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头疼欲裂,仿佛是有什么人拿着锤子在脑子里横冲直撞、肆意破坏。身旁一阵阵哭喊声传来,有人在做拽着自己,身体在被不断地拉扯。
“啪。”一颗不大的石头终于撞上了方锦川的头,也把他撞地清醒了一些。
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方静川忍不住骂道:“谁他妈的在拉老子,人死了你赔啊!”
以为自己能大声呵斥住别人,其实嘴唇都没能张开两下,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蝇。
感觉到自己还在继续被人拖拽着不知往哪里去,方锦川挣扎着终于抬起了沉重的灌了铅一般的眼皮。
刚刚还吵得沸反盈天的四周,突然暂停了一般。
被一直拽着的手臂也掉在了地上。
“没死?”“这是还没死吧...”
“爹?!”“川儿?!”
暂停键不知道被谁又按了一下,一瞬间周围像撒了盐的油锅,劈里啪啦炸了开。
在这一声一声的吵嚷中,方锦川又气又急地晕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张布满尘土又像是特意摸过黑泥的消瘦脸庞映入方锦川缓缓睁开的眼里。
“川儿你醒了?!”
喂着水的妇人惊喜地喊道。
没来得及多看一眼,方锦川随着身体的本能急促地吞咽着捧在嘴边的水。
终于缓了过来,推了推嘴角边装水的破瓦罐,方锦川打量起了身边这位叫着自己“川儿”的妇人。
一身破旧混着泥土的葛布衣衫,梳着不知道哪个朝代的妇人头。头发蓬乱,脸颊消瘦,皮肤蜡黄,满脸黑灰下闪着激动、担忧与疑虑的眼睛透着几分黑亮,年纪约莫五十上下。
转过头身边围着的还有一个姑娘,正准备细看,一顶枯黄发着异味儿的脑袋就朝自己怀里扑了过来。
“爹!”
这一声爹差点让方锦川爆粗口,但是一张嘴方锦川先是干呕了一声。
“爹...”“川儿,你怎么了?”“大哥...”
把脸上的脑袋推开,方锦川大口地吸了一口气,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看着眼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三个人,方锦川揉了揉自己仿佛要炸了的脑袋。
“婶子,方秀才这是醒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又来了一个人。
“树林,可是要走了?又要麻烦你了。”妇人说着让开了身边的位置。
长脸粗眉,年约二十上下的黑瘦汉子,对着方锦川点了点头,随即就将他背了起来。
几步走到摆满了东西,只留一角的独轮车旁,将其放了上去。
在一个应该是领头人地吆喝下,一行人慢慢地走了起来。
又渴又累,赶路地时候没有人愿意说话。
倒是之前叫了方锦川一声爹的小孩儿,不时地就会用因面颊凹陷而显得有些分外大的眼睛瞅他一眼。
方锦川没心情搭理。
随着身体缓了过来,脑子里也不再有刀劈斧砍般的剧痛,一股属于别人的记忆纷纷涌现。
庆华朝连年兵乱,这具身体所在的长淮县又遇旱灾,在方家村族长的带领下,一群人开始往南方迁徙逃难。
一个多月过去,不少老幼和病弱之人死去。
原身本就因落榜与妻子难产离世大病未愈,在酷暑中勉力支撑了一个多月,最终在颠簸与饥渴中去了。
靠在独轮车上,忍着胃里地抽搐,方锦川满脑子都是自己这是什么命啊。
在现代从小寄人篱下没有家,长大辛辛苦苦做着牛马。
眼看就要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结果走流程的当天被醉酒的司机撞来了这里。
穿越到一个刚死的同名同姓的年轻秀才身上。
身份倒是凑合,可是望眼一看,是在难民潮里...
前世做牛马,现在这是牛马都要不如了?亏得之前还以为自己福大命大被救了。
哎,也确实算是被救了,自己这算是借尸还魂?
