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嬴】三千界》虞观棋

1、第 1 章

　　*这大概是一个弥补所有遗憾的世界，所以时间线会变动，看着可能有些理想化，但这是我想要的一个棋魂乌托邦。
　　* 梦魂不渡三生劫，
　　岁月空逾百世碑。
　　时光睁开眼，面前是熟悉的棋盘，唯一不同的是，棋盘上少了那一滴泪水，他漠然的看着空荡荡的棋盘，像是习以为常般，轻轻抚去上面的灰尘。
　　什么都没有出现，时光擦干净棋盘准备离开，窗外却突然吹起一阵风，风带动枫叶，一片红枫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隙里穿过，然后飘飘悠悠的落到棋盘上。
　　现在是夏天，是满树青绿的季节。
　　时光伸手拿起那片红枫，在一片绿色中，它是唯一的一抹红。
　　“时光，你到底要找什么东西？你不回家我就走了！”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光回头看着年幼的好友，面上重新提起笑容。
　　“没找到，走吧。”
　　江雪明追上来：“你今天真的很奇怪诶......你把我的钱还给我，那是我一星期的零花钱。”
　　时光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扔给江雪明，“行了行了，还你。”
　　回到家打开门，妈妈又加班了，好在时光已经习惯了，他放下书包，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香港准备回归的新闻，时光没有心思去听，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慢慢远去。
　　这是他这么多年养成的坏习惯，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发呆。
　　因为发呆的时候，时间过得最快了，经常想起来就过了好几个钟头，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漫长的时光里度过每一天，每一年，每一次。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时光才猛然惊醒，他起身接电话，是妈妈。
　　“对不起啊小光，今天医院来了一台大手术，我可能没办法回去做晚饭了，你去爷爷家里吃吧。”
　　时光“嗯”了一声，“知道了妈妈，不用担心我的，你好好工作。”
　　挂了电话，时光拿上钥匙出门，转身将孤寂关在身后。
　　很早很早之前他就不会因为这些伤心了，或许刚开始会的。
　　时光的家庭里一直都缺席父亲这个角色，妈妈又总是忙着工作，于是9岁的小小孩子，将重心放在了玩耍上。
　　他想要四驱车，想要胜过班里拥有更好四驱车的同学。
　　后来他生命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总是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要下围棋，后来又说想看电视，时光曾经孤独过，但又从不孤独。
　　时光没有再去阁楼，也没有去下围棋，而是按部就班的学习，上学，回家，上学，回家。
　　他不会出现的，这是一个没有他的世界。时光知道的。
　　小学的课程与题目对现在的时光来说太过于简单，妈妈很高兴时光能认真学习，在时光的零用钱上面也大方了很多。
　　时光将零花钱存了起来，他没有再去买四驱车，因为当时错过，错过，就没有了。
　　后面无论买多少个四驱车，都无法再体验期待欣喜的心情了。
　　遗憾就是遗憾，并不是后来弥补了就不是遗憾了。
　　一如他永远找不回那个9岁的时光。
　　时光一改往日跳脱的性子，成绩拔尖，性格乖巧，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这孩子真不错。”
　　这是一个与他以前截然不同的人生。
　　但某些事情却还在按照既定的命运进行。
　　时光把吴迪从一群高个子男生中扒拉出来，即使同样的场景已经经历了无数遍，时光还是选择踏进这间教室。
　　“你们干什么呢？仗着自己年级高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时光把吴迪拉至身后，不卑不亢的与面前头发直立的男生对视。
　　何嘉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哪跑来个初中部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吴迪扶了扶被摔坏的眼睛，拉着时光说：“行了时光，我们走吧。”
　　“不能走”，时光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吴迪：“你不是想要围棋教室吗？还是说你真的想加入象棋社？”
　　“可是时光，我们也打不过他们啊。”
　　时光勾起唇角，“谁说要打架了，好学生怎么能打架呢？”
　　时光从桌子上捻起一枚黑子，在何嘉嘉面前晃了晃，“比这个,怎么样?”
　　吴迪大惊：“你疯了？你会下围棋吗？”
　　何嘉嘉想伸手打掉时光手中的棋子，却被时光一把抓住手腕，何嘉嘉看着这个比他低了半个头的初中生，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胆子。
　　时光轻笑一声，一字一句道：“和我比一场，如果我赢了，教室归我，你加入围棋社；如果我输了，任你处置，加入象棋社也好、承认围棋是垃圾也好，去跳湖也行。”
　　“怎么，敢比吗?”
