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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外婆外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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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很快便到了小区门口。
两人手拉手上楼,在家门打开的那一瞬,秦予眠便迫不及待地跳到裴裕卿身上,娴熟地挂在亲亲老公身上成了个小树懒。
裴裕卿伸手一捞,轻车熟路地托起小树懒的屁股稳稳抱在怀里。他将门关上后顺势把公文包放在玄关,然后一手抱着秦予眠一手帮他脱鞋。
“老公,”秦予眠哼哼唧唧地凑近了去亲亲他的脸。他总感觉怎么亲都不满足,干脆直接上嘴咬着裴裕卿的脸,小狗似的舔得咂咂作响,“老公老公——”
他喊得腻歪,像是吞了两三斤齁人的蜜糖,喊一次不够还要喊三次四次,怎么喊都喊不够,他简直要爱死他老公了。
裴裕卿笑着也去亲秦予眠的脸,轻啄那带着点软肉的脸颊肉。他们歪腻了这么多年还没腻够得益于大自然优秀的匹配机制,烂锅配烂盖简直天生一对。
裴裕卿亲完故意用自己的脑袋去蹭秦予眠的脖颈,弄得对方痒得哈哈直笑,笑闹了好半天才止住了这场玩闹。
“眠眠,今晚想吃什么?”他捏捏秦予眠的脸,把人搓得哼哼直叫,“老公给眠眠煮好吃的。”
“想吃菜花。”秦予眠低头将脸埋在裴裕卿的掌心里,“不想吃鱼,也不想吃肉。”
“眠眠吃点肉好不好?”裴裕卿捧着他的脸亲了几口,放缓了声音耐心地哄,“如果只吃一种菜的话对身体不好的,眠眠不是说要和老公活到九十九吗?”
“眠眠活到九十七就行,”秦予眠小声嘟囔着反驳,“老公要活到九十九。”
“对。”裴裕卿笑着应和道。他捏了下怀中嘟嘟囔囔的某人,成功将人捏成了小鸡嘴,噘着嘴的滑稽模样逗得他忍不住凑上去亲。
他们这样黏黏糊糊地亲了半天之后才继续被丢了不知道多久的话题:“但是老公真的很担心眠眠。”裴裕卿说,“眠眠很多东西不喜欢吃,平时只喜欢吃些甜食,可长期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
“眠眠能不能看在老公的面子上,尝尝老公做的菜?”他揉揉秦予眠的脑袋,先斩后奏抱着人直奔厨房,“给眠眠做糖酥里脊好不好?甜甜的,一点肉味都没有。”
他生怕秦予眠不答应,托着怀中挑食小猫的后脑勺来了个大大的亲亲——这个招式对秦予眠屡试不爽,很快这个倔强小猫就被裴裕卿亲得晕晕乎乎,对方说什么都乖乖答应,让拿生抽绝对不拿老抽。
裴裕卿见秦予眠终于松口后就开始着手准备煮菜。他担心待会锅热起来里面的油会溅到对方,便哄着秦予眠去客厅等他。
“老公很快就好了,眠眠等一小会老公就出来了。”裴裕卿说,“好不好?眠眠?”
可秦予眠说什么都不肯从他身上下来,哼哼唧唧大半天反倒把脸埋在裴裕卿颈窝里,脑袋顶着对方的脖颈毛绒绒地蹭,主打一个听不到就什么都没发生的鸵鸟心态。
裴裕卿能说什么呢?他爱得都快失智了,自然这点小小任性他也心甘情愿地承受。
更何况今天还遇见了一些摩擦。裴裕卿想。也许是被吓到了,所以才这么黏着自己。想到这他就忍不住自责。要是自己能好好保护好眠眠就好了。
他想着,拿了条自己的外套盖在秦予眠的头上,仔仔细细地拢好确定无误后,这才单手给自己把围裙给系上。
秦予眠懒洋洋地被他老公背在背上,顶着裴裕卿宽大的外套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他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裴裕卿神情认真地起锅烧油,此时天色渐黑,屋内暖光打在裴裕卿的俊朗侧脸上,不经意又将秦予眠给狠狠帅一大跳。
“老公,”他攀着裴裕卿的肩膀凑近了去黏黏糊糊地亲,“老公——”
“闻到香味了?”裴裕卿笑着问,顺手夹了一块吹凉了才塞进秦予眠嘴里,“馋猫,待会就煮好了,再等等啊。”
秦予眠猝不及防被晒了一口肉,下意识地想要吐出来,可这里脊肉处理完全,还被特意拿番茄腌了一遍,塞进嘴里酸酸甜甜,一点都没有肉特有的腻感和腥味。
他嚼了嚼,咽了下去。
“好吃吗?”裴裕卿有点紧张地问,“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做。”
秦予眠点点头,张嘴朝他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腔,“老公,眠眠还要。”
裴裕卿又分了一块塞进他嘴里。
秦予眠吃了好几块,单线程的思维很显然无法同时处理两件事,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原先要说的东西,“老公,”他用黏腻的甜蜜嗓音说着渗人的话,“眠眠能不能把你绑在家里啊?”
