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
　　他慢慢地吃着，一碗鱼羹下肚，感觉连日的疲惫都被这碗温暖的羹汤驱散了不少。
　　抬起眼望向对面映透出的那点灯火，还有隐约传来的女孩的清脆笑声，似乎是沈芷兰在给她妹妹念故事。

　　沈芷兰和妹妹正在屋内分享鲜美的鱼羹，沈清荷吃得心满意足。
　　“阿姐，鱼羹好好喝！林哥哥真好，给我们送鱼。”，清荷咂咂嘴道。
　　沈芷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心里计算着最近的收入和明日要采买的东西。
　　虽说如今前途未卜，但至少这家小小的食肆是她的新起点，她要靠着这双手，和脑海中超越这个时代的美食知识在这里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