只不过看着眼前这情形,能再活多久却不好说了。
不管了,先活下去再说吧,活下去才有机会翻身。好死不如赖活着。
方锦川不再纠结,转头默默打量起了周围的情况。
太阳渐渐升起,还没走到正空已经晒的人皮肉生疼,身体里残存的水汽仿佛都要被蒸了出来。
喉咙更是干涩的像是一块起皱的树皮,每次勉强用嘴里的唾液润滑,都像刀片划过一般。
正当方锦川坐也坐不住地时候,整个队伍慢慢停了下来。
前面有一个荒坡,上面还稀稀落落地长着一些干枯的树木。
树都不大,起不到遮荫的作用,但聊胜于无。
靠着小树半躺下来,方锦川重重喘了一口气。
这个身体的娘王秋萍和黑瘦青年方树林并未直接歇下,匆忙地在荒坡四周捡着枯枝,翻找着是否有别人遗落下地能吃的野草树根。
看了眼被留下来的便宜妹妹和儿子,方锦川皱眉,这样下去不行啊。
一家子老幼病残,唯一的青年还是因为感激王秋萍幼时的恩惠,暂时搭伙而已,真遇上事儿也不知道顶不顶用。
乖乖坐在一旁的小孩儿方贺铭看着方锦川皱起眉,担心地问起来。
“爹,你是不是渴了?”
靠在独轮车旁,一直防备地望着四周的姑娘——原身的妹妹方芷茹,闻声也转过了头来。
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抱起脚边的破瓦罐,递到方锦川面前。
“大哥,你喝一点吧。”
喉咙不由自主地蠕动了一下,方锦川艰难地摇摇头。
“还没那么渴,先留着吧。”
其实已经渴的不行了,但是现在水源比吃的还难找,破瓦罐一旦空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添水。
看了看便宜儿子和妹妹干裂脱皮的嘴唇,方锦川想这俩人恐怕比自己还渴吧。
“你们俩喝一点吧,好歹润润喉,不然之后要吃不下东西了。”
倒不是多关心这俩人,只是就这破身体,再没有亲人在旁,只怕马上就又得被埋了。
通过刚才地回忆,方锦川判断自己第一次醒来时,应该是被人拖着要去埋尸。真是艹了。
方芷茹听了这话又小心地举起破瓦罐,喂了侄子方贺铭一点儿水。
接着就把破瓦罐盖了起来,自己到底是一口没喝。
过了好一会儿,王秋萍才抱着一点儿枯枝和杂草回来,方树林倒是不见了人影。
几个人挨着方锦川和独轮车围成一个圈,王秋萍才扒开枯草堆——里面是一些能吃的野草和根茎。
“娘,树林哥怎么没回来?”方芷茹轻声问着。
“你树林哥发现了一截树根,应该是葛树的。”
王秋萍压着声音略有些喜意地说道。
“可只有你爹当初留下的铁抓能勉强挖一挖,所以树林就让我先回来把这些根茎磨一磨,一会儿大家也好入口。”
说完又让女儿把火升起来,方秋萍这才从独轮车上拿下一个小筐。
框里用衣物裹着一个完好的瓦罐和两个小碗。
接着,又从车上的包袱里取下一个紧口的袋子。
紧口袋子一拿出来,方锦川就看到自己便宜儿子在吞咽口水。
等袋子一打开,原来里面是炒熟的面粉和豆粉,这下方锦川也不禁想要咽几口了。
实际上方锦川也没忍住...
王秋萍看着方锦川的样子倒是十分高兴,毕竟这代表着儿子能吃些东西了。
“川儿,你之前昏昏迷迷的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这炒面今天我给冲的稀一些,你看看能不能吃下。”
方锦川真想说再稠我也吃得下去。
不过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咳咳...娘,水本就不多,再热更要浪费,我和大家吃一样的就好。”
转头看看身边的便宜儿子,“铭哥儿还小,给他用水泡一些吃吃就是了。”
“爹...”“川儿...”