　　何嘉嘉抽回手，“我凭什么和你比？”
　　时光无所谓的耸耸肩，“你不是说围棋是垃圾吗？如果连我这种新人都把你赢了，不觉得很没面子吗？”
　　何嘉嘉看着时光，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时光并不像一个普通的初中生。
　　下棋的时间定在两周后，刚开始只有吴迪在唉声叹气，后来江雪明也听说了这件事，开始和吴迪一起唉声叹气。
　　时光好笑，“你们怎么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吴迪哭丧个脸，“因为你根本不会下围棋啊，哪有赢的希望啊，你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要跟他比下棋啊。”
　　时光神秘一笑：“到时候就知道了，不会让你失望的。”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时间，何嘉嘉大概是做了让时光跳河的打算，特意将地点选在了湖边。
　　时光在何嘉嘉对面坐下，吴迪站到时光身后，清了清嗓子：“先请双方猜先，这次对决采用中国围棋竞赛规则，黑贴 3 又四分之三子……”
　　何嘉嘉“唰”一声打开扇子，打断吴迪的话：“行了知道了，泳裤穿好了吗？”他指了指地面，“专门为你准备的，输了你要喊三声围棋是垃圾，然后跳下去。”
　　时光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淡淡道:“输了我不会赖的，赢了，希望你也能履行承诺。”
　　“猜先吧。”
　　何嘉嘉从一开始的志在必得，到后来紧皱眉头，最后他放下棋子：“我输了。”
　　满场哗然。
　　时光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何嘉嘉，“那也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回去的时候吴迪还在惊叹：“天哪时光，我居然从来不知道你会下棋，没想到你不止学习好，下棋也这么厉害，你那一手夹简直太妙了。”
　　时光语气里带了点得意，“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何嘉嘉果然信守承诺，让出了围棋教室，也加入了围棋社。他佯装怒意，“我一个象棋社社长居然加入一个刚成立的围棋社，要是办不起来这个围棋社，真是要丢脸了。”时光笑道：“愿赌服输嘛何嘉嘉，再说最后丢的也不是我的脸。”
　　刚成立的围棋社规模很小很小，还面临着倒闭的风险，江雪明看看吴迪，又看看时光，开口说，“我们给围棋社起个名字怎么样?”
　　时光一愣，没有接话。
　　何嘉嘉敲了敲桌子，“一个个都嘛呢？围棋社先被你们叹气叹没了。”
　　一连pass了好几个名字，江雪明要求时光必须想一个。时光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就叫四剑客吧，我们刚好四个人。”
　　“可以可以，好名字。”
　　时光扭过头看向窗外，将那些激烈的讨论抛在脑后，他眨眨眼，一抹水光悄无声息地出现，又迅速消失。
　　为了将围棋社更好地发展下去，吴迪拿到了高中围棋联赛的名额，但人数不够，思来想去还是找到了时光。
　　时光欣然应允。
　　一坐下，何嘉嘉和吴迪还是老样子，一个“啪”地展开“将死你”的扇子；一个拿起书就开始翻，见此时光无奈的摇摇头。
　　第一场十三中对五中，3胜0负。
　　第二场十三中对长河中学，2胜1。
　　时光看着对面的人，难得有些惊讶，俞亮注意到时光的视线，礼貌点头示意，吴迪戳了戳时光，对他投来同情的眼神。
　　时光笑了笑，能在这里遇到俞亮是意料之外，俞亮是不可多得的对手，但现在的他还太过于稚嫩，而且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时光都不会是俞亮的对手了，9岁那年他没下那盘棋，没有那个人的参与，他和俞亮这个曾经的对手兼好友，以后怕是陌路了。
　　这局棋时光下的中规中矩，用了他最熟练的大飞守角，他可不像褚嬴，上来就下指导棋，给人家小孩留了这么多年的心理阴影。
　　时光赢了俞亮四分之一子，场面一度寂静。
　　“俞亮竟然输了？”
　　“时光是谁啊？没听过啊。”
　　俞亮很坦然接受了输棋，但他还是不明白，“我没听说过你，你应该不是职业棋手。以你的棋力，参加这种比赛实在有些小题大用。”
　　时光谦虚应下：“是我老师教的好，我志不在围棋，这次参加比赛纯为了朋友。”
　　俞亮追问道：“可以告诉我你老师是谁吗？他能将你教的这么好，相必他也是难得的围棋高手。”时光却摇了摇头拒绝回答，“我老师不爱太过张扬。”
　　俞亮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什么，时光却已经站起来，对俞亮微微欠身，然后转身离去。
　　第三场十三中对实验中学，2胜1负。
　　成功拿到奖杯的那一刻，时光看见好友眼中的泪水，他转头看着台下。
　　“十三中，加油！”
　　遗憾不会被弥补吗？对时光来说不会，但对于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不是遗憾，这是必然。
　　时光其实没有必要非要完成好友的心愿，反正还会有下一次，下一次他们依旧不记得，可时光想，大概是他实在看不得别人失落沮丧的样子。
　　那就等到什么时候厌烦了，什么时候再结束吧。
　　生活好像有什么变化，好像又没什么变化，时光稳定发挥，中考直冲年级前二十，时光回家推开门，先飘来的是饭菜的香味。
