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藏进岁月里》明旦半百

4、我是不是很奇怪

　　从食堂出来后，季然的情绪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同班同学拉着她聊校园里的趣事，她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袋里的中性笔，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食堂里的画面——沈屿给钟离夹排骨时的自然，两人低声交谈时的融洽，最后并肩离开时的般配模样，还有她最后送的奶茶到底是什么意思。那股莫名的低落和酸涩缠在一起，像团解不开的线，绕在她心头。
　　回到宿舍，季然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就径直趴在了床上，脸颊贴着微凉的床单，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她用力闭了闭眼，试图把那些不舒服的画面从脑海里赶出去，可越用力，沈屿给钟离夹菜的动作、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就越清晰。
　　她忍不住自我怀疑：不过是刚认识几天的学姐，怎么就会因为对方和别人走得近而难过？更让她慌乱的是，这份难过里，还藏着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心动——她清楚自己喜欢女生，可这份心意在这个不算宽容的世界里，本就像见不得光的尘埃，现在又偏偏落在了一个身份、态度都全然未知的学姐身上。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太真实了，像小石子砸在心上，钝钝地疼。她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小本子，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的小小月牙标记此刻看在眼里，竟莫名泛着委屈的意味，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宿舍里的其他室友都在收拾东西、互相闲聊，热闹的氛围衬得季然愈发沉默。她把自己缩在床角，将这份莫名的低落和迷茫悄悄藏起，没让任何人察觉。
　　躺了约莫十几分钟，宿舍门被轻轻推开，一道清脆又带点戏谑的声音传了进来：“哟，我们季大小姐这是在干嘛呢？把自己埋成鸵鸟啦？”
　　季然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看到苏晓背着书包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意。苏晓是她高中时的好朋友，现在和她在同一所大学读书，只是不同专业，两人是出了名的欢喜冤家，就算不在一个院系，也天天都要见面拌嘴，偶尔还会约着一起逛校园。看到苏晓的瞬间，季然鼻头微微一酸，刚才憋在心里的委屈瞬间涌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季然的声音还带着点刚趴着的鼻音，闷闷的。
　　苏晓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坐在她的床边，伸手戳了戳她的后背：“我来看看你这新生适应得怎么样，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你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怎么，被大学新生活虐了？”
　　季然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躺在床上，把脸转向苏晓，语气带着点委屈：“要你管。”
　　“我不管谁管你？”苏晓轻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了然，“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是宿舍关系不好，还是专业课太难了？要是有人欺负你，跟我说，我替你出头。”
　　听到苏晓的话，季然心里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沉默了几秒后坐起身，拉着苏晓的胳膊小声说：“走，我们出去走走。”
　　宿舍里还有其他室友在，她不想让别人听到这份藏在心底的心事。苏晓立刻会意，跟着她起身走出了宿舍。
　　两人沿着宿舍楼下的小路慢慢走着，路上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季然却没停下脚步，直到走到一处僻静的香樟树下，才停下脚步，把食堂里看到的画面、心里的不舒服一股脑说了出来，末了声音带着颤音，怯生生地补了一句：“我知道我这样很奇怪……喜欢女生，是不是本身就是件不正常的事啊？”
　　苏晓沉默了两秒，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轻轻拍了拍季然的后背，语气褪去了所有戏谑，满是认真与温和：“这有什么奇怪的？感情本来就没有固定的模样，喜欢谁从来都不是错。”她说着，眼神柔和了几分，带着点同路人的共情，“我从来都不觉得喜欢女生不正常，反而觉得，能遇到让自己心动的人，本身就是件很珍贵的事。”
　　季然愣了愣，没想到苏晓会是这样的反应，鼻尖一酸，眼眶微微发红：“真的吗？可我总觉得……这是见不得光的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肯定会指指点点。”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刚才说的喜欢，是……是对那个学姐，我好像喜欢上她了，这种心思让我好恐慌。”
　　苏晓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语气愈发柔和：“别恐慌，我懂这种感觉。”
　　她的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共情，隐晦地透露出自己的处境，
　　“我们不用逼自己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羞耻的。而且你也别瞎琢磨，大学里头同学一起吃饭多正常啊，就算沈屿真对那个学姐有意思，钟离学姐未必就喜欢他。你先别自己钻牛角尖，要是真在意，就先去跟人家处成朋友，慢慢了解了解，总比在这儿自己憋着难受强。”
　　季然被她说得没脾气，小声嘟囔：“我才没有emo……”话没说完，就看到苏晓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快递盒，皱了皱眉，语气变得无奈又哭笑不得，
　　“对了，跟你说个事，我刚才来的路上，在快递站拿错快递了，跟人家女生对上了。”
　　季然愣了一下，问道：“谁啊？没闹不愉快吧？”
　　“没没没，”苏晓摆摆手，“那女生跟我拿了同款快递盒，长得还挺英气，说话直来直去的，人倒是不坏。她还说这是帮室友拿的，催着我赶紧核对，别耽误事，我光顾着核对快递，都没来得及问人家名字。”
　　季然听着，心里没什么波澜——苏晓没说对方名字，她自然也没联想到之前见过的钟离室友，只是随口应了句：“没问也没事，反正只是偶然遇上，核对清楚快递就好。”
　　苏晓点点头，把快递盒塞回书包，见季然神色舒展了些，又恢复了惯有的戏谑语气，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可不是嘛。话说回来，你这丫头也太容易动心了吧？才跟人家学姐见了两次面就魂不守舍的，说出去谁不觉得你是‘渣女’，见一个喜欢一个啊？”
　　季然被她逗得脸一红，又气又羞地拍开她的手：“你才是渣女呢！我这是……这是认真的！懂不懂什么叫做一见钟情！真是的！”嘴上反驳着，心里的低落却彻底消散了，连带着之前的迷茫都淡了些。
　　但这份轻松没持续多久，又被更深的顾虑缠上，像被冷水浇了个透：她清楚自己对同性的心意，可这个世界对这份感情本就不算宽容，她连把这份心意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什么靠近钟离？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钟离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甚至不确定钟离对女生会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万一钟离是直的，她的靠近只会让对方觉得恶心、害怕；万一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这份小心翼翼的心动，只会变成别人的笑柄。
　　就算沈屿真的在追钟离，她这样冒然靠近，又算什么呢？是插足者，还是不自量力的笑话？
　　纠结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刚轻松一点的心情又沉了下去。她抬手攥了攥衣角，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小本子，翻开第一页的月牙标记，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道浅浅的笔迹。香樟树下的光影斑驳，落在本子上，却偏偏避开了她的指尖，仿佛连阳光都在刻意疏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