“老公不能看着别人,不能和别人说话,只能看着眠眠,身边只能有眠眠一个人。老公吃喝拉撒只能眠眠掌控,谁都不可以。”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老公,”他蹭着裴裕卿的颈窝软软地撒娇,“可不可以啊?答应眠眠好不好啊?眠眠看不见老公的话就要死掉了。”
裴裕卿丝毫没有被秦予眠惊悚的话语给吓到,他甚至饶有闲心地把菜装进碟子后才开始认真思考,“眠眠,可是我们目前这套房子的房贷还没还完,如果老公被眠眠绑在家里的话,就没办法工作赚钱还房贷了。”
“如果不按时交房贷的话,眠眠和老公的家就要被银行送走了。”
他认真解释,“而且老公不工作,就没钱给眠眠买好吃的雪媚娘,也没钱给眠眠买新衣服,平时连吃饭喝水都是问题。”
毕竟水电费也是要收钱的。
秦予眠顿时小嘴撇了下来,恨不得现在就拿刀去抢银行。
他感觉自己和老公就像一对苦命鸳鸯,这该死的处处要钱的现实世界成了他强制爱老公的最大阻碍——虽然他老公溺爱得不行,就算被强制也乐在其中,不仅发生不了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他逃他追,反而会将所有人都当成小情侣情趣中的一环。
裴裕卿被他这副小模样弄得心中发软。他手上脏,就将脸贴在秦予眠脸上蹭蹭全当呼噜呼噜毛,“眠眠,眠眠宝。”他说的很是认真,“老公全天和眠眠开视频电话可以吗?”
“这样眠眠就不用为老公担惊受怕了。不过老公平时工作的时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眠眠的话。”他说,“而且老公的工作真的很无聊,眠眠可能会觉得很无聊……就算这样眠眠也可以接受吗?”
秦予眠眼泪汪汪,狠狠点头,再次狠狠地幸福上了。
“老公——”他扑上去,抱着裴裕卿的头吧唧就是几口,嘴上油汪汪的蹭得对方满脸油。
裴裕卿也不嫌他埋汰,跟着秦予眠一块乐,“那待会吃完饭眠眠去挑几个手机,等到了老公拿去办公室放着。”
他们乱七八糟地聊了一会天,期间裴裕卿又做了几道菜,里面大多都是秦予眠吃的,符合自己口味的反倒没做多少。
秦予眠不像裴裕卿啥都能吃,能入他口中的东西几乎寥寥无几,为此裴裕卿每天都费劲心思只为了他能多吃几口。他不仅挑食口味还浅,根本吃不下重油重盐的东西,稍微多吃一点油就难受得反胃想吐,能吃下的一般只有裴裕卿特意为他准备的食物,比如清水煮过后放盐调味的白萝卜、菜花之类的蔬菜,次次煮次次都能收获秦予眠的一致好评。
此时秦予眠正窝在裴裕卿怀里慢吞吞地啃着菜花,而刚刚被他赞不绝口的里脊肉被凉在一旁。即使裴裕卿已经尽量少油少盐,但秦予眠吃多几口还是被漫上喉头的腻味给冲得头昏眼花,连忙调转战线专门盯着蔬菜咔咔地啃。
裴裕卿看他这样叹了口气,伸手去捏某个挑□□的鼻子,“小兔子。”
挑□□皱皱鼻子,“眠眠明天要吃白萝卜。”
“好。”裴裕卿笑着应下,又哄着对方多塞了几筷子青菜。
吃完饭后裴裕卿收拾碗筷,放在水池中哗哗地冲洗着,秦予眠也在旁边努力帮忙,但他洗不明白,到后面反而在旁边瞎玩洗洁精泡沫,弄得水池边缘滑溜溜的一片。
“眠眠真厉害。”对着秦予眠直帮倒忙的行为裴裕卿也笑眯眯地去夸,“碗洗得真干净。”
秦予眠被夸得不好意思,洗了手就把脸往裴裕卿身上埋,结果对方却凑近了继续小声地夸,各式各样的夸奖跟不要钱似的洒在秦予眠身上,夸得秦予眠脸红连着耳朵烫,嘿嘿地小声偷笑。
他傻乐了半天,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般缓缓开口,“老公,从今天开始眠眠不吃雪媚娘了。”秦予眠郑重宣布,“眠眠会少花点钱的。我们一起快快攒钱,攒够了老公就不用去上班了。”
“那也不能为了攒钱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吧?”裴裕卿歪了下脑袋,将脸挨在秦予眠的脑袋上蹭了蹭,“傻眠眠,老公会努力挣钱的。”
“而且外婆有个小院子。”他说,“以后退休了老公就带眠眠一起回去养老。”
