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元枝叙

1、第 1 章

　　夜风嘶嚎，密林深处，一辆黑篷马车如鬼魅般疾驰。车夫手中长鞭破空，惊起栖鸟四散。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紧缰绳，指节发白。

　　车帘被狂风掀起一角，月光漏进车厢，映出一张少女的脸——苍白如纸，唇无血色。她安静得可怕，胸口不见起伏，仿佛一具精心雕琢的玉像，只差最后一口气便要支离破碎。

　　马车碾过枯枝乱石，最终停在一处隐蔽的山谷温泉旁。老车夫颤抖着抱出少女，将她轻放入池。他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一只靛蓝瓷瓶，倒出一枚乌黑药丸，捏开她的牙关塞进去。随即又抖开一包药粉，指尖发颤地搅入水中。

　　“小姐……您醒醒……”他嗓音嘶哑，浑浊的眼泪砸进池水。

　　天光渐亮，池水由清转浊。忽然——

　　“咳……！”

　　少女猛地弓身呛出一口黑血，睫毛剧颤着睁开眼。水面倒映出一张稚嫩却绝艳的脸，杏眸里还凝着未散的惊惶。她下意识摸向脖颈——那里本该有一道皮开肉绽的剑伤。

　　可指尖触及的，只有光滑如缎的肌肤。

　　“老奴……老奴总算没辜负大小姐的嘱托！”老仆跪地痛哭，声音因激动而略微颤抖。

　　沈昭衡盯着眼前的老伯，万缕思绪如狂风暴雨般的涌入脑中。

　　昏死前的一刻，她的眼前明明是已经登基为帝的三皇子狰狞的脸，他用利剑划破了她美丽的脖子，鲜血喷溅上他绣着龙纹的衣襟。而濒死之际，似乎有人冲破殿门扑向她……

　　究竟是谁呢？他为什么那么悲伤？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将幻象撕开一道裂缝。温泉水汽氤氲，映出少女如画的容颜——杏眸潋滟，琼鼻樱唇，水波荡漾间，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美得惊心动魄。

　　沈昭衡突然意识到，自己重生了，重生在在14岁的一天，这一天她和娘亲被毒杀，娘亲把仅有的一线生机留给了她。

　　——父亲的凉薄算计、平妻母女的伪善毒辣、那场她曾苦苦隐忍却最终丧命剑下的婚事......一切尚未开始。

　　既然苍天让她重活一世，回到跌入深渊之前——

　　这一回，她要亲手将那些践踏她与娘亲的豺狼，一个个，拖进他们亲手掘好的坟墓里！

　　上一世她解毒后，迅速回京找父亲，父亲派人到别庄报官和安葬母亲，最终以山贼盗窃杀人案草草结案。但是沈昭衡知道，这是父亲的白月光平妻林月柔让心腹混入别庄，伺机下毒后装作山贼盗窃杀人。

　　这次重来一世，该如何行事，方可报杀母之仇？

　　沈昭衡视野里老人的音容逐渐清晰，她记得这是母亲从娘家带来一直跟随在身边的勇伯，上一世的勇伯，随她回京后，在她休养期间就病逝了。沈昭衡印象中回京后再也没见到过勇伯。如今仔细想来，定也是林月柔暗中下手。看着勇伯老泪纵横的脸，因她安然醒来努力上翘的嘴角，这笑容并不好看，甚至有些狼狈，却比任何完美的笑容都更加真挚动人。

　　“勇伯……”她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静，“我已无恙，您放心，母亲舍命庇佑，我既从鬼门关回来，从今往后，我们主仆二人，需得万分小心，步步为营。您也要保重身子，看着我……”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看着我把那些害了母亲、还想害我们的人，一个一个，都揪出来，我们不会再任人欺凌。。”

　　勇伯看着沈昭衡眼中燃烧的、与年龄绝不相称的凛冽火焰，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娇柔，只有历经生死后的决绝与清醒。他心头震撼，重重点头，擦去眼泪，声音颤抖却坚定：“老奴明白了，小姐吩咐，老奴万死不辞。”

　　“咱们回京城。”

　　沈昭衡这句话说得极平静，但却像投入滚油的冰，在寂静的夜里激起无声的波澜。这不是她对京城故地的向往，而是一道冷静至极的命令，一个战役开启的号角。

　　京城，首辅沈府，林月柔，萧景弈……我沈昭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