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朔拾遗》竹已开花

2、９８

　　回笼觉睡到十一点也就饱了。蹬开被子跳下床，何然把背包里的东西统统倾泻在书桌上，检出随身携带的物件放回背包，拎起洗漱包。
　　打开房门，正看到换下睡衣的程澄坐在圆桌边研究地图，米褐色方格衬衫与珍珠色牛仔裤的休闲装扮，即使坐在轮椅里也不像是瘫痪的人。何然不得不为这个帅哥再度惋惜起来。不过这种惋惜只在脑中一闪而过，没有表现在脸上，倒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职的念头令她不安起来，凑上前去问道：“你……自己都搞定了？”
　　“嗯。我自己可以搞定很多事情的，不用担心。你去洗一下吧。”
　　“噢，好啊。”

　　简单洗漱后疲惫只留下半分倦意，打理好头发，何然对着镜子吸一口气，拉开木门。
　　“程——先生”
　　“程澄，谢谢。”
　　“噢，程澄啊……”
　　称呼一改，关系立刻拉近好多。何然自顾在程澄身边坐下，尽量不去注意他虽然瘫痪却无异于常人的双腿，只凑上前去看桌的地图，问道：“你有什么计划吗？”话一出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的不像自己了。
　　“这么紧张？”程澄抬眼一笑：“就算是我，遇到一个坐轮椅的人也会好奇不解，人之常情，放心，我不介意。”
　　“我……”何然尴尬的转换了几个表情，勉强说道：“你不介意就好了。很抱歉。”
　　“别放在心上。我是因为遭遇到车祸，脊髓损伤，腰部以下没有知觉。你应该多少知道一点这种病吧？”
　　程澄的直接与坦然令本不知如何自处的何然很快镇定下来，她记起高中的课程，点点头：“只有那么一点。”
　　“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够了。”程澄随意一笑：“这样会好些？不再那么难受了吧？”
　　“嗯。”
　　“也该吃早饭了。一起？”
　　“好啊。”
　　生平第一次与残疾人打交道，除了本能的紧张外，何然却没有更多的不安。程澄娴熟的掌控着轮椅，并未显示出任何不便。他轻松豁达的面对自己，也以积极洒脱的情绪面对旁人。他只是一名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很优的帅哥。这样告诉自己，何然背起包，离开房间。

　　程澄出门后就在腰间系了一个迷彩腰包，相对于背了半书包杂物的何然的确轻装很多。锁好门之后他把钥匙交给何然：“钥匙只有一把，你拿着吧。店员认识我，会帮我开门的。”想想也是，何然道声谢，将钥匙串进钥匙包中。程澄调整轮椅方向行之隔壁１０５房间，毫不客气的拍着门：“吃饭了帅哥！”
　　“马上来。稍等两分钟。”
　　“我先去，９８。”
　　“好的，马上。”

　　一出客栈，何然发现自己立刻陷入了早已料到的视线之网中，阳朔硬朗的阳光在她脸上烫出深深的红印。
　　“那个，何——何然，能帮我稍微推一下轮椅吗？”
　　刚愣了一秒钟，行在前面的程澄便传过话来，随即半转过头，吃力的仰着脸：“在石板路上不方便。你脸怎么这么红？”没有半分不悦和尴尬，却有那么点“你果然会脸红的”的意味。
　　何然使劲儿蹙了蹙眉，拉着脸还他一个白眼：“还不习惯嘛！”
　　“啊！刚刚在房间里还以为你是超人呢！看来还是需要把你稍微看扁一点才行。”
　　“以为你是谁！敢在这里学田中的腔调！”
　　“小吉怎么样？”
　　“我晕！你波布兰来的！”
　　“开玩笑！你说实话，我的级别，够不上小吉小莱，勉强与小罗也有得一拼吧！”
　　“人家是金银妖瞳，妖瞳啦！”
　　“我还是轮椅骑士，骑士来！”
　　何然的脸色在这一番小小的斗嘴中恢复了正常。程澄甚至毫不介意的拿自己的残疾说笑，何然心里一阵乱跳，却不再失态。石板路果然有难度。

