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入宫记》一两越时鱼

20、第五章2

　　这一局玩到亥时方散，三个年轻人其实都已经忘了时间，还是安娘记得到了沐晨光喝最后一趟药的时辰，离席去熬药。这边三个人又接着玩了两把，按沐晨光输牌的速度，半坛酒都该下肚。不过太辛和小频念她身体不适，免了大半。待沐晨光捏着鼻子皱着眉毛喝完了药，太辛也起身告辞。
　　第二天晚上太辛果然又来了养心居，而安娘也准备好了稠膏蕈汤。那汤汤色清亮，温厚滑甘，味道鲜美，太辛尝了一口，放下了手中的银匙:“比从前似乎少了点味道。”
　　安娘笑回道:“公公小时候尝过？公公不知道吗，这世上无论什么东西，都只有小时候吃到的才最好吃。”
　　沐晨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其实能把干稠膏蕈做出这种味道，安娘已经很不错了。只怪你们皇帝，宁愿吃仙居县的干蕈，也不吃就近的鲜蕈。太辛公公，你大概从没吃过鲜蕈吧？”
　　太辛摇了摇头。
　　“有时候，过于追求最好的，反而会错过真正最好的。”沐晨光把筷子向桌上一搁，“这样吧，就由我来带你去开开眼。”
　　“开什么眼？”
　　“去尝一尝真正的鲜蕈啊。人生在世，竟然从来没吃过鲜蕈，真是可怜，太可怜了！”
　　“这好办，让御膳房的人去准备。”
　　“不，不。”沐晨光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满面悲悯，“说你可怜，还真可怜。真正的鲜蕈当然是在刚采来的才好吃。”
　　太辛愣住了:“难道要去山上吃？”
　　“我以前听大掌柜说过，京城有一间三元楼，最出名的就是蕈宴，要不要一起去尝一尝？”
　　太辛看着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眼，终于明白了:“你想出宫。”
　　沐晨光握拳:“正是！”
　　“你的伤还没好，何必这么着急离开？”
　　“谁说我要离开？我只不过想出去吃个鲜蕈而已！圣旨还没到手，就算借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走人啊。”沐晨光讨好地给太辛盛了一勺蕈汤，“公公，你有品有级，身份不同一般，偶尔出个宫，应该不成问题吧？”
　　太辛没有说话。
　　“不是吧？你好歹穿着四品服色，难道守门的羽林卫敢拦你？”
　　安娘忙来打圆场:“姑娘，宫里人无论大小职份，要出宫一定要去羽林卫统领那儿领宫牌。得先求主子发了话，咱们做奴才的才能出宫。”
　　沐晨光脸色暗了暗，单看太辛连皇上的香气都沾染的份上看，皇上就算不是片刻离不开他，也不会容许他离开太久。
　　“那什么……就当我没说过，呵呵呵……来，公公，喝汤，喝汤。”
　　“你很想去？”
　　“在笼子里关久了，难免想出去透透气嘛。”
　　“笼子？”太辛轻轻“哼”了一声。
　　“太辛公公……”沐晨光刚叫出他的名字，安娘正在布菜的手忽然一颤，手里的银筷松脱，进汤盅里，连身体都跟着一晃。
　　沐晨光忙托住她的胳膊，她一向稳重，沐晨光还没见过她这样失色。
　　“奴婢一时手颤，该死，该死。”安娘说着，借着收拾碗筷低下头去，但那惊疑不定的神情，早已经落进了沐晨光眼里。
　　太辛挥了挥手让她退下，脸转向沐晨光:“你方才想跟我说什么？”
　　“哦？哦，没什么，我只不过想说，当你见识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便会明白，皇宫再好看，也只不过是个好看的笼子。”
　　太辛没接口，不过，几天后，他又出现在了养心居。这回他没穿蓝袍，而是穿一件浅灰半袖长袍，露出白色大袖，袖口绣着深紫色祥云。不得不说，如果他不是个太监，如果不看他的脸，单看这身段，当真有几分玉树临风的姿态。他手上还拎着一只包袱，进门往桌上一放:“换上吧！”
　　沐晨光大喜:“该不会要带我出宫吧？”
　　太辛“嗯”了一声，在外间坐下。
　　沐晨光抱着包袱进屏风内换上。她这件也是男装，不过大小竟然十分合适，衣服还是簇新，上面有淡淡的龙涎香气，极淡极淡。这应当是清凉殿出来的衣服，竟像是专门给她做的！好个太辛公公，了不起。
　　这件蓝地白团花长袍袖口有着细细风毛，厚缎质地，还夹着薄棉。沐晨光大喜，这样出门也不怕冷了。包袱里除了衣服，还有纶巾。沐晨光对着镜子将头发打散，在头顶挽起男子般的发髻，然后裹上纶巾。缠枝雕花铜镜里照出一付清秀少年模样，不由得意地大笑三声。
　　太辛看到她这付模样走出来，视线微微停顿，然后道:“长得不好看原来还有这种好处，扮成男人别人也看不出来。”
　　沐晨光心说谁还能比你不好看，不过看在对方要领她出宫，当下便笑纳了他的嘲讽，和他一起登上小舟，靠了岸，两顶小轿已经在岸边等着。
　　轿子一直抬到宫门口，守门的羽林卫拦下轿子例子检查。最前面的轿夫咳了一声，递过去一张宫牌。两个羽林卫一看，立刻屏气凝气后退三步，抱拳行礼。
　　于是这两顶软轿，如鱼如水，如鸟投林，没入平京城华灯初上的夜晚，直奔京城第一大酒肆，三元楼。
　　无论是京城风光，还是三元楼的气派，沐晨光只从大掌柜嘴里听到过。当时大掌柜是这么说的:“那家三元楼还行，蕈宴做得不错，要是能把那做蕈宴的铛头请到临江来，你就有口福了。”
　　要知道，江家大掌柜向来眼高于顶，能让他说一声“还行”，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
　　轿子在三元楼前落下，沐晨光从轿子里探出头来，便看见一座华彩闪烁的高楼，足有三层，五楼相向，上面飞桥栏槛，明暗相连，每层瓦垄间都暗藏莲花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那一瞬她不由想起了太皇太后的钟禧宫正殿。
　　太辛站在楼下，目光扫过华灯初上的街道、交臂谈笑的人流，蜡黄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一双眼睛里却是一点惊奇、一点讶然混合着一点欣喜，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头一次打量着世界。
　　“喂，”沐晨光打量着他，“你该不会从没出过宫吧？”
　　太辛不答，只道:“你说得不错，皇宫虽然大，跟宫外比起来，却仍然只算个笼子。”
　　沐晨光笑了:“从宫门口到这里，只不过是平京城的一二成。而这个平京城，也不过大晏的一二成，大晏呢，不过天下的一二成……天下之大，不是你能想象的呢，公公。”
　　“天下啊……”太辛举目遥望灯火之外的夜空，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沐晨光已经拉着他的衣角，进了三元楼的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