一番“真情实意”地推拒之后,方锦川了解到还有一瓦罐的水,就改变了原先干吃炒面的打算,顺坡下驴地接受了王母的一番怜惜。
在王秋萍母女俩把草根放在碗中仔细捣磨时,方锦川的炒面早已下肚。
不过为了不落下吃独食的印象,把便宜儿子也拉上了。
反正5岁小儿也吃不了多少。
倒也不是他方锦川虚伪自私,而是自己不好起来,这逃荒路不知道还有多久,靠一个方树林支撑还是太难了。
当然了,靠人不如靠己。
突然穿来方锦川还是没办法这么快信任其他人。
看着方家母女俩吃完一小半的草根就不再进食后,方锦川这样告诉着自己,压下心中升起的那一点点愧疚。
等来等去也不见方树林回来,方秋萍让儿女看好车子,自己往坡下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队伍又要重新出发了,王秋萍才和满头大汗的方树林急冲冲地跑了回来。
来不及多说什么,方树林将特意留下的小半碗炒面大口灌下,又把剩下的草根塞进嘴里,边咀嚼着边推起了车。
方锦川这次坚持自己先走一走,把便宜儿子放在了车上的角落。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福利,他感觉自己现在比早上醒来时好了很多,身上逐渐有了力气。
也可能是炒面的原因吧。
揉了揉自己仍旧干瘪的肚皮,方锦川想着还是得找机会多吃点。
日头还是有点大,经过一上午的蒸烤,脚下的地面似乎都滚烫了起来。
空气中也没有一丝丝风,行走在荒野间的方家村人,如同置身烤炉,随时都会被这炙热的高温熔化。
路面偶尔出现的尖锐石头硌的脚生疼,身体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汗水先是干了湿、湿了干,直到最后彻底冒不出来。
当方锦川觉得再也抬不起脚的时候,队伍终于被叫停了。
勉强支撑着身体,总算是没有一屁股歪倒在地。
正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一碗水递了过来。
咕噜咕噜几下,半碗水没了,方锦川这才感觉人又活了过来。
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满怀关心的眼睛,还是和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样——隐隐透着几分黑亮。
闪躲般地转过脑袋,方锦川道:“娘,你和妹妹也快去喝吧。”
又朝车边挥挥手,像招小狗一般,“铭哥儿,爹这还有半碗水,你快过来喝。”
歇了片刻,方树林又去找吃的了,这种事方锦川是真帮不上忙。
转头想帮王秋萍一起捣磨中午得来的那截葛根,也被拒绝。
身体刚恢复,这半天下来,其实也是有些吃不消。方锦川索性陪5岁的儿子唠起了嗑,顺便打探点儿有用的消息。
远远的一个老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过来。
“哎呦,秋萍呐,你们在磨葛根是吧,是中午树林找的那块吧?”
又热情道:“这葛根不好处理,我最有经验了,我来帮你们吧。”
王秋萍赶紧推辞:“田大姐,不用了,我和茹儿...”
“你和茹儿两个以前哪干过这活啊,我来我来。”
一把抢过石臼捣磨了起来,“我就说啊,你还是得帮茹儿早点找个家里壮汉多的男人,不然...”
咕噜噜转着的眼睛扫到方锦川,这田老婆子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要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不过现在方秀才醒了,你们这一家要慢慢好起来了。不像我们家啊,本来就穷,家里男人又多,娃娃还小...”
说着满脸慈爱地摸了摸跟来的两个孩子的小脸。
俩孩子看起来比方贺铭大一点,脸颊上却一点肉也没有。
原本不大的眼睛像两个灯笼一样极不协调地挂在那里,此刻正紧紧的盯着田老婆子手中的葛根。
“哎说来也是我老婆子没用,如今带着的存粮都见底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抬起袖子抹抹眼睛,田老婆子终于说出来了今天的目的。
“昨儿下午本来想着帮方...帮你们一把,家里也能得些东西缓缓急,如今方秀才大好,本来不该提这晦气事儿的...”
“可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再说也帮着抬了会儿不是,秋萍啊你看这东西是不是多少也得给一些?”
“爹,不是她说的那样...”方锦川耳边传来便宜儿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