“外婆!”秦予眠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到时候眠眠要和外婆聊天。”
“好呀。”裴裕卿笑起来,“外婆最喜欢和眠眠聊天了。”
外婆是裴裕卿的亲生外婆,说话也和裴裕卿一样和和气气,性格和婉但浑身都是力气,裴裕卿第一次住宿还忙上忙下扛了两大袋棉被。
裴裕卿从小是由外婆带大的。
他身世和阳光积极的心态截然不同: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纷纷因意外去世,父亲是孤儿,外公很早去世,外婆连帮衬的亲戚都没有,一个人就这样讲裴裕卿拉扯带大。但即便如此裴裕卿还是长成了板正的青年,其中外婆的教育自然功不可没。
他不缺爱,因为外婆给予了他很多爱和温柔,让他懂得如何去爱人,如何去被爱。
外婆的身体一向很好,可天不遂人愿,在裴裕卿高三的查出了病症,虽然发现的及时,但过高的年龄已然让她无力再承受漫长的治疗。
她躺在病床上,面对命运的无常脸上却带着释然,“人总会有生老病死的,谁说死亡是人生的终点,或许是下一场旅途的开启。”
温柔的长辈轻柔地擦去裴裕卿脸上的泪水,“我也终于能去和他们团聚了。”
裴裕卿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头,泪无声地砸落在紧握成拳的手背上,明明是温凉的触感却烫得可怕。
这是裴裕卿度过最艰难的一年。到处都需要钱,吃饭需要钱,外婆的病也需要钱,他要去打工,要去医院照顾外婆,还要去上学。
他成绩好,临近高考的这段时间学业繁重,频频缺课和下滑的成绩让老师和他约谈了很多次。裴裕卿想了很多,想到未来想到外婆想到秦予眠想到自己,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他在想他应该去休学,高考还能再来,可外婆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那时裴裕卿焦虑得每晚都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不得不去想到那个即将可能面临的未来。他睡不着,又害怕翻来覆去吵醒怀中熟睡的秦予眠,只能爬起来去阳台刷题。
但他完全小瞧了秦予眠对自己的关注程度。
“老公?”他迷迷糊糊爬起来,眯着眼摸索着钻进裴裕卿怀里,“怎么起来了?不睡觉吗?”
自从他们确定关系后秦予眠就住在了裴裕卿寝室,老师不管,同寝室的学生也不敢多管,他们早睡早起晚上安安静静,卫生习惯远优于其他男寝,说话好商量从来不和别人红脸,时间久了舍友也觉得没啥,甚至有时周末从家里带吃还会分几个给他俩。
裴裕卿亲亲他的额头,“对不起眠眠,是我吵醒你了吗?”
秦予眠摇摇头。他头发又长了不少,起身的时候头上乱糟糟的一团,“老公是睡不着吗?”
裴裕卿抱住他,将脸埋在对方的肩窝,“是外婆的事。”
“眠眠,你说我要不要先休学?”他声音有些发闷,“外婆是最重要的,我不能因为高考放弃外婆……”
秦予眠侧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抬手轻轻抚过裴裕卿的眼睑。微凉的指腹从眼睑滑到脸颊,越看眼眸中的神色越发认真。
只见他凑了上去,捧着裴裕卿的脸密密地落下安抚的吻,“老公别担心,交给眠眠吧。”
第二天秦予眠破天荒地逃课了。
和先前逃课不同,他这次逃课不是为了打架,而是为了赚钱。他之前凶名在外,甚至有人专门上门请他到夜店当打手,当时他嫌麻烦想都不想便干脆拒绝,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有再踏进来的一天。
秦予眠很快被应聘成功。工资是日结,结束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拿着工资和之前自己剩下的钱兴冲冲就跑去找裴裕卿。
裴裕卿找了他一天差点急得发疯,看到他本想先说点什么,但在下一秒怀中被塞了一大把钞票。
他哆嗦着嘴唇,“……眠眠,这些钱从哪里来的?”