　　爷爷和妈妈都很高兴，举杯庆祝时光考上高中，时光靠过去抱了抱妈妈，“这当然是多亏了陈女士的悉心教导，我才能有如今的成就。”
　　妈妈笑起来，眼角带出细细的纹路，时光垂下眼睫，“放心吧，不会让你们操心的，我可是时光。”
　　上了高中，围棋社扩招，时光拉来了谷雨，江雪明她们又搞来了经费，再加上之前还获得了联赛冠军，这围棋社终于不再岌岌可危了。
　　时光的棋力是围棋社最强的，但他并不热衷于下围棋，在围棋社也就挂个名，谷雨挤兑他是“高冷男神”，时光白了他一眼，“好好好，你是忧郁男神，忧郁谷雨在线下棋。”
　　江雪明来找时光的时候，时光正坐在奶茶店里托腮看着窗外，他面前放着两杯奶茶，却都没开封。
　　“等谁呢？”江雪明在他对面坐下。时光“唔”了一声，“谁也没等，关键是我想等也等不来啊。”
　　“喏，你想去吗?”江雪明把一张宣传单放在时光面前，时光看了两眼，笑道：“行啊江雪明，你现在这么喜欢围棋啊？”
　　“我和谷雨都去，你去不去？”
　　时光思考了一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起宣传单，“去，当然去，多好玩啊。”
　　时光不再是那个学渣，他说想培养一下兴趣爱好，爷爷很支持他，妈妈也就没说什么，他终于不用狼狈的赶大巴车了。
　　时隔多年再见到至交好友，时光很自来熟的上去搭话，沈一朗依旧是那样，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时光的肩膀，“刚才谢谢你，来了就好好学习吧。”
　　“不用谢，我看那王翀也是个人品不行的，谁让他非要没事找事。”
　　俞亮见到时光很惊讶，当初那个在高中联赛赢了他的人，居然来参加围棋训练营了，可明明以他的棋力，定段轻轻松松。
　　当俞亮再次说出白子虬的棋过时的时候，时光还是提出了反驳，时光几乎已经想象到褚嬴那黯然神伤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果然啊，即使是在回忆里，他还是舍不得那人伤心。
　　时光举起手，打断了俞亮的话，“我可以提出不同的意见吗？”
　　俞亮示意，“你说。”
　　“古代没有贴目规则，棋手必须追求极致效率，在我看来，白子虬的攻杀计算甚至比现代棋手更激烈。”
　　时光温和的笑了笑，“白子虬的棋放在现在，当然也是要随着时代改变的，但我个人认为，直接说‘淘汰’可能有点绝对了。”
　　“毕竟好的围棋，永远在对话时代，而不是被时代淘汰。”
　　俞亮沉默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是我太果断了。”
　　课后俞亮拦住时光，“上次围棋联赛你没有尽全力吧？”
　　时光一脸懵，“啊？我吗？”
　　“你骗骗新手得了，我又不是傻子，你对白子虬很有研究，能问下尊师是谁吗？在我所知的几位大师里，并没有爱用白子虬风格的。”
　　时光指了指天空，“我老师是世外高人，大隐隐于野，不爱抛头露面。”
　　俞亮愣了一下，“抱歉。”
　　时光挠了挠头，总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再次来到乌鹭山，时光看着远处的群山，虽然是冬天，但依旧绿意盎然。
　　忘忧山。岂能忘忧？
　　时光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上山，隔了很远就看到那棵古树，时光走上前轻轻摸了摸树干，三百年过去，古树依旧生机勃勃。
　　时光呼出一口气，褚嬴，你真是好狠的心。你和小白龙种的树已苍天，我们的红豆却没活过那个冬天。时光试过很多种办法，施肥、换土、浇水还是晒太阳，都没能救活那颗小小的红豆苗。
　　我能弥补别人的遗憾，那我的遗憾呢？
　　时光站在树下，一动不动，这个少年的躯体里，困住的是一个苍凉的灵魂。
　　时光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红枫，对着太阳看了看，直到眼睛都生出了一些涩意，他缓缓眨了眨眼，一滴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带着微微的凉意。
　　风吹过，温柔地卷走他手里的枫叶，时光慢慢放下手，却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你好，这是你的东西吗？”
　　时光转过身，和来人四目相对，一瞬间，四周变幻，有什么东西在修补着这碎掉的识海空间。
　　时光抬起手，隔空描绘着对面人的身影，在即将触碰到时又猛地收回手，他勾起唇角，眼泪却比笑容更先到达。
　　他想笑，想哭，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来一点声音，原来千言万语汇到嘴边的时候，人是说不出来话的。
　　有人走到他面前，抬手轻柔地替他擦去眼泪，轻叹：“小光……我来晚了。”
　　时光抓住他的手腕，识海空间迅速退去，他颤抖着嘴唇，几乎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语，“褚......褚嬴？你回来了?”
　　还是在古树下，那人面容清秀，琥珀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时光。他举起另一只手，晃了晃，“所以，这片红枫是你的吗？”
　　时光扑过去，触摸到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人，他用力给了对方一个拥抱，仿佛要将那人融进身体里，他欣喜着，哽咽着：“是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