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入宫记》一两越时鱼

35、第八章1

　　去往养心居的小舟她坐过不知几次，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坐在舱中也遍体生寒。
　　养心居中仍然花木寂寂，门前门后，却多了好几名姑姑，年岁都在三十岁以上，服色最低等的也有七品，越往里去，品级越高。直到踏入厅堂，便看见余姑姑坐在中堂之下，脸上仍然淡淡的没有表情，周身却像是有无形气焰，令她看上去似乎跟那个端秀宫的教习姑姑判若两人。
　　那是权势。
　　余姑姑端坐堂上，看着沐晨光一步步走近。
　　沐晨光屈身行礼:“拜见姑姑。”
　　头顶没有声音，沐晨光也不敢抬头，地上的长寿富贵连枝菊花地毯如此熟悉，整个厅堂却充斥着一股寒意。
　　“沐晨光，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奴婢愚钝，奴婢不知。望姑姑明示。”
　　余姑姑慢慢道:“你要是遇钝，那这宫里，也没几个聪明人了。”
　　“姑姑过奖。”
　　“你抬起头来吧。”
　　沐晨光慢慢抬起了脸，余姑姑的脸上不喜不怒，目光冷冷在她脸上巡梭，忽然道:“怕了？”
　　“是。”
　　“你也知道怕吗？”
　　“奴婢胆子最小，什么都怕。”
　　“真是满口胡言！”余姑姑忽然一拍桌子，道，“好个胆大包天的小贱婢，你给我老实招来，为什么要在皇上面前乱进馋言，害死宫婢安娘？”
　　沐晨光震了一下:“你说什么？”
　　“你跟皇上说安娘当面欺君，安娘受冤不过，以死明志。现在尸身正停在她的屋子里，那间屋子你想必也曾经去过，现在，要不要去看一看呢？”
　　“奴婢可没说过安娘欺君呢，只不过说起安娘有些奇怪而已，”沐晨光下意识地反驳，然后才听明白余姑姑的话，耳朵嗡嗡直响，“你说什么？”
　　“不敢看吗？”
　　沐晨光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微笑:“余姑姑，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吓我？”
　　“不信？”余姑姑道，“跟我来。”
　　安娘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上着淡淡的妆，看着比平时还要美丽一些。如果不是小频在床边哭个不停，沐晨光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沐晨光只觉得脚步虚软，要扶住门框才不至于跌倒，她慢慢将手指伸到安娘鼻下，应有的温热鼻息始终没有触到，她皱起眉，再试，还是不行。当她第三次伸出手的时候，余姑姑按住了她的手，淡淡道:“你以为，受了那样大的冤屈，以她的脾气，还会活着吗？”
　　小频也哭道:“别再试了，她已经死了，死了！”
　　“不，不会，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她怎么死的，怎么死的？”
　　“这话应该是她问你才对。”余姑姑淡淡说着，喝道，“来人，给我把进馋言害人命的沐晨光给押下去！”
　　那两名健壮的姑姑应声上前，沐晨光在两人手里挣扎，然而怎么都挣不脱。
　　这种感觉很熟悉，仿佛就是离开江家的那一天。
　　沐晨光被带到养心居的偏室。这间屋子远离前厅，位于最角落。无聊的时候沐晨光也逛到过这里，当时瞄了一眼只觉得黑漆漆凉嗖嗖，再听安娘说起这里是惩罚犯错宫婢的地方，就没了兴致，今天才看清它的全景。
　　整间屋子只有一间小窗，又背阴，门关上之后，大白天也昏暗得很，空气里充满灰法的味道，吸进肺腑时只觉得一阵阵呛人。
　　余姑姑道:“说，为什么要陷害安娘？”
　　沐晨光被两名仆妇反剪着双手，跪在地上，挣扎间发丝早已经散落，她尽量忽略来自身上的痛楚，看着余姑姑，道:“姑姑，你说说看，安娘死了，于我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问你。就像当初一样，推散绮年落水、再嫁祸给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奴婢所求，只不过失去秀女的身份。”
　　“我在宫中三十年，还从来没听过一个秀女想当宫婢。”余姑姑冷冷地看着她，“我也没有听过，一个人当了宫婢，还要去陷害当初照顾过她的人。所以才找你来问问。
　　“姑姑是认定是我有意陷害吗？”
　　余姑姑仰天冷笑:“到这一步了你还嘴硬。安娘进宫十三年，克守本分，从未踏出养心居一步，除了你在皇上面前提起她可能欺君，还有谁会知道安娘这个人？！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知道宫规的厉害。动手，给我掌嘴。”
　　“你、你敢，你这是公报私仇——”沐晨光失声叫了起来，而沉重的耳光没有停顿地落在她的脸上，剧烈的疼痛之后是嘴里淡淡的血腥气，那名姑姑左右开弓，直打了沐晨光十几个耳光，沐晨光的嘴角慢慢流下血来。
　　“说不说？”余姑姑好整以暇地丢了一样东西在她面前，“再不说，就要上这个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姑姑要我说什么？”沐晨光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看着余姑姑的目光变得森冷，“姑姑想要教训我，干脆就教训吧，不用找借口。”
　　那样东西沐晨光很陌生，十根竹片用麻绳边成一片，不过很快，余姑姑便让她明白了这样东西的用途。她的十指被套进了竹片间，两名姑姑各拉住一头，只是微微一用力，十指便被挤压得碎裂一般疼痛。
　　沐晨光咬住唇，才忍住了这一声痛呼，冷汗便已经从额角淌下来。
　　“愿意说了吗？”
　　“姑姑想让我说什么？说我有心谋害安娘？”沐晨光的声音微颤，“姑姑，戏台上都是这么演的，我要真承认了，一会儿就会死得更惨了。”
　　“可你要不认，我会让你求死不能。”
　　“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姑姑？非要我死，姑姑才甘心？”
　　“就凭你阴险毒辣，狐媚惑主，而且……为达目的连命都可以不要。”余姑姑俯下身来，抬起沐晨光的下巴，看着这张沾满了冷汗与轻尘的脸，“年纪这么小，就已经这样厉害，留你在宫里再过几年，不是要把天都翻了吗？”
　　沐晨光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姑姑，你不放心我在宫里，不如把我送出宫去。”
　　“不行，你的本事太大了，我送得出去，自然有人接得出来。”
　　“那就费您的心，再给我找门亲事，看着我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我可再也没有本事进来了。”
　　余姑姑的眸子里森寒:“沐晨光，这是谁给你的胆子？你就不怕我真的这么干？”
　　“奴婢求之不得。”
　　这是大实话，然而在余姑姑耳里，却充满了讽刺味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敢这么说，不过，你既然敢，便有你的道理。我可不敢放你出宫。你已经犯了事，等我问出了证供，就把你交给掖庭局，那一切，就不关我的事了。”
　　“到了掖庭，我还有命吗？”
　　沐晨光看着她的脸，生平头一次，尝到了一丝深深的悔意。
　　如果知道今天，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栽赃给她。
　　“这全是你自找的。”余姑姑好整以暇地坐回椅上，“用刑。”
　　“啊——”
　　这一次的刺痛，沐晨光再也没能忍住，她尖声叫出了声，而就在这一瞬，拶子左边的力道忽然一松，那名高大的姑姑“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跟着右边的姑姑也倒地不起。
　　一道人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斜斜地探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