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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五章3 ...

  •   三元楼的蕈宴最著名的地方,乃是所有的蕈子都在清晨雾岚未散之时采摘,然后快马送入京城。据说,那一只只的蕈子拿出来洗的时候,上面的雾水还没有干呢。至于这是否真有其事,还是三元楼为了生意而放出的谣言,那就没人知道了。两人从百余步的回廊里走过,视野所及的席面上,大多都蕈菜,显然是这里的金字招牌。
      小二见两人衣饰不俗,将两人引上了二楼雅间。雅间清静些,而且居高临下,能将南北两个天井的风光尽收眼底,窗外那条长街也能遥遥地沿着灯光看得到头。
      很快,一桌的蕈宴上齐,有松蕈、竹蕈、麦蕈、黄蕈、紫蕈、四季蕈、鹅膏蕈、栗殻蕈……正中一只青花深斗砵,盛着稠膏蕈,已经是浓香四溢,而且因为蕈子新鲜,顶盖稠紫,伞柄莹白,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沐晨光眼睛都笑弯了,给太辛盛了一碗,道:“喏,今天让你尝尝,什么叫稠膏蕈。”
      太辛闻了闻,再尝了一口,握勺子的手蓦然一顿,声音忽然略微低哑:“昔年先帝吃的,便是这种。”
      “不是吧?皇宫里不是只有干的吗?”
      “我只在先帝驾前吃过一次东西,怎么会记错?”
      沐晨光点点头:“看来先帝比今天的皇帝懂享福。”
      “……什么东西!”
      隔壁雅间有人抬高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跟着哗啦一声,像是杯盘砸裂的声响,跟着小二被人踢了出来,直撞上回廊,要不是边上有护栏,只怕要直接跌下二楼。然而他虽然侥幸不死,嘴里也还是吐出一大口血来,唉哟直呻吟。
      掌柜的听到动静,忙爬上楼来:“客倌息怒,客倌息怒。下人伺候不好,打一顿出气便了,别气伤了身子。”
      “伺候不好?”这声音十分特别,不像女子般娇柔,也不像男子般低沉,有点沙哑,有点妩媚,还有点说不出来的微薰。跟着一条红影自雅间内飞出,勒住掌柜的脖子。竟然是一条长鞭,遍体深红,就像一条生着红鳞的蛇。掌柜乖觉,不等人使劲,自己先快步进去。沐晨光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不过一道木墙之隔,声音清晰可见,原先那个声音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好客倌,这是稠膏蕈啊,今儿早上才摘来,绝对新鲜!”
      “那你再瞧瞧,这是什么?”
      “这这这这……”掌柜的舌头上就像被谁打了结,半天不见下文,蓦地,掌柜的声音一肃,像是换了个人,“来人呐,将那不知好歹的小子拖出去,革他半年的工钱,再不许进三元楼的大门!”又道,“客倌,是那小子没长眼,也是我没调教好。您受累,您受累。二位这顿饭,都算在敝号的账上,再送二位几个菜,一壶好酒,可使得?”
      “好酒?”那声音轻诮,“哼,你们这儿,有什么酒比得上我这一壶?”
      “是是是,论年份,论成色,您这壶酒一般人都不敢拿出来喝,只敢供着。敝号确实没这般好酒。只是客倌,您也知道这酒于鲜蕈脾性不合,稠膏蕈就不说了,就算是松蕈合蕈这些,多吃了也都伤脾胃。要吃蕈宴,莫若配敝号的寒露酒,客倌一尝便知。”
      那声音咕哝道:“江砚之只说这里的蕈宴好,可没说要配什么酒……”
      沐晨光整个人一震,筷子一扔就站了起来,太辛还来不及问她要做什么,她就冲了出去。
      “你认识江砚之?!”
      这是沐晨光冲进隔壁雅间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还没说出来,原本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忽然就站到了她的面前,鼻子险些撞上她的鼻子,以比她更激动的神情,抓住了她的衣襟,问道:“你说什么?江砚之?!你认识他?你是他什么人?!”
      那是一个个子极为高挑的……女人。沐晨光看了半天,终于从她明显隆起的胸脯上确认了这一点。除了胸高一点,腰细一点,这人全身上下,真的没有半点像女人。她穿着男子的衣衫,挽着男子的发髻,黑衣用艳红腰带束起,却是刚用来捆人的那条软鞭。她的衣摆也撩起一角扎在腰里,袖子挽到一半,仿佛随时准备跟人动手。
      她的手,也绝不像女人的手。女人的手绝没有这样大的力气,将沐晨光整个人拎得离地而起。
      沐晨光低头看着自己离地半尺的脚,有点困难地地开口:“那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我只仰慕江南第一富商的大名而已……”
      “你不认识他?”对方明显失望,松开了手。
      沐晨光整个人往后倾,还好,靠进的不是门板,而是太辛的胸膛。太辛一把扶住她,目光望向屋中的女子,露出了凌厉之色。沐晨光拍拍胸口缓了口气,试探着问:“那个……姑娘和江砚之……”
      “笃”,一根筷子擦过沐晨光的耳边钉入门板,打断了沐晨光的话:“既然不认识他,就不必在我面前废话。门在那边,不送。”
      “舍妹在乡野长大,一向鲁莽,还望两位恕罪。”席上的另一人站了起来,向两人抱拳道,“在下程士沛,相见即是有缘,两位要是不嫌弃,就坐下来喝杯薄酒吧。”
      这人面目也算俊秀,衣饰也很考究,如果不是那位执鞭的女人太过耀眼,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落到被无视的境地。然而无论是沐晨光还是太辛,真的是此时才看到席上还坐着一个人,突然听他开口说话,险些吓了一跳。及至他抱上姓名,沐晨光忽然一呆:“你,你姓程?”
      那女子道:“哥,跟他们废什么话?”
      “喂……”沐晨光瞧着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终于问道,“你……该不会就是程女润吧?”
      女子一怔,下一瞬,艳红软鞭缠向沐晨光的脖颈,还好,半途被太辛一把扯住,太辛淡淡道:“天子脚下,岂容你这样放肆?”
      程士沛连忙止住妹妹的手:“润儿,不得无礼。”
      沐晨光从太辛背后伸出半个脑袋,冲着程女润角:“你小心了,江砚之可不喜欢女人太凶哦!”
      “你认识他!”程女润抽回鞭子,“你是谁?”
      “我的名字么……”沐晨光看着那根鞭子在她腰上安份了,才放下一颗心,大模大样地往桌边一坐,“……等姐姐当了我的嫂子再问也不迟。”
      程女润脸上的冷傲之气,像是一瞬间被“嫂子”两个字抽走,连声音都低下了来:“你,你是江家的人?”
      沐晨光笑眯眯地点点头。
      “方才得罪了。”程女润就像男人一样,抱拳一礼,行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改为万福。她这样高挑,又一身男子装束,行起女子的礼节来十分怪异。大约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咳了一声,问道:“不知道江砚之从南洋回来没有。”
      沐晨光微笑道:“他去得是漠北,又不是南洋。其实他会晕船,所以,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去南洋吧。正因为他有这个弱点,所以江家的海路必须由另一个得力可靠的人去开通,而这也是程姐姐在江家如此炙手可热的原因啊。”
      江家大掌柜会晕船,几乎是秘密中的秘密。因为要江砚之这样的人承认自己有弱点,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消息江家一直封锁得很好,除非极密切的人绝不可能知道。江家人可以被假冒,这消息却不能。程女润吩咐掌柜:“还不快加两付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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