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侠一枝梅/严应离/假如》棉球

57、【57】

　　严嵩话音才落，推门的声音刺耳想起。张忠身后跟着一行人一同进来围了个水泄不通，张忠挥了挥手，自有人围住了他们，解开了皇帝。严嵩站起身来，看着张忠好一会儿，竟是稳稳一笑，“老夫记得你。”

　　张忠微微颔首。

　　“后生可畏。”严嵩感叹了一声，“记得你与小儿还曾是同窗。”

　　“义明曾十分仰慕严公子才学。”张忠点了点头，波澜不惊。

　　“不知老夫可否提一个请求？”

　　“严大人想自裁？”张忠抬头对上他的眼神，仍称他一句严大人。严嵩惊讶于他的敏锐，只是点了点头，询问的眼神投向张忠，张忠却只是摇了摇头。

　　“纵然晚生有怜悯之心……”他顿了一下，看着门外，“可晚生的朋友，未必愿意。”

　　离歌笑走了进来。他的眼神在所有人的脸上都扫了一圈，张忠见他既已进来，便不予掺和，他仍是挥了挥手，手下的人把皇帝拥簇而去，屋内便只剩了他们三人。

　　“离歌笑。”严世蕃此刻对他确是恨得咬牙切齿，他奋然起身，“你休想动我爹！”

　　“不必拦他。”严嵩看向严世蕃，“他总是要报仇的。”

　　“你作恶多端，也总是该死的。”

　　离歌笑虽这么说着，还是存了几分怜悯，他知道严世蕃没有武功，要拦着他不过是螳臂挡车。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严嵩擒在手中，他看着严世蕃，“放心，我不会当着你的面。”

　　严世蕃到底还是争不过，他追出门去，张忠却在门口拦住了他。严世蕃正欲开口大呼，张忠早有准备，他一手按在严世蕃眼上，一手捂住他的嘴，张忠朝离歌笑扬了扬下巴。离歌笑了然挥刀，严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顷刻倒在地上。离歌笑探了探他的鼻息，张忠按捺着安定不下来的严世蕃，见离歌笑已杀了严嵩，手上一松，严世蕃挣脱开来，却第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父亲的尸体，他一下被人堵住了喉咙一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离歌笑也在看着地上的严嵩，他伸手欲抚过他的眼睛，却被跌跌撞撞跑过来的严世蕃一把推开。离歌笑没有跟他争，他看着严世蕃颤抖着手把父亲的眼睛合上，泣不成声。

　　严嵩死了。

　　严世蕃从未想过这一刻。父亲的形象在他心中无论变成什么样，都决计不会是这样横尸当场。他心口的悲恸轰轰烈烈压上来，压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严嵩生前的模样还在他面前回荡，他耳边还响着他的叮嘱他的话语。昨日这个时候他还说自己瘦了，可从今以后他再也看不到自己高矮胖瘦，再也说不出口任何话不管是赞扬还是责备，这个人，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

　　一切关于父亲曾有过的想法，此刻无所遁形，却也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他能做的事情只是缅怀，因为再也没有这个人存于世上。严世蕃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如今终于惨烈明白，并非如此。

　　同样的事实横在立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面前，离歌笑心里一阵释然，终于报完仇这一事实让他轻松了一阵，却给他蒙上更多难以言喻的感受。无论怎么死，严嵩都是罪有应得，无论怎么样，离歌笑都渴望着亲手杀了严嵩。可他此刻，在一个儿子面前杀死了他的父亲，这对他来说，从未有过。

　　他唯一能为严世蕃表示的庆幸和同情，是他能保证，严世蕃的苦痛不会持续很久。

　　张忠一直没有说话，他看着离歌笑招了招手，是时候了，他示意着。

　　离歌笑起身，严世蕃还抱着严嵩的尸体，他恨恨地望着离歌笑，声嘶力竭，“伪善！你何不一起杀我！”

　　“我答应了应无求，不动你。”离歌笑轻飘飘扔下这句话就欲离去，他似乎知道严世蕃只会更加怒火横生，他好心似的添了一句，“你若是考虑应无求的想法，就多活一会儿。”

　　离歌笑和张忠都上了马，严世蕃此刻恨着他们竟如此守信，可离歌笑留下的那句话，却让他从恨中生出一些别的心情。心痛，不甘，愤恨，担心一起涌过来包裹着他，他从未觉得有一刻似此时让他渴望着应无求，可应无求不在。

　　一片苍茫夜色，离歌笑的马蹄声远去之后，就再无声响，如此孤寂，如此荒凉。严世蕃希望这是一个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他不知，死期将至。

　　同样不知的，还有应无求。

　　柴胡似乎有着用不光的力气，他越打越过瘾，越打越上瘾。他似乎并不打算取应无求的命，而是一个劲地与他过招。应无求心潮难平，出手越发狠厉，却仍一时分不出胜负，柴胡见他心不在焉还打得如此强硬，忍不住想激他一激，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哎了一声。“应无求，你知不知道老离骗你啦？”

　　应无求没理他，可他的话容不得他不听。

　　“俺这人不喜欢骗人，俺告诉你吧。那房子周围都埋了炸药，等老离把严嵩杀了，把皇帝救走了，拿箭一射，就那么一下，火药炸起来，嘿，咱们就算跑这么远，估计也听得见。”

　　应无求手上动作一滞，柴胡的拳头直愣愣砸在他脸上，当时就肿了起来。应无求似乎沉浸在巨大的震惊里回不过神，接连挨了好几下。柴胡不满大喊，“诶，你傻愣着干什么，打啊！这就放弃抵抗啦？”

　　应无求张嘴嗫喏，“他……骗我？”

　　柴胡没听清，他凑上来问了一声，想听应无求说清楚，应无求却突然回魂了一般，大叫了一声一掌朝着柴胡劈过去，柴胡躲闪不及，正中右肩，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停下来，想追，却见应无求已拔步而起，右肩剧痛，柴胡啐了一口血，眼看是追不上了，骂骂咧咧地边跑边喊，终于还是停下了步子。

　　算了，穷寇莫追，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他也活不长了。

　　他耳边响起贺小梅教他的俗语，他揉着右肩不打算再追了，一阵风吹过来，他长吸了一口气。等这件事儿一了，他只需和女儿烧烧菜听听戏……他从怀中掏出信号弹，他点着了往天上扔去，呲地一声，又紧接着窜起来一道闪光，炸开一朵花儿。柴胡站着仰头看那烟花，心里叹了一句，嗐，这事儿可算是要了了！