“眠眠去帮别人打架赚来的,还有一些是眠眠之前存起来的钱。”今晚夜店闹事的太多,即使秦予眠再擅长打架还是多少落了点伤。他手背上都是淤青,脸上贴着张创口贴,但看着裴裕卿的时候却笑得很是开心,“老公老公,你看是不是好多钱?你放心吧!眠眠会赚钱的!”
他向前一步扑进裴裕卿的怀中,结结实实地给了个大大的拥抱。
“所以老公别担心,还有眠眠在呢。”
裴裕卿抱住了他,在这一刻嚎啕大哭。
后来秦予眠的打手工作还是辞掉了。裴裕卿太担心他出事,说什么都要把这份工作给辞了,“眠眠,老公宁可一天多打几份工也不想你受伤。”他说,“老公知道眠眠想帮忙,但是,但是——”
秦予眠最受不了裴裕卿为难的模样,凑近了去亲亲他,“眠眠今晚就不做,眠眠帮老公照顾外婆。”
他们确定关系后裴裕卿经常带秦予眠回家,久而久之外婆也就认识秦予眠。不过裴裕卿担心外婆年纪大没办法接受同性恋,并没有说明彼此的关系,只说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外婆对秦予眠的印象一直停留有点怕生的小乖仔,每次见他都轻声轻气地讲话,生怕自己大声点把这个小朋友给吓得炸毛。对于这个很乖的小朋友一向是喜欢得不行,回回见了他都会笑着喊眠眠,然后往小朋友手里塞一大把好吃的糖。
秦予眠有娘有爹,但奈何都是只管生不管养,有事找人连个影子都见不着,来到裴裕卿家里才感受到长辈的温暖,只有外婆把他当个乖宝一样给他糖吃。
秦予眠来到医院找到外婆在的病房,推开门,果不其然看到外婆面色和蔼地朝他温和地笑,“眠眠?怎么来了?”她朝他招招手,“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他软软喊了声“外婆”,走到床旁找了张凳子坐下,然后低下头由着外婆一下一下抚摸额头。
外婆的掌心带着经常干农活的老人特有的粗糙,手心的厚茧带着温热的温度,摩挲在脸上带着厚实的触感,让人感到由衷的安心。
他们聊了会天,从天气聊到学校生活,谈到裴裕卿的时候秦予眠明显话多了许多,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逗得外婆满是皱纹的脸都笑成了一朵绽开的向日葵。
秦予眠笑着笑着,突然沉默了下来。
要是我是个女孩就好了。秦予眠由衷地想。他想去知道外婆的痛苦,想要去分担外婆身上的疼痛,可他无可奈何,只能徒劳地通过去唾弃自己男性的身份以此缓解即将要失去的疼痛。
他真的真的好想好想未来的时间里都有外婆的身影,可裴裕卿告诉他外婆年纪太大,医生说完全康复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就算现在用金钱堆砌,也只不过是延长外婆的痛苦。
秦予眠突然想到那时候裴裕卿哭了很久。
“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什么?我不想再让外婆这么疼了,但我又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外婆……”说到这他哽咽了一下,像溺水似的抱住秦予眠,好似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眠眠,我该怎么办?外婆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秦予眠也不知道。
外婆教会裴裕卿很多东西,教会他如何礼貌待人,教会他如何爱人和被爱,在她即将离去的这段时间里,她将教会裴裕卿如何面对离别和适应。
这是不得不学会的一课,即使这过程是痛苦的,拉出筋抽出骨,刻进骨子里成为一辈子无法抹去的潮湿。
秦予眠越想越难以掩盖自己面上的情绪,原先上一秒还是笑吟吟地说着话,下一秒眼泪突兀地砸下来,“外婆……外婆……”
他抽噎着想把眼泪憋回去,可这眼泪越擦越多,滴落在被子上蕴出一小片潮湿的湖泊,“外婆你能不能明天好啊?眠眠以后还想和外婆在院子里烧烤呢……”
秦予眠说话颠三倒四的,浸着泪的字词黏黏糊糊的听不清楚,但外婆还是明白了他话中的不舍。年迈的老人温柔地伸手去擦过少年眼上的泪,“眠眠,这是你要学会的,人总要学会离别。”
“那不能不离别吗?”秦予眠有些孩子气地说,“为什么人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啊?为什么要分开啊?就不能不分开吗?”