　　９８里已经有了两桌客人，都是老外，对程澄二人除了本能的注目外，接着是本能的Ｈｅｌｌｏ。何然一边与他们打招呼一边从程澄选中的桌子旁边拖走两把椅子方便他的轮椅进出。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开始习惯起坐在轮椅上的旅伴了。
　　在阳朔住了几天之后何然便不再对满目英文有什么心动，初来乍到的时候，还是对这本中西菜式齐全、汉英双语通行的菜单大为咂舌。正在试图拼读从未见过的单词，对面的程澄凑过来小声问道：“商量个事儿？”
　　看他欲言又止不情不愿的样子，何然一蹙眉，也故意探过头去小声问道：“咋了？”
　　“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为什么？”立刻音高五度。
　　程澄大窘，探过头：“别嚷嘛，至少让我买单行不行？”
　　何然这才明白，一翻白眼：“死要面子。”

　　好容易从百十道菜式中点了一个英式早餐、一个美式早餐，菜单刚被收走，程澄便冲着门口挥手，何然顺势看去，差点滑进桌子底下——两个高大威猛帅气英挺的小伙子正冲着自己展现阳光般迷人的笑容，他们——
　　程澄有点心虚的不敢去看何然，两个人只能自我介绍：“马循／肖遥。”
　　虽然多少听说过这回事，可是亲历，尤其是第一次，总是难免惊讶。看出何然的不安，马循冲着肖遥一笑：“你们两个还是换一下座位吧，别吓着小姑娘。”
　　换坐到程澄身边并不意味着心情会彻底转变过来。程澄殷勤地将奶茶捧到何然面前，满脸堆笑：“要不，这一餐我请你好吧？”“我才不要骗子请来！”“美女，稍微容一下情，你也没问我啊。”“你——”“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会改悔的。让我请客吧，给我个机会。”
　　这个话题便在程澄的连迭道歉中打住，何然拿眼白看他时意外的发现他耳中似乎塞着什么东西，随口问道：“你耳朵怎么了？塞着棉花？”
　　“这个？助听器啊，你没见过？”
　　说不出话。
　　“这是赠品。出院之后突然发了次高烧，结果就失聪了。”
　　还是说不出话。
　　“喂，你是惊讶还是好奇？如果想看的话要等回去，洗干净手才好拿下来。”
　　“……不，不用了。你怎么……”
　　“啊，不要伤感了，宝贵的泪水只能为爱情而流淌。正好，我们讨论一下今天的路线吧。”
　　自顾伤感的何然并未注意到程澄打开拉链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她捧着奶茶，小小的抿了一口，靠近程澄去看他的地图。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程澄也要去漂流，但他只能乘车去，何然则打定主意骑车去。
　　……
　　“好吧，那我们争取４点钟在朝阳码头见了。你手机多少号？”
　　“嗯？”
　　“出门在外不是应该互相照顾一下吗？”
　　“噢，发短信啊！”马上本能的提醒，“长途加漫游！”
　　“好——”
　　三个大男人同时掏出手机输入何然的号码，接着依次拨出，何然的手机接连响了三次。
　　“第一个是我的。这里晚上八点钟就会完全天黑，建议七点之前返回西街。如果没有力气了就不要勉强骑车，给我打电话。电池带着？”
　　难道他对每个人都如此关心？何然一边往手机里输入“程澄”的名字一边寻思着，马循肖遥两个人仿佛见怪不怪的样子，只顾埋头研究自己手里那张布满等高线的军用地图。他们从哪里搞到的这种道具？！
　　不放心的目送着何然离开，程澄伸手要来马循的地图，找寻着何然即将踏上的遇龙河小道。他委实不放心何然的车技，却无能为力，只有暗自祈祷。马循看着程澄几乎直了的眼神，刻意轻咳一声：“老板，要么我还是去——”“不，不用。我们两小时后出发，你们随意。我会待在酒店里。麻烦买单，记得要□□。她叫何然。”
　　一直装作没事儿人似的马循肖遥等程澄也离开后才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念叨着：“何然？”“该不会老板来阳朔就是为了见她？”“你觉得他们之前认识？”“我觉得这一次好像来看电影来的。”“悬疑片？”“文艺片。”“美得你。最后不要演变成‘急诊室的故事’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