他越说哭腔越重,“外婆,你一定要好好的。你想想裴裕卿,要是你走了裴裕卿怎么办啊?”
秦予眠只字不提自己,“他肯定会很伤心的,饭也吃不下高考也考不上,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外婆拉住秦予眠的手,“那就得拜托你了,眠眠。”
他错愕地抬起满是泪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对方。外婆的双眸没有嘲讽,只有温柔。
她笑着点点秦予眠的鼻尖,“外婆活了大半辈子可不是吃干饭的,早就看出你们之间的小猫腻了。”
“是同性又怎么样,是异性又怎么样,只要有人陪着那就是好事。”她揉着秦予眠的脑袋,声音放得很轻很柔,“阿裴他性格温柔,被我教得太乖,有时阿婆真想让他多胡闹些。”
“眠眠啊,是外婆不懂事让小辈帮忙,以后得麻烦你多多陪着阿裴。”外婆拉过秦予眠的手,将手碗上的玉镯脱了下来,放在秦予眠的掌心。
老人粗糙温热的大手包着少年微凉的手,带着他一起把这个带着温度的玉镯合拢在掌心。
“外婆知道眠眠不容易,你那爹娘不是个人,现在还得被我这个老婆子给耽搁。”
秦予眠眼泪不停地掉,“外婆才不是老婆子,外婆年轻着呢,而且外婆对眠眠很好很好,是最好的人。”
外婆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外婆谢谢乖仔眠眠夸夸我了。”
她说着说着眼中也浮起水光,“要是眠眠是我家孩子该有多好,外婆从小就护着你,不让你在外面打架天天被别人欺负。”
她什么都知道。
“外婆遇见眠眠太迟也太不争气,没办法再陪你们多一段时间了。”外婆说,“不过也罢,反正到头来眠眠不也成了我家孩子,还是外婆赚了呢。”
她哈哈地笑,“瞧瞧,多乖一小孩。”
秦予眠的泪又往下掉。
“眠眠,以后好好和阿裴好好的。”外婆说,像是叮嘱又像是祈福,“你俩要一直好好的。”
那句话是她和秦予眠讲的最后一句话。
外婆像是交代完最后一件事,自那之后她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身体内好似被抽走了大半精气,从最开始生龙活虎的对话再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最后在某一天的清晨,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离去是那么的轻又那么的重。轻得只是时代浪潮中茫茫众人中的一粒沙尘,重得让裴裕卿无法支撑着自己再继续活下去。
主持葬礼的那天是个艳阳天,太阳大得刺眼,惹得秦予眠眼中已然干涸的泪隐隐又泛起湿。
帮忙操办葬礼的是同村的大人,他们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这两个少年,只能沉默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下葬的那一刻裴裕卿几乎流不出泪来。他脸色苍白,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被抽走,好似跟着死过一回,要是没有秦予眠搀扶着,他能直接倒进土坑里和外婆一同长眠。
秦予眠始终紧紧拉着裴裕卿的手,手腕上的玉镯碰撞着发出微小的清脆响声。
接下来的日子容不得他们再沉浸在悲伤之中,生存和高考如期而至,事情接着一件又是一件,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是他们都不愿再去回忆的时刻,但好在结局是好的,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行。
后面他们终于能够好好休息,回过神的时候先前那些本以为永远无法抹去的悲痛变得可以忍受,外婆的离去还是残留着淡淡的悲伤,可再回想起来的时候,脑中全是独属于离别人带来的美好回忆。
外婆的小院子他们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回去打扫一番,浇浇水剪剪枝叶,把落灰的地方全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秦予眠干活笨手笨脚,柜子还没擦干净反倒自己先碰一脸灰,逗得裴裕卿哈哈直乐,拿着毛巾一边擦一边问说这是哪来的小花猫,被秦予眠气呼呼地大叫我要和外婆告状。屋子里的物件都没动过,就好像外婆还在一样。
秦予眠听了之后全身都软乎下来,“那眠眠要在院子里面烧烤。”
裴裕卿笑得不行,“烤,给咱们眠眠烤玉米,到时候外婆知道你拿她葡萄藤的架子串玉米可不得敲你个脑瓜崩。”
“外婆才不会呢。”他得意地哼唧两声,“外婆最疼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